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佳人本無罪(4)
席潤羽長于察言觀色,老婦人臉色漲紅,視線也多有躲閃,很明顯這老婦人有些話并不屬實,或許是因為對官差的忌憚,也或許是其他什麽,總之,她知道若是直接說是因為高志靜的案子找胥眉,很有可能一無所獲。
“大娘,您別急,先聽我說,我們來這兒不為公事,就是想請胥眉姑娘幫個忙。早聽說胥眉姑娘不但是大文豪高志靜老先生的高徒,還是花草類的行家。最近我們在查一個案子,和花草有關,縣衙裏又缺懂花草的人,所以想勞煩胥眉姑娘去縣衙幫我們看看。”席潤羽表情十分誠懇地說道,卻并未将此番前來的真實目的說出來,她原本只是想查問胥眉,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童秋水站在她身邊靜靜的聽着她與老婦人對話,在聽到她說只是來請胥眉幫忙時,不由得側過臉去看她,當他沒看到席潤羽因為說謊而有任何不适,倒是表現的神色如常時,他的神色複雜,清澈明亮的眼中閃過一些情緒,是反感,還夾雜着失望。他抿了抿唇,珠貝般潔白整齊的牙輕輕咬了下下唇,便扭回頭來,眼睛看着門側的一只破了口的瓷壇子,再不看席潤羽和老婦人。
老婦人聽席潤羽這麽說,臉上的緊張神色稍稍褪去,一抹驕傲之色浮現在她皺紋滿布的臉上,剎時說話的語氣也硬氣了許多:“席捕頭啊,你找我家眉子幫你們破案吶?”
席潤羽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不瞞你說呀,席捕頭,我家眉子可是很厲害呢,以前她還幫她老師寫過一個什麽花草論的,據說還曾經得到過什麽很高賞賜的,你找眉子幫忙可找對了。哎呀,看我這老婆子,人老了,記性也不好,快快,兩位快進來坐坐,慢慢等她。”或許是因為席潤羽一直溫和的态度和笑臉,也或許是因為說到了最讓她感到驕傲的女兒,她原本緊張防備的神情緩和下來,話也多了起來,擋在門口的身子也往旁邊閃了閃,打開門讓席潤羽和童秋水進屋。
席潤羽側頭看向童秋水,打算叫他一起進去,卻發現他正盯着門口的一只破壇子看的出神。
“小童,大娘請我們進屋呢,看什麽那麽出神?”席潤羽不由得好笑的輕拍了下童秋水,心想着這孩子還真是在蜜罐裏長大,什麽都沒看過,這次是讓他開了眼了。
童秋水沒防備的被席潤羽拍了下,心思正在圍繞着席潤羽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上打轉呢,不想被這麽一吓,身子抖了下,轉回頭看向席潤羽的眼神就帶了點幽怨和不滿。
席潤羽看到童秋水這樣的眼神,也愣了一下,但卻全沒當回事,只以為是自己吓了他一跳,心裏正琢磨着這孩子咋這麽不禁吓呢,而那老婦人正站在門口等着,她也不好再多問,只說了句“進屋再說”就率先進了門。
童秋水站在原地瞪着席潤羽的背影半天沒動,眼睛轉到老婦人那滿是皺紋的慈祥臉孔時,他原本怨念的神情立刻變成了微笑,點了下頭,也跟着席潤羽進去了。
老婦人哪裏見過這麽美的男孩子呀,而且還帶着笑容的,一時間被那笑震懾住,倒忘了跟着走了。
“大娘,是這個屋嗎?”等席潤羽站在連着竈間的一扇門前揚聲問時,老婦人才回過神,連忙答應着,走了過去。
推開有些年月的破木門,屋內的擺設一目了然,說是擺設有些誇張,屋內一鋪尋常的火炕,炕上鋪着一尾草席,炕頭還有幾條露出棉花的破被;屋角放着一張木桌,桌上擺着破茶碗,連個茶壺都沒有。貼近桌子旁放着一只三條腿的木櫃,大約這東西就是屋裏最貴的擺設了。東西雖然都很破舊簡陋,卻是十分整齊,看到這樣的情形,席潤羽心裏也不免感嘆,就算是盛世,也還是有這樣窮困的人家。
“席捕頭,你們快坐!快坐!眉子他們都出去幹活了,就我一個孤老婆子在家,我這腿前幾年為了上山采參摔斷過,後來治好了,也再不能幹什麽重活了。眉子,就讓我在家看家,唉!這破門陋屋的,誰還會來偷,不過是孩子擔心我累着罷了。我們這個家要不是有眉子撐着,早就散啦。”老婦人說着抹了把眼睛,然後從門後拎出一個破茶壺,拿起兩只破茶碗,倒滿了水,遞到席潤羽和童秋水面前:“來,喝點水!”
