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可憐的男主

季遠川一眨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間古香古色的房間中,面前擺着長條書案,上面呈放着筆墨紙硯,幾本書,還有一個木制算盤。

他穿着一身質地柔軟的白色長袍。

而房中還有二十個左右頭戴儒帽,身穿青色外衣、白色交領學子服的學生,此時都在低着頭看書,有的口中還在輕輕默讀什麽。

只是其中有一張書案是空着的。

忽感一片眩暈,季遠川腦中突然多了一串信息。

他輕嘆一口氣。

季遠川穿進了一本名為長盛天下的小說中,這本小說,他沒有看過,只是翻了翻文案,看了看評論,大概知道是個什麽故事。

男主前期是人人可欺的小可憐,後來成長為大殺四方的鐵血帝王。

正面來看是帝王成長史,反面看則是反派養成史。

因為這本書出了三個大反派,一個貪官,一個宦官頭子,一個殺手首領。

就是這三人将繁榮的秦國搞的千瘡百孔,最後是男主力挽狂瀾,成就一番偉業。

而季遠川是他們的算學夫子,為了讨好其中一個反派,也就是男主顧長盛同父異母的弟弟顧長鳴,于是他想方設法的打壓欺負陷害男主。

而最後他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

不過他穿來的時間還早,原主才剛來青明書院沒幾天,這時候才剛剛打聽到顧長鳴與顧長盛不對付,很多事情還沒來得及做。

除了原主剛剛将顧長盛趕出課堂,并罰他在門口跪着之外。

原主認為,少年人愛面子,罰他在門口跪着,來來往往的同窗和夫子們看見了,他必然受不了這等侮辱,興許會跑掉,而原主則正好有了下一個懲罰他的理由。

季遠川起身,踱步到門口,果然見有一少年筆直的跪在門口,兩手也規規矩矩的放在兩側,瘦薄的身軀硬是讓人看出幾分倔強,即使夏日豔陽直射,大汗淋漓,也不多動一下去擦汗。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頭低垂着,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即使是罰跪,他也挺開心的啊!

季遠川感嘆:還好原主并不是個蠢的,雖然懲罰過甚,但也師出有名,是因為顧長盛遲到而罰他。

就算有人心中不滿,但也只道他要求嚴格,倒不會有什麽人認為他是在針對顧長盛。

而看了小說的他也知道顧長盛為什麽遲到,因為其母昨夜病重,為了照顧母親昨夜偷偷回家,所以才會遲到。

原主好不容易逮到顧長盛的錯處,根本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直接罰跪,還說讓他不要再狡辯,犯錯就應該受罰。

顧長盛想着這次的懲罰多久才會熬過去時,面前便出現了一雙白色單底鞋,還沒來得及擡頭看,耳邊便響起一道極為清淺的聲音。

“這次便罷了,下次不可再犯,回去吧。”

話一落,季遠川便擡步離開。

聲音低低的,似是擔憂打擾了學舍中用功的人。

顧長盛聽了一愣,轉瞬反應過來,沒有說什麽,眼中也未流露半分情緒,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前面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身影。

在他看來,眼前這人不過是過于迂腐嚴苛了,倒是沒有什麽錯。

他低下頭,靜靜跟在了季遠川身後。

在要進學舍時,動作有條不紊的整理着儀容,輕輕撣去灰塵。

季遠川出去本就有人注意,本來還以為是要去管教那賤種,誰知不一會兒,倆人一前一後回來了。

他們有心想交換一下意見,罵幾句難聽的話,但思及這幾日季夫子給人的嚴厲,心中有幾分顧慮,只好按耐不動。

而其中猶以顧長鳴格外不忿,目光包含怨憤與毒辣。

自顧長盛進來後,雖然學舍中仍然還保持着安靜,可內裏的風起雲湧,季遠川看的一清二楚。

那死死盯住顧長盛,一臉恨意的就是顧長鳴沒跑了,本來有七分俊秀,因為扭曲的表情,也只有四分了。

至于坐在顧長鳴旁邊的壯碩男子,應該就是趙牧了。

一下就集齊兩大反派啊,一個貪官,一個暗殺首領。

而且未來的大貪官顧長鳴與男主顧長盛,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而坐在最邊上且靠後的男主顧長盛的長相,則讓人感嘆,難怪會有那麽多女人前仆後繼的要獻身了,即使豁出性命,即使是叛國,也在所不惜。

面如冷玉,眼如清泉,鼻梁秀挺,雙唇豐潤,下巴微翹,輪廓分明。

同樣的學子服穿在他身上,總比別人好看許多。

氣質着實出塵脫俗,盡管現在年紀還小,尚且十五六歲,也不難看出以後的風華。

再輕瞟一眼顧長鳴絲毫不遮掩的惡意。

季遠川收回打量的目光,心想:還是作業不夠多,時間太閑了,才老是想些亂七八糟的。

季遠川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課件,看了幾眼原主平時出題的套路,便給大家留了作業。

