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夏夜悶熱，所有等在林子中的人都是汗流浃背着，而蟬聲又不斷回繞在林子中，使人心中更是煩悶不已。

蘭生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見着仆人們一次次無功而返則是在湖邊氣得跳腳。

那木頭臉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雖然自己本事沒他大，但是他們方家也不是好惹的！

而那木頭臉竟然敢勾結采花賊想要輕薄自己的二姐，就在自己快抓到他時，一陣耀眼金光從林子另一處亮起，傳來一陣從未聽過的啼叫聲，他們都顧着用手擋住強光，等再睜開眼時，竟發現那木頭臉竟又無視自己飛身離開了！

“不行！”蘭生氣呼呼地說道，“我一定要抓到他，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不行不行……”他又猶豫地搖了搖頭，這樣好像又太殘忍了，算了，就抓他去報官吧！”打定主意後他又催促了仆人們幾聲道，“你們還不趕快去抓人啊！”

“是，少爺。”仆人們高舉着火把火急火燎地奔向各方去找人。

蘭生看着這被火把照的如白晝般的林子，得意地說道，“哼，只要你還在琴川，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林子中方蘭生正大肆找着屠蘇，而此時的屠蘇卻與晴雪、慕靈還有林昊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屠蘇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渾身都是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孤身率先走到前面。

而慕靈與晴雪許久未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于是把林昊驚魂未定的林昊趕走，林昊只好小心地跟在屠蘇身後。

“這位……少俠？”兩兩無語很久後，林昊還是小步走到屠蘇身邊，試探地叫了一句，見屠蘇連瞟都沒瞟他一眼一時又有些尴尬，卻仍是不放棄，拱拳說道，“在下林昊，今日見少俠劍術高超，心中甚是欽佩，少俠能憑一己之力打退那采花賊，實在是我等該敬仰之人啊！”

屠蘇一半的臉隐藏在暗夜的陰影中，耳中卻只聽見慕靈與晴雪在不遠處說說笑笑。

從今晚見到他開始，她便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雖然……他也沒開過口，可是，就算自己不開口，她不能先與他來說話嗎？

他心中莫名地置氣，只覺得煩躁不已，而身邊的林昊一直在自顧自跟他說着話，更是覺得聒噪，語氣不免不耐，“你很煩。”

林昊聽他語氣冰冷便讪讪地不敢再開口，一個人默默地低頭想道“沒想到大俠都是這麽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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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覺得屠蘇本領高強，還想學上幾招，能夠多點男子氣概，以後也不至于被慕靈嘲笑是娘娘腔，還被她一直欺負。

可現在看來，這位百裏少俠……似乎脾氣不怎麽好啊。

不過來日方長，他也剛知道原來屠蘇就是住在姑父家東廂房的人，這不也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緣分不淺，請教之事也可暫且緩緩。

而在此時吳叔帶着一個衙役從他們對面匆匆趕來，再看見屠蘇與林昊他們在一起時眼中閃過一陣驚訝，“屠蘇，昊兒，你們怎麽在一起？”

“姑父，”林昊率先開口道，“我們與百裏少俠在林中遇見，就一同回來了，沒想到百裏少俠竟與我們住在同一屋檐下。”

“好，此事先容後再說，”吳叔想起正事神色便是凝肅，望向屠蘇說道，“屠蘇，我可找你很久了，方家的人現在正在尋你，說是要帶你去見官，究竟是怎麽回事？”

“吳叔。”慕靈此時和晴雪也是走了上來，雖不知是何事，但見吳叔望着屠蘇的表情嚴肅，便側臉望向屠蘇，屠蘇的視線此時正好與她撞上，卻很快又是移開。

“我們先回去吧。”他淡淡扔下這一局後就是率先往前走去。

“悶葫蘆……”慕靈見他不發一語就是離開心中就是莫名一陣郁悶。

而晴雪和林昊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她癟了癟嘴，卻是獨自慢騰騰地走在後頭，并沒有跟上去。

