20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小姐,馬車已經備好。”阿蓮對着屏風後正在換衣的沈長安說道,又思考了會兒,繼續道:“如今這個時候,咱們還是不出府的好吧,上回出府,就惹得王妃不高興呢。”

穿好一身素衣的沈長安從屏風後走出,看着有些不安的阿蓮,怕了拍她的肩膀,無所謂地說道:“不高興便不高興吧,日後不高興的日子多了。”豈能因她,而忘了阿娘?那樣阿娘該多傷心,後話,她自然沒有說出。

“可是……”阿蓮才出聲,卻不知怎麽規勸,最後只問出:“那是否帶阿蠻一起?”

“不了,昨兒才教訓了阿蠻,今日也不會有什麽事情,帶着阿蠻出門,大街上總是招搖,且他還帶着傷。”說罷,又囑咐道:“府裏丫頭我只信任你,今兒你也別随我出去了,就在這兒照顧着阿蠻吧。”

阿蓮一驚,呼道:“小姐一個人出府,萬一遇上這險事怎辦,阿蓮不放心。”

沈長安笑道:“真遇了險事,你會功夫不成?能替我什麽?長安城天子腳下,平安的很,莫瞎擔心。”

“可小姐出門一直沒離過阿蓮啊,阿蓮擔心……”

“莫再說了,有王叔跟着,不會有事,你細心照顧阿蠻便是幫了我了,記住,阿蠻愛吃牛骨,今個中午多準備幾塊。”

阿蓮猶豫了會兒,幾欲繼續争辯,終還是放棄,老實點頭:“恩,阿蓮記得了。”

沈長安正出門,突又想到一樣,回頭補充道:“還要個煮熟的雞蛋,對傷口好。”

“奴婢都記下了,小姐在外頭也小心些。”

馬車穿過長街,走過青石板路,出了城門,直至陷入泥濘。

昨日夜裏下了場大雨,山間道路全是泥濘,馬車難以成行,沈長安下了馬車,吩咐王叔陪着馬車在山腰處等着,自己卻是拎着提籃往山上走去。

翠華山險,山峰之上景色卻很是秀美,尋一處空地,沈長安面朝東南方向,蜷腿跪坐于地面,一邊将提籃中東西取出。都是些精致的糕點,有桂花糕、白糖糕、蛋松果、小麻餅,還有一壺竹葉青、一壺碧螺春。

“阿娘,這些都是你愛吃的糕點,當年為了養活長安,阿娘再沒買過這些東西,每回總是蘭姨來看望阿娘時,才會做這些帶過來,阿娘卻總讓給我吃呢。”

“蘭姨說阿娘最愛喝碧螺春了,還說阿娘以前嘴最刁,非洞庭東山清晨新摘的嫩芽泡茶不喝,如今這茶水是上好的碧螺春泡制,阿娘嘗嘗,看長安泡茶手藝可有長進?阿公常說長安泡的茶是洛陽第一。”邊說,邊将泡好的碧螺春灑向地面。

“生辰更少不了長壽面,以前每個生辰,阿娘都會給長安煮面,今年,阿娘也嘗嘗長安自己的手藝,前些日子長安努力學了做菜,這面條的工序倒是簡單,味道應該不差。”說着,從提籃最裏邊端出一碗還冒着幾絲熱氣的面條,湯汁雖有些幹了,面條上擺着鹵蛋和青菜,看着倒也不錯。

“長安喝酒陪陪阿娘。”拔開酒塞,灌了口酒,又想起阿娘之前的囑咐,笑說道:“阿娘肯定不愛看長安喝酒,阿娘一直告訴長安,要知書識禮講規矩,以前咱們的院子裏從來沒有過酒,可聽阿公說,江陵有個習俗,姑娘出生,爹娘都會給女兒埋下一壇水酒,待姑娘出嫁,正好挖出陪嫁做喜酒,聽說阿娘出嫁時,外公滿了三大碗酒讓鄭源喝,可是真的?”

“長安酒量怕是遺傳了他,不過,喝得了酒又如何,外公當年選婿的眼光真差!阿娘當年是沈王兩大世家金枝玉葉的小姐,她李霜華不過宮中洗衣婢所生,即便尊為公主,卻貴不及阿娘,若不是有個逼宮篡位的弟弟,怎有今日風光。阿娘,你說長安替你出出氣,可好?”

“阿娘,長安這兩年來,本不再做噩夢了,可前日夜裏,卻又夢見阿娘倒在血泊之中,長安總記得,那日阿娘穿着一件碎花綠襖,額上的鮮血不斷流下,濕了臉龐,紅了綠襖,那顏色,竟比破廟外頭寒冬的臘梅還豔麗……阿娘,柳翩翩如今的日子該很不痛快,可長安還覺不夠,你說,柳家欠沈家的,該怎麽還?”

