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的生活

僵持了一會兒，桑恬才掏出鑰匙開門，進門前遲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大雨中他護着她，現在他渾身都濕透了，身上的水一直在滴落，難得有些許狼狽。

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桑恬到底心軟了，進門後轉過身盯着他濕透的襯衫，思忖開口：“你……”

話剛出口，桑恬就後悔了，硬生生把原本要說的話壓了下去。

徐慕延等了許久，她卻只說個你字，再無下文，正待開口時，她卻搶先一步，“你也先回去換衣服吧。”

真是狠心啊！徐慕延本以為她會請他進去避避雨，再遞上一條幹毛巾，現在看來還真是想多了。

這是他回國後，桑恬第一次沒有抗拒他，實屬難得。徐慕延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争取點什麽，下次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外面還下着大雨。”此話意圖明顯。

桑恬自然也聽出來了，低頭盯着地面，她從畢業後就住在這裏，房子有些老舊，小區環境卻很清幽，所以一住就是三年。她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讓他踏入自己的生活空間。

徐慕延緊盯着她，幾番猶豫，又說了一句：“不能讓我進去避避雨？”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桑恬才低聲開口：“好吧，那就請你進來避避雨。”

徐慕延無奈笑了笑，她可以不用這麽刻意的強調，難不成他還會欲行不軌？此時他完全沒有想起，上次就在這個門外把人家強吻了的事情。

裏面的光景和外面有些老舊的樓道完全不一樣，有淡淡的花香，屋內溫馨一片，入眼即是鋪着小碎花桌布的餐桌，桌上的花瓶裏是一束潔白的百合。小陽臺上是她養着的幾盆植物，旁邊放了一張榻榻米，上面散落着幾本書，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看書。

想起大學的時候，她抄了他的課程表貼在她的桌子上，跟她的課程表挨着，之後她還拍了照片跟他炫耀，這樣兩個人的時間就能一目了然了。徐慕延這才知道，她只是想把兩個人的時間調配出來。後來，只要她沒課的時候都會跟他去上課，而且總是提前去占位置，當然每次占的位置不是角落就是很靠後，原因很簡單，她要在課堂上偷偷看自己帶去的小說，上課前總會說一句：“慕延，老師如果走下來記得提醒我哦！”

人的思緒真是很容易被現實牽扯，徐慕延看着那些書就想起當年，每次他一走進教室，桑恬便揮着手招呼他，笑容很甜很燦爛：“慕延，快點過來，我幫你占位置了。”

徐慕延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小公寓，有很多別致的小裝飾物品，家具也很新，布藝沙發上是配套的抱枕，就連牆都好像是新刷的，很白。

桑恬沒有注意他的目光，心情有些微妙，甚至不知道先做什麽，倒是徐慕延看到她還傻傻的站着，便出聲提醒：“先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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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神來，徑直走進卧室，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寬大的浴巾，桑恬把浴巾遞給徐慕延，“你先擦一擦。”

看她身上還是那身濕衣服，他忍不住蹙眉催促：“你快去換衣服。”

桑恬低聲嗯了一聲，便回卧室換衣服去了。

徐慕延一邊擦拭頭上的水漬，一邊在屋內走動。

桑恬喜歡收集別致的小物品，喜歡看書買書。兩人談戀愛的那兩年，他自然送了不少東西給她，都是她喜歡的各式小物品、書之類的，不會很貴，她卻非常喜歡，寶貝似的收好。

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一件熟悉的物品，沒有任何關于他的蛛絲馬跡。

他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只是很難受。發覺自己真的要淡出一個人的生活時，那種無力感越發強烈，說他活該也好，曾經唾手可得的人，自己卻弄丢了。等他再懷念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過去是美好的，現實卻很荒涼，他曾經得到的很多，如今失去的卻更多。

徐慕延看着屋內每一件小物品，腦海中想象到桑恬在這五年裏，一件一件的把這些東西買下來，再一件一件的替換掉自己曾經送給她的東西，關于他的記憶也随之一點一點的淡忘。

桑恬走出房門，看到徐慕延靜靜地站在陽臺外，雨聲敲打地面的聲音很清晰，淅淅瀝瀝的。由于下大雨的緣故，天色有些陰沉，竟襯得他的背影有些沉重。

聽到腳步聲，徐慕延轉過身，她身上穿着簡單的牛仔褲、T恤，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肩頭，發尾有些微卷，竟是這樣的學生氣，五年時光好似從未流逝。除了眼底越來越沉靜的水波，除了褪去的嬰兒肥，除了……看他的眼神不再笑意盈盈……

徐慕延收起情緒，目光轉到沙發上擺放的幾個毛娃娃，“以前你不是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嗎？”

記得有一次，他跟幾個要好的同學出去吃宵夜，那時候不少大學生在夜市上擺攤，路過一個賣娃娃的攤位時，看到一只很可愛的小熊，當晚他手裏擰着一只小熊回到宿舍。沒想到第二天她收到小熊時，有些為難的告訴他：“我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哎。”

她生性善良單純，從不扭捏，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會仔仔細細的跟他說，比如她不喜歡他抽煙，她會很明确的告誡他，抽煙了不許親我；比如她會告訴他，她喜歡他從身後抱她……

即使是生氣，過後她也會認認真真的說自己為什麽生氣，那時候他正哄着她，她說什麽他都說好好好，然後她就得意了，越發神氣起來，最後得到的結論總是：“你看，我就說是你做的不對，不然我怎麽會生氣，對吧？”

他還能說什麽呢？俯身吻上她……

一吻過後，她紅着臉檢讨：“慕延，對不起……其實我也有錯……”

所謂逆襲大概就是如此。

對上桑恬沉靜的雙眸，徐慕延終于懂得自己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了。

曾經的桑恬，是把整個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他，從不隐藏自己的情緒，他總是能一眼看穿她，他了解她，懂她。

現在，他已經看不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