悶葫蘆和晴雪都來了琴川她自然很開心，只是悶葫蘆……現在卻是比在天墉城還要冷漠，從前他雖話不多，卻也不似如今這般讓人覺得疏遠。

見面到現在，他都沒跟她說一句話，或許……

她悶悶不樂地坐在街邊的石階上，雙手托着腮幫嘆着氣。

還在因為當年她離開天墉城時将自己偷偷做的事都告訴他了，她偷吃他的東西，還背地裏欺負阿翔，所以他很生氣，那時他都不願轉身看她……

還有燃心石……離開之際大師兄說過，那燃心石所帶來的清氣能夠讓他壓制煞氣，但她卻将燃心石偷走了。

這三年來，她心中對他，也一直懷着愧疚。

這麽一來，倒不似山上時的自在相處了，也讓她心中生着忐忑，不敢與他說話……

“真膽小……”她煩惱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

若按照以往，她才不會這般呢，可為什麽唯獨會對悶葫蘆……

一時想不明白她也不願多想，幹脆仰着頭看着點綴在夜空中的璀璨星辰。

一個挺拔的身影卻是漸漸擋住她的視線，她心中疑惑，正眸望去，卻是見屠蘇站在她面前，她眼睛微微睜大，一時竟忘了說話。

他……怎麽又回來了？

“你為何不一起走。”他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點點星光，卻是直視着她不曾離開。

“我……”她卻有些心虛，“我……我走累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背對着她曲下膝。

“悶葫蘆，你幹什麽啊？”她被這情況吓得一愣，他難道是要背她？

“上來。”他只吐出這簡短的兩個字。

聽他這麽說她的嘴角便忍不住往上勾了勾，淺淺的梨渦在月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澤，“這可是你說的啊！”

說完她便怕他反悔似的立刻趴了上去，輕輕環住了他的脖子。

原本見他比三年前削瘦了許多，可趴在這背上，感覺……還是挺精壯的嘛，也沒被骨頭硌得慌。

屠蘇輕松地背着她站了起來，在這暗夜中寂靜的小道上緩緩向前走着，走了幾步卻是突然開口道，“這三年來，你應該吃了不少東西吧。”

“嗯？”她晶亮的眸子裏帶着不解。

過了一會兒，屠蘇淡定道，“重了不少。”

當年她還在天墉城進行新弟子考核時，以為靈力衰弱暈了過去，是他将她抱回去的，現在……的确比那時要重了些。

看來離開天墉城，她過的倒不錯。

慕靈聽見他這句話便是輕哼一聲，不滿地說道，“悶葫蘆你也比三年前更像個悶葫蘆，也更小氣了！”

“小氣？”

她在背後佯裝忿忿地戳着他的背，“在琴川從遇到你到剛才，你都還沒主動跟我說過話！”她手指戳的有點疼，便又委屈地說道，“你一定還是在生我的氣！”

“我為何氣你？”此時倒換做他不懂了。

“氣我當初偷吃了大師兄送你的吃的啊，”她倒回答的理所當然，“還有阿翔的五花肉，還有……突然離開天墉城。”

屠蘇沉默了許久，漆黑夜裏的眸子宛如蒙上了一層虛無的薄紗，教人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緒。

“我沒怪過你。”他突然低聲說道。

他不怪她離開天墉城，不怪她在所有人心裏留下印記卻又無情抹去，不怪她帶給他溫暖卻又連餘溫都未曾留下。

只怪他身帶煞氣，無法自由游蕩這山水之間，無法讓他人對他真心以待，無法讓其他人視他為正常人，無法為自己辯駁，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傷害自己身邊之人。

所幸……還是再遇見了她。

“悶葫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失落，“你離開天墉城沒多久，那芙蕖師姐和大師兄他們都還好嗎？”

“他們很好，”他目光微黯，擡頭望向天墉城方向，“師兄依舊受天墉城弟子敬仰，芙蕖師姐有掌教真人庇護，更是沒有憂慮。”

“那你呢？”她揪了揪他的耳朵，語氣中卻有着一絲執着，“你過的好嗎？”

他并沒有作聲，黑夜中，在背後的她并不能看見他微紅的眼眶與強忍着的情緒。

半晌後他才是勉強勾了勾唇角，“我很好。”

“真的？”

“嗯。”

聽他這麽說慕靈這才是滿意地重新趴在他的肩頭上，眼中明亮，心中也安心。

幸好……他沒有因為她……

她抿起嘴唇輕輕一笑，眼中很快泛起倦意，打了個哈欠後就是沒有防備地靠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到她溫熱綿長的呼吸掃過他的耳邊，熟悉的淡淡香味萦繞在鼻間，一顆冰冷的心像是被化開，化為流水淙淙，仿佛沖刷了所有的重壓與煩擾。

他回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龐，只見她輕閉着眼睛，纖長的睫毛上鍍着一層銀色的光輝，呼吸綿長，嘴角微微上翹着，仍餘留着笑意。

他眸光漸柔，回過頭繼續緩緩走着。

卻希望……這條路能走得更長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