……

一個人絮絮叨叨,不知不覺日頭漸升,一壺醇香的竹葉青也是見底,起身,竟有幾分暈眩之感,不知是跪坐太久,還是酒太醉人。站在風中好一會,待神志略微清明之後,才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轉身下山。

已是正午了,擔心王叔等久,沈長安則挑了條山中近道往回走,路雖近了許多,但荊棘卻也多,才一會,衣裳已被勾出幾處細絲。

倒不心疼衣裳,沈長安只凝神盯着腳下,步伐加快了些,突地腳邊竄出全身銀灰的狐貍,驚魂未定之下,耳際卻感一絲疾風掠過,一柄利箭則正好紮在離她腳尖一掌距離處的地面。

此番情景,有幾分驚吓也是正常,沈長安呆愣站在原地好一會,劇跳的心髒才漸漸平複,這時沈長安才反應過來,翠華山上有皇家上林苑,王公貴子對來此處狩獵是常有之事,只是狩獵場在西峰,按理狩獵的長箭不該出現在這裏。

馬蹄聲漸近,沈長安不想多事,拾起掉落的提籃,繼續往前。誰知身後馬蹄聲慢了下來,卻是傳來戲谑的聲音:“怎麽,把我的狐貍吓跑了就想走?”

沈長安冷笑着,尖銳回道:“該是你的長箭把我吓跑吧。”回頭,正巧看着迎着陽光,微側着身姿的獵人,竟是故人!

“原是二皇子前來狩獵,長安攪了殿下雅興,實在不該。”話音立刻溫順低沉了許多。

李恒仍舊坐在馬上,爽朗笑開,剛只是遠遠瞧了背影,他竟猜出了是沈長安,才出言戲弄,待見聽見她的回話,才敢确認,心情霎時好了許多,特別是在認出他身份時,沈長安那刻薄尖銳的模樣立刻轉變為溫謙恭敬,堪比蜀地變臉的絕技了。

李恒仔細打量了前邊的沈長安,兩回見她,都是盛裝,宛若雍容的牡丹花一般端莊大氣,今日一見,竟是眼前一亮,純白的素衣,無任何花色,更稱肌膚如雪,一支木簪随意挽起青絲,額前只少許因山風吹落的發絲,整個人顯得幹淨簡單,比昔日純淨恬淡許多。

“鄭夫人這是孤身上山?”李恒環顧四周,笑問着。

“聽說翠華山風景秀美,故前來游玩一番,奈何欣賞美景太過專注,不小心與家人走失,想必此時正焦急在山下等我。”

李恒雙腿夾馬,緩緩靠近沈長安時,伸手,道:“即使這樣,讓我送鄭夫人一程,可好?”

沈長安輕退一步,低頭道:“不勞二殿下費心,長安找得到出山之路。”

“山林中蟲獸甚多,鄭大人為國出征邊關,恒理應照顧好鄭夫人,若放任夫人在山中,出了事情,恒便是大罪過了。”說完俯身要去抓住沈長安右臂,奈何沈長安反應極快,一個閃身,連退幾步,卻不小心踩斷樹枝,整個人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看着沈長安此般狼狽模樣,李恒心情格外好,不覺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夫人如此怕恒?”

“二皇子天之貴胄,我等本該有畏懼之心才是。”

李恒俯下身,意味深長看着沈長安,一字一句說得清楚:“這是夫人第二次躲開我,若有第三次,恒可不會輕易讓你躲過了。”說完,坐起身子,恢複剛才的神色,道:“既然夫人執意,恒便不擾夫人了,夫人下山時可小心些。”

沈長安趕忙起身,腳上的疼痛讓她微微蹙眉,卻仍舊揚起下巴,不卑不亢道:“自然。”

看着沈長安轉身離去的背影,小身板繃得筆直,步伐很快,然仔細觀看,右腳卻是有些不得勁,顯然剛剛有些微扭傷,李恒甚至能想象得到背着他的那張臉此時肯定很是五官扭成一團地忍着疼。這般倔強這人,倒是有趣,這性子,有的是苦頭吃。

饒有趣味地看着,不一會,身後便有侍衛跑來,待在他身邊時停下,小聲道:“前邊空地上擺了幾盤點心和一碗壽面,還有兩個空壺。”

李恒接過侍衛遞來的空壺,只需一聞,便知一壺竹葉青一壺碧螺春,尤其那壺碧螺春,雖是空壺,卻茶香濃郁,應是上品,可見泡茶之人技藝奇好。

“只在山腰看見南平王府的馬車,屬下山中再無看見其他人影,莫不是王府誰人在此祭拜?”侍衛推測說着,卻又疑惑:“可祭拜何人需這番隐蔽?”

李恒勾着嘴,想着沈長安剛才手中确有提着個空籃,遂輕聲說道:“我也想知道,這是在祭拜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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