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1)
屋子裏的氣氛幾乎凍結,冰寒到了極點。
北宮烈以一個極優雅的姿勢坐在那張榻上,看着螓首低垂跪在他面前的女子。
“下個月,齊國公一家就要回來了!”半晌,他意味不明的開口,“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這——
是在變相的讓她交代遺言嗎?
“是陛下皇恩浩蕩,外祖父一家自當感激不盡。”展歡顏竭力冷靜的開口,頓了一頓又道,“臣女無意冒犯陛下,方才只是因為不确定陛下的身份,不敢貿然見禮,還請陛下開恩,饒恕臣女的大不敬之罪。”
她明明知道北宮烈針對她的原因,可是卻必須掩藏。
夜色将她眼底真實的情緒掩蓋,從北宮烈的角度看過去,只能見她一小段白皙粉嫩的脖子在燈火下露出迷離的色彩。
看似謙卑,實則冷靜。
明知道生死一線,可是她卻自始至終不曾顯出一絲的慌亂。
只憑着這份臨危不亂的鎮定,若是真的讓北宮馳如願得到她——
結果應該是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冒險。
北宮烈的眸子眯了眯,突然鬼使神差的探出手去,指尖一點一點蹭上她頸邊的肌膚。
展歡顏的身子劇烈一震。
他的指尖微涼,攀沿在她的皮膚上像是一尾肌膚滑膩的小蛇,讓她全身的血液全部僵硬的冷凝在了血管裏。
她知道,只要他的指下稍稍用力,立刻就能讓她變成一具冰涼的屍體橫死當場,并且完全的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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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過程。
展歡顏全身僵硬,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
北宮烈的手指落在她頸邊的脈搏處,緩緩的來回摩挲着,卻一直沒有真的出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感知到他的指尖漸漸發力壓迫下來,展歡顏的心髒已經在這一刻收縮到了極致,而就在她準備閉上眼安心受死的時候,院子裏卻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這個時間,所有的下人都應該已經睡下了。
北宮烈下意識的撤了手,兩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人影快速從院子裏走過來,伏在外面拍了拍門,語氣急切道:“大小姐?您睡了嗎?”
是琦花的聲音。
展歡顏看了北宮烈一眼,回道:“還沒呢!什麽事?”
“方才夫人院子裏的人來報,說是夫人的身子不适,請幾位小姐都過去。”琦花道,語氣越發急切。
江氏自從上回見了紅,這段時間胎象就一直不穩,隔三差五的就要請大夫,展歡顏早就習以為常了。
莫不是孩子終于要保不住了?
展歡顏的心神微動,才要招呼琦花進來就想起她屋子裏還有一個人,可是心神一緊再度扭頭看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旁邊的榻上空無一人,若不是後面那扇窗子大開不時有微冷的夜風灌進來,展歡顏甚至會以為之前種種不過是她産生的錯覺罷了!
他走了?莫名其妙的來,現在又一聲不吭的再次消失了?
展歡顏的心頭一松,方才強自支撐的力氣就在這一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直接癱坐在了地面上。
“大小姐?奴婢進來伺候您更衣嗎?”門外琦花還在試探性的拍門。
“進來吧!”展歡顏提一口氣,聲音卻是虛軟無力。
琦花得了她的話,趕緊推門進來,見她坐在地上,吓了一跳,連忙過來攙扶,手臂攬住她的後背才驚覺她身上三層衣物都被汗水浸透了。
“大小姐,您還好吧?”展歡顏全身虛軟,琦花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才把她扶着坐回榻上,然後二話不說的轉身去關了門。
展歡顏的意識還有些混沌,看着她的動作才突然有些明白,狐疑道:“琦花你——”
“夫人那裏沒事!”琦花咬了咬嘴唇,大着膽子快步過去把後面的窗子也關了,回到展歡顏面前才低眉順眼的回道,“奴婢方才起來小解,見到小姐屋子裏好像有人影走動,不放心就過來看看。小姐您還好吧?”
展歡顏了悟——
的确,就算江氏真的會有什麽事,報給老夫人和展培知道也就是了,找她們幾個丫頭片子過去能起什麽作用?
