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接納
“不許脫衣服!”
章堯搭在拉鏈上的手動作一頓,讪讪道:“我就脫個外套。”在紀哆懷疑的目光中,他尴尬地脫下外套露出內搭黑T恤,順手放在籃球包上,“一共就那點糗事,你怎麽還記得那麽清楚!”
打籃球脫衣服幹嘛?還不是招惹男生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以及女生們氣韻悠長的尖叫。章堯沒想到他那點中二期的臭毛病被紀哆記到現在,以至于無時無刻不提醒他,他曾經有那麽段丢人丢到鑽進地縫也無濟于補的黑歷史。
紀哆穿衛衣陪打,先做點熱身運動。章堯有來有回,牢記紀哆“全世界我最威武霸氣”、“爾等都是朕手下敗将”的臭屁,搶到籃球一定要讓到他手裏。
三兩下後,紀哆就不幹了,拿籃球砸他:“你還有完沒完了!”
大學生下課後,有人球瘾犯了,抓心撓肺地跑過來和紀哆章堯二對二。
對方以為這兩個是住在附近來打野球的,上場先手下留情,被紀哆和章堯聯手虐出個驚天慘案。
對方互相看了看,決定不再保守,雙方你來我往,發現都是高手。
紀哆客氣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兄弟,可以啊。”
“哪裏哪裏,校籃球隊的,全國大學生聯賽前八!”對方謙虛道,“你們也不錯啊!”
紀哆沒那麽牛逼轟轟的背景,腳步一挪,躲章堯身後去了。章堯原地輕輕松松拍着球,“嘿”地擺擺手,“哪裏,我二級運動員,專打籃球的。”
又打了一陣,紀哆好久沒這麽酣暢淋漓地痛快過了,連淩善什麽時候扒着綠漆鐵絲網都沒注意。濕漉漉的頭發緊貼着額頭,汗裏的鹽份刺痛眼皮,紀哆抹了一把汗,還龍心大悅地對場外吹了聲口哨,簡直像調戲春心萌動少女的耍酷小混混。
章堯忍不住對他兜頭一巴掌,就見場外仿佛有只小兔子一蹦一跳地跑了,“朋友?”
紀哆點點頭,非常納悶:“跑啥啊。”
像怪物嗎?沒有吧,我挺帥的,紀哆十分臭屁地想。
然而沒多久,他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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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善扛着一箱脈動哼哧哼哧地跑過來,以他那瘦長、經常被懷疑營養不良的小身板,還真像根大頭黃豆芽。他站在籃球場邊,回了一聲四不像的口哨,“學長來喝水啊!”
此時場上已有十來個人,大家見紀哆之前對他吹口哨,還以為是紀哆招呼小學弟請大家喝水,輪流歡快地拍拍紀哆的肩膀,一哄而上拿水去了。
紀哆:“……”
烏壓壓的人群中,淩善拿起一瓶脈動擰開瓶蓋,遞給剛湊近的章堯。
章堯這輩子都沒享受過“撕得開快遞、擰不開水瓶蓋”的待遇,誠惶誠恐,雙手接下脈動,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紀哆敏銳地看見淩善的小蹄子刨了刨地,頓時老懷欣慰。
打到天将擦黑,臨時籃球隊解散,淩善也趁休息的功夫見縫插針地搞清楚章堯是什麽人了,知道他是打車來的,便主動說:“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要回家,順路!”
章堯一聽有順風車,臉皮是要多厚有多厚,“好啊好啊。”還給了紀哆一個“你這小學弟可以啊”的眼神。
“……”紀哆,“選修課——”
淩善迅速瞪了他一眼,紀哆一個激靈,又生出孩子大了不聽父母話的滄桑無力感。
三人還沒走到停車場,紀哆收到電話,對方聲音幽幽怨怨:“哆哥!你說來接我的!去哪了!”
他沒心沒肺打球打嗨了,把公司裏等他專車接送的霸道總裁忘了。
陳姜生悲催地想,沒開始正式關系前,每晚都把車停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場,風雨無阻,多晚都等,結果現在為了打場球就把他抛之腦後,可見他的地位可能還比不上一只貓。
紀哆趕緊說:“我現在就去接你!等我啊!”
