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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年關，天氣冷得很。一個蓄着披肩長發圍着呢絨大圍巾的年輕姑娘在這個頗財大氣粗的攝影棚外面繞了一圈，來到了不起眼的後門口。

坐在門口的工作人員抱着熱乎乎的烤紅薯吃得正香，看到個生面孔，咽下嘴裏的紅薯還算客氣地問：“找人嗎？”

“啊，我是編劇，可以進去看看吧？”女孩兒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一張證件給工作人員看。

那工作人員看了一眼證件就站了起來，笑着把她讓進去：“哎喲原來是祁老師，外頭冷快進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呢，沒想到這麽年輕漂亮，之前開機儀式你咋都沒來？怪神秘的！”

“哎別叫我祁老師，怪不好意思……”祁嘉陵一邊說一邊往裏走，攝影棚裏暖氣打得足足的，她在門口衣架子前把圍巾大衣都脫了挂了起來，直接穿着件白色羊絨衫。

祁嘉陵見工作人員還挺熱情地想把她往裏面帶，笑着揮揮手道：“你忙你的，我自己找過去。也沒我什麽事兒，就來瞅一眼湊個熱鬧。”

工作人員聞言點點頭又坐了回去，繼續享受他那冬日裏一塊叫人神魂颠倒的烤紅薯去了。

此時距祁嘉陵着手寫那本類似自傳的小說時已又過去了兩年。小說寫了出來以後出版上市很順利，反響竟出乎意料的好。沒過多久就有人來聯系祁嘉陵詢問影視改編的事情，把個讀了幾年中文系的半瓶子醬油小編輯唬得一愣一愣的。

說到底祁嘉陵也想看看自己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刻骨銘心搬上銀幕是什麽個樣子，沒考慮多久就痛快地簽了合同。

結果後來看到導演名字的時候她後槽牙一酸，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

竟然是顧子予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貨。

祁嘉陵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給自己豎根大拇指，以贊她那點兒破事竟然還能入得現在已是名導的顧導法眼。

雖然祁嘉陵自上大學起就一直住在A市，這幾年來跟顧子予卻沒打過交道，也不知道顧大導演是否真的是百忙之下還記得她這麽一號人是圓是扁，才好心腸地給她走了個後門決定把她的作品搬上銀幕。

于是祁嘉陵不負責任地對此事放任自流毫不關心，繼續過她每天審稿摸魚喝酸奶的白領生活。

然後顧大導演用他那數年如一日的處女座審美挑出的演員給了祁嘉陵致命一擊。

祁嘉陵當時看着男主角程曜後面雙胞胎一樣跟着的“程晞”倆字，覺得已經多年沒有心情如此複雜了。

至于女主角的名字林川跟祁嘉陵本人倒沒有什麽相似之處，顧導選的那貌美如花的十七歲小新人艾小玲跟當年樸素得跟棵小白菜似的祁嘉陵也沒什麽共同點。

祁嘉陵本來一個月前就為開機儀式準備了一身酒紅色的小禮服，結果臨陣慫了，把禮服往衣櫥底下一塞，開機儀式當天在家看了整整一天稿子，差點把眼睛給看瞎了。

後來的一系列活動她都沒去，當然更沒進組探班，把劇本扔進劇組以後就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但是在連續一個星期夢到程晞，天天睡不好還被主編臭罵一頓後，祁嘉陵終于忍不住，懷抱着“就看那麽一眼”的小小願望，揣着她的編劇準入證摸來了攝影棚。

好在顧子予跟程晞的東家星晖財大氣粗，租的攝影棚夠大。裏面亂七八糟的工作人員也有不少。這時候還沒開始拍攝，攝影棚裏亂哄哄的。祁嘉陵輕輕松松就毫不引人注意地混了進去，找了個角落拆了個棒棒糖叼着吃。

今天這才剛開始拍攝，顧子予坐在他的導演椅上十分不耐煩地催促着：“艾小玲還沒好？程晞人呢？男女主角都不在拍個屁啊！需要我上去演嗎？！”

顧導的助理依然是忠心耿耿的小江，他撇着八字眉解釋道：“程晞跟艾小玲都在裏面化妝呢，顧導您別這麽急啊。”

顧子予把劇本翻得嘩嘩響：“我看他們那化妝師也該炒了！我這是拍青春純愛偶像劇！他們以為搞人妖演出呢妝化那麽久！”

小江苦着臉從一邊袋子裏拿出一個還冒着熱氣的烤紅薯：“最後一個了，要不您先吃一點兒，邊吃邊等？”

顧子予瞅瞅那烤紅薯，又瞅瞅小江那一副“這都多大人了還這麽難哄”的愁眉苦臉，直接把劇本拍到了小江腦袋上。

祁嘉陵“嘎嘣”把棒棒糖咬下一塊，看着這出鬧劇，心裏卻有點犯酸。

這麽些年過去了，顧導工作起來還是那樣，小江的八字眉也還是那樣，怎麽就一點都沒變呢？

至少她已經再也不是那個可以笑眯眯地對着程晞說“我來探班啦！”的祁嘉陵了。

顧導這邊還在折騰着，程晞跟艾小玲已經有說有笑地從化妝間裏并肩走出來了。

九年過去，程晞外貌上的變化不大，整個人的氣質卻日趨優雅沉穩，不管在何處都是風華奪目。

他襯衫的袖口随意地卷着，跟艾小玲說話時眼角微微向上彎起，也不知講了什麽趣事。

程晞如今早不是連個私人助理都沒有的十八線小明星了，但是也遠不像其他大碗們那麽有排場，他身後跟了一個助理提着大包拿着水，便再沒其他了。

顧子予沒好氣地看着他們：“你們這妝化得可真夠快的，虧你們還舍得出來。”