席潤羽和童秋水趕緊接了過來,到這時候,他們才看到老婦人的左腿的确不那麽靈活,走路基本都是靠右腿,左腿幾乎是被拖着走。
席潤羽倒沒表現出什麽來,反倒是童秋水眉頭緊鎖着,眼中有水光閃動。
“席捕頭,你別嫌我老婆子說的多,這年歲大了,就是嘴碎。你們在這兒坐一會兒,一會兒眉子他們就回來了。”老婦人說着,人又走了出去,眼看着是到中午了,出門幹活的人該回來了,她應該是出去做飯了。
席潤羽坐在炕沿上,手中拿着茶碗卻并不喝,童秋水也端着茶碗,看着茶碗中漂浮的黑色顆粒狀物體也是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嘴去。
“剛才,抱歉,吓到你了。”席潤羽和童秋水都坐在炕沿上,屋內除了呼吸,再無其他聲響,席潤羽覺得有些別扭,所以不得不找話說的先開了口。
童秋水也正覺得別扭呢,沒想到席潤羽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只是聽明白她的話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吓到的事。
席潤羽說完,半天也沒等到童秋水的回答,以為他還在生氣,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只好繼續沉默,她在心裏感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男人的心思,他也不好猜着呢,她都主動示好了,可惜人家依然沒打算理自己,她怎麽想都覺得有點不對味,明明是這家夥要跟着來的,也不知道抽了什麽風,竟然還不理她了。
心思正百轉千回呢,就聽耳邊清越的男聲響起,那語氣多少還帶了點火藥味:“你為什麽騙那個大娘?”聲音有些顫,想是他從來沒有這麽跟個尚算陌生的人這麽說過話。
席潤羽不由得納悶,這小孩兒到底從前生活在哪兒啊,要不是家長保護的太好,就是天生膽小吧,就連質問都不敢看她,還看着茶碗,像什麽話。好在席潤羽也不是什麽愛計較的人,聽到童秋水終于說話了,她也才放松下心情。
“騙?這也不算騙,胥眉是不是真正的兇手還沒有确實證據,頂多算是嫌疑人,如果排除她的作案可能,或許我們真的得請她去縣衙幫我們的忙。我要不那麽說,我們根本見不到胥眉,更別提如何查明案情了。”席潤羽一聽他這麽問,已經明白了為啥他剛才對她露出那種幽怨和不滿的目光了,感情不是因為自己吓了他,他是在覺得自己說假話不對,沒想到這世間還有如此單純的男孩子。她朝門外看了一眼,看那老婦人正在忙着生火做飯,沒有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對他說。
童秋水終于擡起頭疑惑地看着她,雖然不知道席潤羽說的那些什麽嫌疑人啊,作案什麽的是個什麽意思,但也有些明白席潤羽會那麽說是為了查案,不是真的想要騙人。他略微遲疑了下,看席潤羽神色無比鄭重誠懇,沒有騙他的意思,他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看他點了頭,席潤羽才放下了心,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希望這個小仵作誤會她,否則,要是擱別人敢這麽對她,她才懶得解釋,她是官差,擱現在就是警察,讓人民群衆配合辦案,那是公民應盡的義務,哪來那麽多說道。
倆人正在屋裏邊說話,邊等着胥眉回來,就聽外面傳來說話聲,男聲女聲都有。
“眉子啊,有位席捕頭在屋裏……”還不等老婦人說完,一個粗魯的男聲打斷道:“什麽捕頭不捕頭的,我們又沒犯法,他們憑什麽跑我們家來,我非把他們趕出去不可。”
聽說話聲,人已經朝屋裏走來,只是人半天沒出現在屋內。
席潤羽聽這意思,知道是胥眉他們回來了,也不在屋裏坐着了,起身朝外走,童秋水也趕緊放下茶碗,跟着出來了。
竈間原本就不大,一時間擠進來四五個人,就更顯的狹小,席潤羽剛出來,就看到離屋門兩步遠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正拉住男的不讓走。男的橫眉立目,粗粗壯壯,倒有幾分惡人相;女的長的嬌小玲珑,眉目俊秀,還真有幾分席潤羽那個時代,玉女明星的範兒。在進入竈間的門口,站着老婦人和個頭發花白的老漢,大約該是胥家的一家之主。
“你們來幹什麽?我們家又沒犯法!”見席潤羽出來,胥成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放開嗓子就是吼,他才不管什麽官差不官差的,他妹子的靠山可不小,誰敢對他家咋地。