陳姜生委屈地截斷他的話:“不用了,我在你車旁邊了。”
紀哆跟章堯和淩善說再見,并說下回帶兩朋友打二對二,心裏想的卻是和章堯聯手把陳姜生打趴下。
淩善的車停得挺遠,章堯上車前看見紀哆把手裏才喝了兩口的飲料瓶塞對方懷裏,對方對着瓶口直接喝,這讓他有種發現新大陸的錯覺,挑了挑眉。
周六氣溫升到一種慘無人寰的高度,紀哆看見陳姜生盯着兩周前就脫掉的秋褲默默看了十分鐘,終于還是穿上了。
這天十點多開到別墅,沒看見陳老實,是陸江江和陳真源兩個人在大門口笑容滿面的迎接。快一個月沒來,停車場邊的藤本月季都有含苞待放的趨勢。
這待遇讓紀哆有點吓到了,不過母子兩個客氣地打了招呼,陳真源也沒露出什麽惡意。
陸江江還說:“來得巧,你周叔叔的女兒也才剛到。”
紀哆一聽“X叔叔的女兒”,耳朵動了動,妥妥的一個相親前奏。他看了眼木頭疙瘩似的的陳姜生,估摸着他既沒賊心也沒賊膽,大抵是遭遇了如顧淩那般慘無人道的單箭頭按脖子約會。
這一堆人熱鬧地走進客廳,沙發上坐着的紅色連衣裙女孩優雅地站起來,妝容精致,黑發在腦後束成高高的馬尾,不知年芳幾何,哪怕手腕和脖子上都帶着昂貴的珠寶,“少女”二字的每一撇一劃也都烙在這一身的細節裏。
“彤烨,這是紀哆,姜生的好朋友,也一起過來玩,跟姜生一樣,你喊哥就行。”陸江江熱情似火地挽着周彤烨。兩個人都一水兒的珠光寶氣,對比起來,紀哆和陳姜生穿的夾克和牛仔褲是一個賽一個的寒酸樸素。
周彤烨笑靥如花,大大方方的:“生哥,哆哥。”
最後一個稱呼,讓紀哆和陳姜生忍不住雙雙肝顫。
“我爸呢?”陳姜生又問。
陳真源正端來咖啡,熱氣在采光良好的客廳裏緩緩升騰,“爸在小廚房燒飯,你帶朋友去打聲招呼吧。”
“嗯。”陳姜生在外人面前自動帶入衣冠禽獸的設定,風度翩翩地點點頭,帶紀哆走了。
別墅沒那麽多人登門拜訪後,連保姆都少了。走廊左手邊有一溜打開的四方雕花木窗,淡淡的魚香味飄來,紀哆氣鼓鼓的,活像只正被炖煮的河豚,眼瞧着左右無人,瘋狂地向陳姜生掄起拳頭,威力堪比金桔的獨門絕技喵喵拳。
陳姜生笑着左閃右躲。
“我特麽的還要陪你相親?還讓你相親對象叫我‘哆哥’?怎麽不叫我爹?”
陳姜生忽的握住他軟綿綿的拳頭,往懷裏一帶,“我又不知道,你怎麽能怪到我頭上?”
紀哆就是心裏憋着氣不吐不快。
有錢人和有錢人之間差之千裏,別墅和別墅也是不一樣的。紀哆家的那一棟是規模小,陳姜生家的這一棟在他家原基礎上擴大,後院有間孤零零的小平房,挺像違規建築。
陳老實做飯講究幹柴大竈,坑坑窪窪的竈臺和高級抽油煙機相得益彰,連烤鴨爐都有,看裂紋和磨損程度,估計得有一二十年的歷史了。
陳老實一手紫砂茶壺,一手背身後,站在竈臺邊,扭頭看見倆孩子,“來了啊,進來點,別擋光。”
紀哆和陳姜生挪到他身邊,就見陳老實背在身後的那只手忽的擠開皮帶,探到陳姜生□□裏。
紀哆:“……”
“爸。”陳姜生咬牙,語氣瀕臨那天吵架不如幹一架的邊緣,“我穿了!”
陳老實心滿意足地抽出手:“很好,五月之前不準脫秋褲!記住了!”
興許是覺得在哆哥面前被老爸耳提面命太丢臉了,陳姜生憋得面紅耳赤,就是不開金口。
陳老實吼道:“記住了嗎?”
陳姜生不情不願,甕聲甕氣,“記住了……”
紀哆是被這父子倆獨傲群雄的相處模式驚呆了,趕緊說:“伯父讓我來貼餅吧。”他之前在農村住了幾天,學過這種大鐵鍋炖菜時周圍貼一圈面餅的吃法。
陳老實眼睛一亮:“不錯不錯,去和面吧。”又看向陳姜生,想起他欠自己一個小可愛,整整期待了半年,結果就給他看這個?夢幻泡沫一旦被戳破,親生兒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更沒好氣了,“去問你老馬叔雞有沒有褪完毛,褪完趕緊拿回來。”
陳姜生摸摸鼻子,去了。
陳老實瞥着紀哆和面的手藝倒沒什麽可圈可點的地方,細細哼了聲。
紀哆擡頭:“伯父?”
陳老實擺擺手,“沒事,你幹你的。”
操作臺上擱着枚沒有光澤的橢圓形金屬挂墜,這裏面能放照片,紀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陳老實拎起來當着他的面打開。
是一張黑白照片,陳姜生和陳老實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尤其是板着臉的嚴肅神情,但笑起來的嘴角與酒窩卻像極了他母親。
照片上的陳老實和陳媽媽都非常年輕,陳老實說:“這是我跟他媽剛談戀愛時拍的,一談就談了二十年。”
二十年都投在工作上,而今只剩下這枚橢圓小照以及陳姜生珍藏在保險櫃的那堆泛黃照片。陳老實一如既往,全身心投在工作中,攢下家大業大,記憶中她含笑的模樣十分清晰,可他最大的奢望卻是她也垂垂老矣站在他面前。
紀哆專心活面,後腦勺突然被溫柔地揉了揉,“嗯?”
“沒事。”
炖魚的香氣彌漫平屋,燦爛陽光滲進門窗,春回大地,無限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周家姑娘曾經有姓無名地出現在前面的內容裏,具體哪章我也忘了;
昨天晚上回家,喂了幾個月的流浪貓破天荒地跟了一路,跟到樓下,太揪心了。一想到哆哥也在想金桔,和我一樣揪心,頓時老懷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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