“謝謝你!”展歡顏道,對琦花露出一個笑容。
方才也得虧是琦花這神來一筆,否則她真不确定北宮烈到底會不會放過她。
“小姐這是要折煞奴婢了。”琦花不好意思的笑笑,見她身上衣服都被汗濕了,就道:“小姐的衣裳都濕了,這麽穿着該着涼了,奴婢去備水給您沐浴吧!”
“大晚上的,丫頭婆子們都睡了,你去打盆水來,我就着擦一擦就好,明天再說吧!”展歡顏擡手将她攔下。
晚上她剛剛沐浴過,才過了兩個時辰不到又要打水,這不是明擺着叫人懷疑嗎。
琦花也馬上明白過來,點頭道:“是!奴婢這就去打水。”
琦花出去,很快端了盆溫水進來,濕了條汗巾就着溫水給展歡顏擦了身,然後又找了套幹爽的裏衣給她換了。
展歡顏的屋子裏以前是巧玉和巧心輪翻守夜的,現在只剩下巧玉,便有一半的時間是她一個人。
琦花看了眼那扇緊閉的窗戶,還有些不放心,“要不奴婢今晚就守在外屋伺候小姐吧?”
“今天就先不用了,你去睡吧!”展歡顏笑笑。
北宮烈既然出入這裏如履平地,多一個琦花在這裏能頂什麽用?不過就是多一個人送死罷了。
主要是依着她今晚的觀察,雖然那個男人的确是對她動了殺心,但卻似乎也不是全無轉圜的餘地。
他忌諱的只是北宮馳而已,只要自己和北宮馳把這個關系撇清了,想他堂堂一國之君,哪裏會有這樣的閑心來和她這樣一個小女子過不去?
琦花見她拒絕,猶豫了一下也沒有再堅持,帶上門先行離開。
展歡顏躺在床上,反複思量着北宮馳這邊的事該用什麽方法盡快的處理掉,不知不覺也就睡着了。
琦花本來見她受了驚吓的樣子還擔心她會生病,次日一早見她神色如常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雖然也有些詫異,但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用過早膳之後展歡顏就跟張媽媽說了,把琦花升了一等丫頭貼身伺候她的起居,橫豎只是她院子裏提了個丫頭的事兒,也沒必要特意去和江氏說道,當然了,身邊還有一個巧玉,這事兒江氏肯定當天就知道了,不過也就是個丫頭,她便也沒吭聲。
展歡顏因為腳傷的關系不能随意走動,老夫人和江氏那裏都免了她日常的請安,讓她安心的養着。
展歡顏本來也不願意去和那些人虛以委蛇,便是樂得清閑,每日裏繡繡花看看書打發時間,日子過的逍遙自在。
兩日之後,展歡歌那裏聽聞她受傷便急匆匆的遞了帖子過府探望。
展歡顏對她沒有芥蒂,馬上遞了回信。
次日一早展歡歌就來了,她穿一身淺粉色的春衫提着裙子跨進門來,走的頗快,發間簪子上的璎珞跳躍,十分的俏皮可愛。
只是這一天她的情緒似乎不高,眼神頗有幾分黯淡。
“歡歌來啦!”展歡顏見她進門便要起身。
“大姐姐你帶着傷呢,趕緊坐着別動!”展歡歌連忙快走兩步将她攔下。
展歡顏也不勉強,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
“大姐姐,都是我不好,那天要不是我丢下你,你也就不會傷着了。”展歡歌握着她的手,一臉歉疚,說着眼淚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心裏自責的厲害。
“傻丫頭,你可別哭鼻子,要不別人還當是我欺負你了呢!”展歡顏笑着拿了帕子去點她的眼角,“是我自己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再說傻話,我以後可就不敢再同你一起出門了呢!”
展歡歌本來是要哭的,見她笑的燦爛也似是受了感染,忙是吸了吸鼻子,強辯道,“誰說我要哭了,我也是因為關心大姐姐你,你還不領情。”
展歡歌很仔細的問了一遍展歡顏的傷勢,确定不會留下後患這才放心,可她自己間或卻總在眼底現出幾分愁容來。
展歡顏想着她八成是因為劉氏的事,便道:“對了,那天說是嬸娘人不舒服,這幾日可是好些了?”