“在座學子也知,如今的科考中,算術一科越來越受重視,要想考個好名次,學不好算術是萬萬不能,若是以前還好,可現在卻是不行了。”

季遠川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大家都懂,畢竟他們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已經經歷過科考。

由于這幾年左相上臺,左相提倡的實幹新風也随之得到了響應,其中一項就是加強科舉中算術的比重,同時降低對詩詞歌賦的重視。

“這幾日,為提高學子解題能力,我想出幾道題,我且将題目報出,你們就此記下,休息時可以思考一二,明日再告訴我答案。若有全部答對者,我将獎與他藏書閣借書牌七日,是三樓的借書牌。”

季遠川慶幸自己是算學夫子,而不是其他,不然真不知怎麽教啊。

本來還不以為意的幾位學生,聽說是三樓的借書牌,立刻來了精神,畢竟三樓究竟有什麽,他們都沒上去過呢,好奇呀。

題不多,就兩道,但一題涉及空間想象,一題有關開次方的,對他們來說做出來就難了。

呵呵,做不出來才好嘞。

省的沒事幹,淨兒去欺負人。

季遠川慢悠悠的整理好物品,留下一個個茫然的眼神在身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而他一離開,學舍立刻像炸了鍋一樣熱鬧。

“季夫子說是明天交功課,對吧?”

“好像是…”

“季夫子的課在明日何時?”

“若記得沒錯,應該是下午第一堂便是了。”

“那還好,不急不急!”

“唉,你記下來沒有,兄弟借我抄抄,有幾句話我沒聽清。”

“我不會啊,都看不懂,這分開都知道什麽意思,合在一起完全不會啊。”

“你不會不是應該的麽?若是人人都會,夫子的借書牌都不知道要排到何年何月了,而每位夫子也只有一個借書牌啊。”

“怎麽說話的,我怎麽就不會了,我還就想去看看三樓到底有什麽。”

“長鳴你覺得怎麽樣?能做出來嗎?”

顧長鳴壓根沒記全,但他私心認為不難,季夫子這幾日出的題他可是全都答對了。

“當然,我當然會了。”顧長鳴漫不經心的看了顧長盛一眼,不屑的說。

此話一出果然有很多誇獎響起。

“長鳴兄果然不同凡響,我們還沒有頭緒,長鳴兄竟已經知道如何解了,果真厲害。”

趙牧平時吹捧就不留餘力,此時更是殷勤。

“長鳴兄你也太牛了,能不能教教弟弟我啊……”

“咱桐城的第一青年俊秀,那還得看長鳴兄啊,不但才思敏捷……”

顧長鳴沉浸在一片誇耀讨好中,都沒留意到,顧長盛不但沒看他們一眼,而且早就離開了。

季遠川回到專門為夫子所設的住處,齋舍時,窗前已經擺好了午飯。

這是對夫子的特殊照顧,學生必須去食堂用飯,不能外帶,而夫子則可以讓人把飯菜帶到住處,只是需要每月給些辛苦工錢。

原主本就自命不凡,自然不願意在人多烘鬧的地方用餐,次次都是讓人送到齋舍,故季遠川一回來就看到了。

他先把手中的東西放下,心想着沒個書包,還是不方便,然後再将外頭的飯菜拿進來。

揭開蓋子,有一葷兩素,還有一碗米飯,菜看起來極為清淡。

不過季遠川口味多變,重辣吃得,清淡小菜吃起來也不覺得沒味道,最後是一點沒剩的全吃完了。

吃完後,他又把東西放回原處,等會兒會有人收。

這個月,原主已經付了錢了,但下個月,他就不打算買“外賣”服務了。

錢雖不是很多,可對他的家境來說,卻并不合适。

他走到衣箱前,打開衣箱,從中拿出一個錢袋。

錢袋裏有一些碎銀和五十兩銀票,這是原主從其寡母那裏騙來的。

據他所知,這也是他母親的所有錢財。

原主自小便有天才的美名。九歲就中了秀才,接着又中了舉人,可是原主的好運氣似乎到此為止了。

中舉的那年,他的父親不幸在外出喝酒的途中,跌入水中溺死了。

一時家中沒了經濟來源,他也得為父守孝,不能科舉。

原主母親從前從未操心過銀錢生計,突然沒了頂梁柱,心中毫無主意,最後還是由人介紹了個縫縫補補的活計,掙得雖少,但好歹也是一門進項。

可原主是個奢侈慣了的性子,雖然家中不富,可季父将原主看得極重,向來是有求必應。

就算是季父逝去,原主也沒改掉大手大腳的毛病。

好不容易靠着家中餘財,季母的縫補,還有親戚好友的不時救濟,三年孝期總算是過去了。

誰知原主一朝落榜,再過三年又是不中,又三年又不中。

而家中早已不是當年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二十歲。旁人勸他娶個家底殷實的女子為妻,這樣他的母親也可以輕松輕松,他也可以好好讀書。

可他自然是看不起那些目不識丁的商戶女的,這樣的女子怎能配得上他?