程晞習以為常地聳聳肩沒搭理他，剛出道的艾小玲顯然有點怕顧導，縮了縮脖子趕緊認錯。

程晞走到顧子予旁邊随意地拿起放在一邊的劇本翻看着，順便随口安慰艾小玲：“別怕，顧導就是只紙糊的老虎，也就看着吓人點，沒牙。”

艾小玲瞪着眼睛看顧子予抄起劇本就往程晞腦袋上敲，被程晞敏捷地躲閃過去，落到了剛走過來的倒黴蛋小江腦袋上。

小江“哎呦”一聲捂住腦袋，深深地覺得生無可戀。

艾小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子予自知理虧，假咳了幾聲對艾小玲招招手：“過來我先給你講講戲。”

艾小玲跟只乖順的小兔子一樣趕緊過去，顧子予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笑得賤兮兮地看向程晞：“不對，這戲我估計程晞講得比我好，要不還是讓他給你講吧。”

艾小玲有點不明所以地看看程晞，捧着劇本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程晞笑了一下，艾小玲覺得那笑容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瞧着有點苦。

顧子予還在那兒唯恐天下不亂地添油加醋：“可惜了，編劇一直都不來，讓編劇給你講更好。”

艾小玲順着他的話說：“顧導真尊重原作呢，不過說來編劇祁老師怎麽一直都沒來過劇組呢？”

“不知道啊！”顧子予裝出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估計祁老師不喜歡程晞吧。”“祁老師”三個字還特地加重了音。

祁嘉陵站在一邊，自打程晞出現以後她的視線就一直膠着在那個人身上收不回來，維持着一個姿勢呆立了許久。此時聽到顧子予的話，情不自禁翻了個大白眼。

這攪屎棍子。

程晞放下手中的劇本斜睨着顧子予：“你到底還講不講戲？不講我直接上了。”

“當然講。”顧子予拉過艾小玲開始翻劇本，“別到時候浪費時間。”

祁嘉陵在一邊聽着牆角。他們這場要拍的是男女主角程曜跟林川剛剛相識的時候在一家路邊大排檔偶遇，一起吃東西的戲。

聽着顧子予的講解，她不由淡淡笑起來。祁嘉陵看着靜靜坐着一言不發的程晞，覺得全身每一處血管脈絡裏都沖蕩着深切的懷念。

艾小玲這是第一次演戲，光是聽顧子予講戲都顯得有點緊張，拼命想把顧子予的每一句話都記到腦子裏去。

“記住了嗎？”顧子予講完，确認了一句。

艾小玲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道：“記住了。”

顧子予打了個手勢：“攝像準備。程晞你也可以了吧？”

“我沒問題。”程晞站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

開拍，程晞一個人坐在大排檔空調下的角落裏吃着東西，艾小玲走了進來。

“怎麽是你？”她睜大了眼睛像只小鹿似的看着程晞，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

……然後程晞臺詞沒接上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兩秒，笑場了。

“卡！”顧子予氣急敗壞地喊，對着程晞破口大罵，“程晞你怎麽回事啊？！你身為天王的尊嚴呢？！！這才第一句話你就NG你好意思嗎程影帝！！！”

“我的錯我的錯。”程晞安撫炸毛的顧子予，然後轉頭看着柔柔弱弱的艾小玲笑了笑，說道，“抱歉。”

艾小玲對着程晞的笑容，臉有點泛紅，她趕緊擺手。

顧子予發作完程晞，又把炮火對準艾小玲：“艾小玲也是，因為第一場我想再往下走一點沒叫停。你別跟個小白兔似的！林川是個比較跳脫的角色，不要把你自己的性格氣質帶入到角色中去！”

艾小玲讷讷地扯着衣角應是。

祁嘉陵在一邊看着，暗暗想程晞會NG會不會是因為他把自己拉回到了九年前，自然而然地代入進了那個場景呢？

但是出現的人卻跟當年分毫也不像，所以瞬間又被拉回了現實，到了嘴邊的話就又給咽回去了。

祁嘉陵嘆了口氣，悄無聲息地挨着牆往門邊走。班也探過了，趁沒人注意回家吧。

剛走到門口，外面跑進來個人。祁嘉陵一看，是剛才坐在門口迎她的工作人員。

祁嘉陵對他一笑剛要點個頭然後告辭，這小夥子先興沖沖地先喊起來了：“哎！祁老師我正找你呢！我估計裏面的烤紅薯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想着你還沒吃呢！剛才賣烤紅薯的大爺過來我又買了幾個！你也來吃一個，好吃呢！”

祁嘉陵五雷轟頂地看着他，滿心只有一句話：

這缺心眼兒的，嗓門真大……

一屋子人的眼神都齊刷刷地飄了過來，大部分關心的是烤紅薯，還有少部分關心的是祁嘉陵。

祁嘉陵僵硬地回過頭，就看到顧子予饒有興趣的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至于程晞……她不敢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