果不其然展歡歌臉上的笑容瞬時就淡了下來,猶豫着攪了攪手裏的帕子道,“大姐姐你那天不是問我娘為什麽精神不好嗎?她那是心病,被氣的!就在上個月大伯父的壽宴上,那天你們府上不是來了好些的親戚客人嗎,裏頭有一個大伯母的遠房表妹姓佟的,前半個月那女人突然找上我們家,說是——說是——”
展歡歌到底一個未嫁的姑娘家,有些話難以啓齒,羞憤的滿臉通紅:“反正就是那麽回事,她說是我父親在壽宴那天醉酒去偏房歇息的時候辦了荒唐事兒,我父親自己也說不清楚,再加上又和大伯母的娘家扯上關系,母親為免落人口實只能讓人進了門。可偏偏那女人又是個不消停的,進門沒幾天就鬧的雞飛狗跳,又生了個狐媚子的模樣,幾次三番的找茬可把母親給氣壞了!”
展家的大房和二房之間本來就有貓膩,現在江氏還把娘家的表妹往展骧房裏塞,如果是有意為之,那便是故意給劉氏添堵的。
既然二房已經被單獨分出去了,江氏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這其中到底是有什麽隐情?
展歡顏略略失神,展歡歌已經氣憤的繼續說道,“那天咱們不是去了錦繡坊挑料子嘛,後來我母親先行回府,那佟姨娘說是去大門口接我母親的,結果不知怎的就給摔了,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場面上亂的很,她就是一口咬定是我母親身邊的桂媽媽動了手腳,哭喊着不依不饒的。我們家裏又不是沒有姨娘和庶出的子女,就為了那麽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我母親何至于如此?那天偏巧又是在大門口,事情鬧的很難看,父親最後氣的狠了,便叫人把桂媽媽打殺了。桂媽媽可是我母親的乳娘,我母親急怒攻心,就暈過去了,這會子還卧床不起呢!”
展歡歌說着眼眶就紅了。
在展歡顏的印象裏,她二叔展骧是個十分沉穩內斂的人,比她父親要明智的多,萬不會為了一個妾室對結發妻子的劉氏這樣的不留情面。
而且劉氏那人,又怎麽會是個好欺負的主兒?
“你也說了,當時是在大門口,二叔當是不想被外人議論才不得已吧,那佟氏再怎麽也橫豎不過是個妾,嬸娘大度,還能虧在她手上不成?”展歡顏心裏隐隐覺得有些異樣,安慰展歡歌道,“而且長輩的事不是咱們管得了的,你就別自己在這裏生悶氣了,回去好好勸着嬸娘一些,她養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嗯!母親也是這麽和我說的,可我就是氣不過才和大姐姐說道說道的,你可別嫌我煩。”展歡歌道,不好意思的笑笑。
“怎麽會?你也是心裏憋屈!”展歡顏道,也跟着露出一個笑容。
這會兒她總算知道心裏那種隐隐怪異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了。
還記得前幾天在馬車上的時候她也問過展歡歌同樣的問題,話茬卻被展歡歌的奶娘給截了,按理說那齊媽媽是貼身伺候展歡歌的,萬不該離她左右,可是今天卻沒有跟着一起過來。
那麽,她可不可以認為,其實是劉氏有意為之,故意讓展歡歌來向自己透露出這些消息的呢?
劉氏是個十分精明的人,估計也早就看出來了她和江氏不對付,所以——
她這便是在試探自己的态度,想要拉攏自己過去作為她的同盟嗎?
可是現在她在忠勇侯府都還沒有站穩腳跟,傻了才會明着去和江氏作對,所以這話也不過聽聽就算了。
展歡顏心裏想着,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而展歡歌自然也不願背後議論自己的父親,遂就點頭岔開了話題。
展歡歌在墨玉齋呆了整天,一直陪着展歡顏一起用了晚飯才戀戀不舍的回去了,之後便是隔三差五的就往這裏跑。
對于這個天真爛漫的堂妹,展歡顏的确是喜歡的緊,有她陪着,在家養傷也不覺得那麽悶了,不過在那以後她卻再沒問過二房那邊的家事。
日子過的飛快,待到六月初,展歡顏的腳傷已經好利索了,而她外公裴獻也交代好了臨陽方面的事情正式居家遷移回京,并且得了皇帝的旨意,于六月初十在府邸設宴,屆時百官道賀,替齊國公一家洗塵。
帖子自然也遞到了忠勇侯府。
有皇帝的旨意,足見他對齊國公的禮遇,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齊國公在朝中的地位。
這樣大的宴會可是走關系通路子以及結交權貴的好機會,但凡是能搭得上關系的人家都想盡辦法弄一張帖子赴宴,就是一向謹慎持重的劉氏也親自上門,想要借着展歡顏的和裴家的關系帶着展歡歌一起去見見世面。
橫豎不過是點小事,展歡顏便點頭允了。
劉氏在墨玉齋坐了好一會兒,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展歡顏的神色。
她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所以當時的确是有意讓展歡歌透露出她和大房這邊不睦的消息來,本來以為有了這一重示意,展歡顏應該就會主動找上她去的,畢竟這個丫頭在江氏手底下的日子也不好過。
可是差不多兩個月過去了,展歡顏這裏卻是絲毫沒有動靜,甚至讓她一度懷疑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這個丫頭其實并沒有領會她的意思?