他拒絕了親友的好意,并在心裏盤計起來,他要娶的女子,必定是桐城高門大戶的嫡女才行。

這時青明書院有意邀請他去當算學夫子,他略想了想就答應了,畢竟書院中的名門貴子不少,也許他能結交一二。

而機緣巧合之下,他在一次廟會見到了面紗被吹落的顧家大小姐,一時驚為天人,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娶到她。

打聽到顧長鳴與她的關系後,他就開始暗搓搓的行動了,不但把寡母這些年辛苦攢着的錢騙來,就連嫁妝也不放過。

他只哄騙着那在油燈下快繡瞎了眼的母親,說是在學校應酬多,花錢在所難免,他很快就能把錢連本帶利的掙回來。

寡母被他幾句好聽話哄得不知西東,錢袋子自然而然的拿了出來。

可惜原主只顧着自己,卻不知他母親連買米的錢都沒餘下,而她又向來要強,不肯去向人借,讓人看到短處。

季母想着靠拼死做工掙錢,卻不幸染上風寒,加上手中無銀錢看病,又吃不飽,身體日漸衰弱。

而原主手中有錢根本想不起要回家,竟然讓母親在一個月後餓死在家中。

他還謊騙鄰人說母親是不慎摔死的。

季遠川不是原主,做不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情,正好下午沒課,他向山長請假回家一趟,一來一回應該能趕上晚上的當值。

他将錢袋塞入懷中,便向山長請假。

山長很快便點頭應允。

未免趕不回來,季遠川便雇了輛馬車,等他站在家門口,天還早。

季遠川用力拍門,很快門後傳來腳步聲,還一連的問:“是誰啊?你找誰?”

因為有原主記憶的緣故,一聽這聲音,他就知道是誰。

“娘,是我,我回來了!”

那邊腳步立刻加快了,聲音還帶着驚喜:“我的兒回來了,川兒是你嗎?川兒……”

伴随着呼喊,門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身形幹瘦,頭發花白,兩眼微眯的老婦人。

可她臉上卻帶着極燦爛的笑,像是發着光,看不到半點生活帶來的愁苦。

這一刻,她真的是美極了。

“娘,我回來了,但是時間不多,學院晚上我還要當值,要趕回去,我就快點跟您說。”

季母扯着季遠川的一只手就往屋內走,連大門都忘了關,嘴裏不住嘆息:“怎麽那般急,飯總要吃啊,留下吃個晚飯吧?”

“娘,我答應了山長得準時回去的,要是不守信用,恐怕人家就不願意用我了。”

季母無奈:“那好吧……對了,前天你小姑過來了,拿了一袋新奇的水果,你肯定沒有吃過,我給你留着了。”

說完就進房間去找那特意留給他的新奇水果。

季遠川心底流過一股暖意,這樣的人,他怎麽孝順也不為過吧。

很快,季母帶回來了她口中的水果,季遠川一看,原來是一袋小小的青蘋果,看起來有七八個,裝的滿滿的。

盡管知道這幾個蘋果的滋味估計不太好,可他還是笑了,很開心。

……

最後季遠川将錢全部留給了母親,帶着一袋青蘋果趕往學院。

季母對她的兒子真是滿心的信任,不管他說了什麽,她都相信,所以這次她也相信,兒子掙錢了,這次是特意來給她送錢來的。

季母笑得見牙不見眼,盡管這些錢比她給他的時候要少一些。

想到此,季遠川坐在馬車頭,迎着輕風,笑了。

在天黑之前,季遠川終于趕到了學院,沒什麽胃口随便吃了兩口飯,天就完全黑了。

不過現在才酉時,離檢查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他可以先去澡堂洗個澡。

每天澡堂提供兩個時辰的熱水,從酉時到戌時,現在他去正好。

估計是有點晚了,澡堂裏竟然已經沒動靜了,不過正合他心意,洗澡還是一個人的好,并不想看別人的身體。

可就在季遠川洗好要穿衣服出來時,他注意到不對勁。

那片地板怎麽暗下去一塊,季遠川穿過屏風走過去一看,原來那裏趴着個人,而且是頭朝向水池。

顧不上只穿好了褲子,季遠川大步邁過去,把人撈了上來。

難怪沒人,是因為鬧出人命,就都跑了。

這有點過分了,殺人啊這是。

人被翻過來,季遠川撥開他臉上的**的亂發,心裏吃了一驚,竟然是顧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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