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定局
他手中拿着曼珠交給他的鑰匙,出來的一路上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
守閣的老人身上常年都披着一件黑色的長袍,半隐在高牆之後的陰影裏面,只能隐約看到他遞書牌時露出的那一截枯瘦的手腕,上面都是斑點,看上去就像是瀕死一樣。
範無救沒有心思再去多關注這些,他看着藏書閣外刺眼的天光眯起了眼睛,随後擡腳越過石階而下。
身後厚重的大門再一次關閉,發出了一聲沉長的聲響,風中隐隐像是飄過了什麽話語,又像是冥府路邊花仙唱的歌。
“癡兒……”嘆息過後,一切複又歸于平靜,範無救沿着藏書閣外兜兜轉轉的長廊向外走着,不經心的一撇,就看到一個白色的團子啪噠噠的邁着步子朝着這裏跑了過來,看上去還有些慌忙。
他往左邊讓了一下,卻沒想白團子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麽風,前爪一軟就撞在了自己的腿上,由于沖力太猛的緣故終于又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極其漂亮的圓弧,啪唧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白占神君。”範無救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黑色的長靴上面沾了幾根兒白毛,這才想起來,這個季節,似乎是換毛的時候。
白占神君在地上暈暈乎乎的已經變成了人形,側卧着身子用手臂抱着頭,等到不那麽疼了,這才委委屈屈的站起來,沖着範無救道:“無赦神君。”
範無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又一個更小一點的白團子從白占神君的後面噠噠噠的跑了過來,由于小團子腿短毛長,顯得很是肥胖,在看到了白占神君之後,它的眼睛明顯變得亮了很多,黑黝黝的活像是一顆最美麗的日曜石一樣。
這兩位是在鬧什麽?
範無救挑眉,看着白占神君一副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默默往一邊退了一步。
“咻咻!”白卿一個急剎停在了白占神君腳邊,坐在地上沖着他一個勁兒的搖尾巴。
“無赦神君,幫個忙。”白占眼珠一轉,飛快的揣起地上的小團子塞到了範無救懷中,随後道:“勞煩将阿卿帶給長安,我、我都幾日沒能看到阿芷了。”
還沒有等範無救說話,白占就又變成了狐貍,八條尾巴在後面搖的極其歡快,一會兒就沒有了蹤影,“記得千萬不要帶阿卿去修羅道,帝修還在塑身,這時候要是進去,阿芷非要把我的毛都給剃了不可……”
範無救面無表情的看着懷中正露着半截舌頭歡快搖尾巴的白卿默然不語,心裏卻想到了一個傳言——正法天的芷阿神女雖然喜歡毛多一些的東西,但是卻是非常讨厭掉毛的。
剛才白占神君不過蹭了自己一下,他的腿上就已經有了許多銀白色的毛發,這要是回到芷阿神女身邊再滾上那麽兩圈……範無救摸摸下巴,上下颠了颠手裏的團子,道:“長安一定喜歡你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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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是非常喜歡養孩子的,就光是自己知道就有很多個了。
道南天的溪城,冥府兩界山的山主溪山,青丘的白占……現在雖然只有自己,但是保不準以後又有誰長得好看,讓謝必安養在身邊呢。
範無救挑眉看向懷裏大概是有些累了,打了個哈欠就抱着自己拇指睡着的小狐貍——反正謝必安喜歡狐貍,手裏的這只已經有主了,再喜歡也就只能偶爾喂點吃的,而不能衣食起居都照看着。
這麽一來,威脅度就降低了許多許多。
只是為了保險起見,過些日子還是要去搜羅一些又醜又萌,毛又多的東西給謝必安養着……最好是能開智,聽得懂人話但是又不會和自己争的。
說起來也是湊巧,範無救揣着白卿回無常殿的時候,謝必安也後腳就回來了。
在看到白卿的時候謝必安顯然是很開心,還沒有顧得上脫下外袍,就已經走到了範無救身邊了。
“阿卿的眼睛已經好了?”謝必安小心的摸了摸白卿的耳朵根,看着它睡的香噴噴的樣子也着實是很欣慰。
範無救點頭,“帝修還在修羅道內塑體,短時間內大概是出不來的。”
“這是一定的。”謝必安小心的接過白卿軟癱癱的身子,随後把它放在了床上,“雙眼乃是天目,阿卿和帝修都曾經将自己雙眼剜掉過,這種痛苦,想來也覺得難過。”
範無救聽着這一番話,突然将手伸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直接放在了謝必安背後缺了一塊脊骨的地方。
那個地方還是當年為了讓溪城孵化時他親手抽出的一根骨頭,佛骨不可再生,因此謝必安在忙碌的時候總會覺得背部酸疼的緊,可除了咬牙忍着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雖然他從未表露過分毫,可任是誰都能夠想到的。
謝必安也是一頓,撫摸白卿後頸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轉移了一個話題,“阿卿看樣子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雖然眼睛換了過來,但是白占神君當日所立下的封印的鑰匙是帝修,等他們兩個都想起來,大概冥府也要辦喜事了。”
範無救也沒有追問,只是将手收了回去,站在謝必安面前給他解開了披風的暗扣,“孟婆娘娘早就已經在操辦了。這些日子她經常會和芷阿神女在一起說話,奈何橋上的小仙已經忙的腳都不能沾地了。”
謝必安聞言也是一笑,“若是能夠定下來,倒也是好的。冥府沉寂了這麽久,确實是很久都沒有過什麽喜慶的事情了。”
“冥王還要多久才能從天上下來?”範無救挑起謝必安的一縷頭發在指間撚了兩下,趁着謝必安不注意的時候放在鼻尖聞了聞,果然嗅到了一抹獨屬于謝必安的檀香氣息。
謝必安在佛前千萬年,那一身供奉着佛祖的香氣就像是浸入了骨髓,時不時的能聞到一點,可卻讓人更加的心癢。
他的心情說不上來就突然變好了,随後放下了謝必安的頭發,道:“只要冥王登位,冥府就可以安定下來了吧?”
“按道理是這樣沒錯。”謝必安嘆了口氣,一手指了指天上,“只是近日裏還是有些不太平,東陵冥君還有一段日子才能夠成年,即便真的成年,也不能立即就舉行登基大典。”
範無救對于天上的事情也早就有所耳聞——新晉的天帝出乎意料的将巫族全族誅殺殆盡,巫頌鎏蘇自己前往了誅仙臺生死不知,巫族大長老巫伢在鴻蒙神殿上削肉割骨,用近萬巫族性命想要保住鎏蘇,只是不知道究竟成功了沒有。
“現在天上那位接了帝印的假天帝都還沒有被拉下來,東陵更加不可能出現在人前了。”謝必安說道:“他現在正在浮瓊嶼上面養着,夜合神君就是浮瓊嶼的主人,受了天帝所托,對他很是照拂。”
“只要等到天帝重新掌管三十三重天上,東陵就可以從浮瓊嶼回來了。”謝必安笑着彎了彎眼睛,“那個時候,我們也就可以不用這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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