席潤羽看到粗聲大氣的胥成剛,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心知這個人大約就是那位高夫人說的好賭成性的胥家大兒子,看樣子果然是個莽夫。
“哥,你別莽撞成嗎?人家捕頭也沒說什麽。”胥眉趕緊拉住還要往席潤羽跟前來的胥成剛,她這大哥性子是火爆了些,但人卻不壞,只是交了些壞朋友誤入歧途,還犯不着用到官差來抓吧,但民不與官鬥啊,終究是不能得罪官差的。
“是胥眉姑娘?”席潤羽挑眉看向胥眉,她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胥眉,無論從她的言行還是氣質來看,她都與這簡陋的房舍格格不入,而且她的長相與這胥家的三人也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我是,您是席捕頭?不知道席捕頭此番前來所為何事?”胥眉淡淡一笑,放開胥成剛,側移了兩步擋在胥成剛身前,不讓胥成剛有輕舉妄動的機會。
席潤羽笑了,這麽從容不迫的應答還真不像個村姑該有的,也正因為她的與衆不同,所以才會讓高夫人那麽痛恨,更認準了她是兇手吧。
“席捕頭說縣衙有案子,要請眉子幫忙。”老婦人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趕緊在一旁說道。
“幫忙?找我妹子幫忙,有銀子拿嗎?要是沒銀子,我們可不去。”胥成剛站在胥眉身後,他的身材高大,胥眉站在他前面,并沒有擋住他多少,而胥眉的身高并不高,剛好到他下巴,他皺着粗黑的濃眉大咧咧的問道。
童秋水站在席潤羽身後,雖然看不清楚前方發生什麽事,但先是聽那人粗聲大氣的吼叫,後又聽到那人惡聲惡氣而且還帶了幾分財迷味道的話,心中就産生了幾分厭惡。
席潤羽只是帶着淡淡地微笑,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幫助縣衙查案是百姓的本分,縣衙沒有銀兩發放。”
“不知道縣衙想讓我幫忙查什麽?”胥眉神色淡定從容,問話也不卑不亢,絲毫不見那些沒見過大世面的村姑該有的膽怯懦弱。
席潤羽在心中暗暗佩服,如果說這胥眉是真的兇手,那麽他們想要找到她作案的線索,恐怕很難。
“是有關于曼陀羅和滴水觀音的特性,我們想請胥姑娘到府衙幫我們看看我們帶回去的證物,它們正好是曼陀羅和滴水觀音。”這兩種花正是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東西,席潤羽知道曼陀羅和滴水觀音是會使人産生幻覺的植物,但若是放在一起又會怎樣呢?她一方面是真的很想弄清楚這件事,一方面是想看看胥眉在聽到這兩種植物時會是什麽反應。
胥眉聽到席潤羽的話,臉上的笑容依舊,只是眼神更加幽深,緊接着就提出一個問題:“席捕頭如何得知民女懂得這些植物的特性的呢?”
席潤羽覺得這小丫頭越來越有意思了,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們請教過高志靜高老爺,是他告訴我們的。”在她說出高志靜的名字時,她身後的衣服被拽了兩下,她并沒有理會童秋水在她身後的小動作,只是一徑的看着胥眉。
胥眉的眼神閃了下,然後才釋然的笑道:“原來是老師說的,那好吧,我和你們去縣衙。”
席潤羽做了個請的動作,胥眉點了點頭往外走,而胥成剛卻不依,快走幾步擋在門口,話說的倒是有幾分無賴:“不準走!官府讓人辦事就辦事啊,不給銀子,我妹子不去。”
胥眉見胥成剛這樣,眉宇輕蹙,上前想要拉他,但一個嬌弱的女孩子哪裏是男人的對手,拉了半天也沒拉動。
席潤羽和童秋水對看了一眼,席潤羽搖了搖頭走過去,就用了一只手,輕松将胥成剛提溜到一邊去了。
胥眉見席潤羽竟然有如此神力,愣了下,然後也不多做遲疑朝外走了,席潤羽朝門口的老夫婦點了下頭,和童秋水也一起走了。
胥成剛還要追出去,被門口的老漢攔住了:“剛子,別再犯渾了!”老漢的怒聲呵斥,讓想要繼續糾纏的胥成剛頓住了腳步,他只能恨恨地看着已經走出門的三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還有哪些朋友在等待這篇文,請給予我力量吧,留個言呗!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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