劉氏心裏揣着小九九,想說什麽,又有顧慮不敢貿然開口,這樣又坐了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待她走後,張媽媽進來收拾茶具的時候就忍不住開口道:“大小姐,奴婢怎麽瞅着二夫人今天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幾次都像是欲言又止呢!”
“有麽?我倒是沒注意呢!”展歡顏道,漫不經心的繼續打量着花繃子上繡了一半的香包,吩咐道,“歡歌明日要與我同去齊國公府赴宴,下午的時候她會過來,今晚就宿在我這了,你去收拾準備一下吧!”
“好,奴婢這就去安排!”張媽媽應着,她雖然看不上展歡顏和展歡歌之間親近,但是在展歡顏身邊伺候的久了也知道這位大小姐說一不二的脾氣,所以并不敢說什麽,順從的去辦了。
因為展歡歌愛吃點心,中午展歡顏又特意叫人吩咐廚房多做了幾樣備着,卻不想展歡歌還沒來,午後倒是先把裴雲英給盼來了。
門房的婆子來報的時候展歡顏還很是吃了一驚。
自從上回裴雲英匆匆過來忠勇侯府之後,展歡顏本來還想找機會私底下再和他見上一面的,可是第二天他就有公幹離京去了。
“快請表哥進來!”展歡顏沉吟一聲,放下書本,回卧房重新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時候裴雲英已經在廳中等着了。
桌子上放着新沏好的熱茶湯,可是他卻未曾落座,而是負手立在窗前一盆海棠花前面。
展歡顏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看着他的這個背影,她卻是覺得他像是有很重心事的樣子。
“表哥!”展歡顏皺眉,輕聲的喚他。
裴雲英聞言,肩膀微微一震,然後轉身露出一個笑容:“顏兒!”
一如往常般溫文儒雅,溫和而熨帖的笑意瞬間就溫暖了心房。
展歡顏不知道他兩個月去辦了什麽差事,但是相較于上次見面,他似乎瘦了些,膚色也不似那日見他時候的那般白皙,當是日曬雨淋辛苦不小的。
“表哥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展歡顏彎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走過去道,“上回你過來的時候沒能和你好好的敘話,後來想着去找你的時候卻聽說你奉旨出京辦差了,剛剛我還在想,明日去外祖父那裏能不能見到你呢。”
“上回有急事,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裴雲英笑笑,目光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一遍,眼波越發的溫和柔軟起來,“我聽二弟說你前段時間傷着了,這會兒可是好利索了?”
“不過就是崴了腳,早就好了。”展歡顏笑笑,引他落座。
裴雲英落後她兩步,見她行動自若并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的樣子這才放心,和她一起到桌旁坐下。
“表哥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怎麽提前一點消息也沒有聽到。”展歡顏道,遞了一杯茶水給他。
“今天一早才剛進京。”裴雲英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展歡顏一愣,突然又想起他方才臨窗而立的背影,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遲疑着把剛剛湊近唇邊的茶盞放回桌上。
她微蹙了眉頭看向裴雲英,“表哥才剛回京城就急着過來看我,可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裴雲默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一晃,他素來沉穩,可是這一瞬間失神,竟是生生将碗裏茶湯濺了兩滴出來,而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失态,只是眉峰收緊,一時沉默的擡頭看過來。
裴雲英雖然是武将出身,但卻是天生溫文爾雅的氣質使然,整個人總會給人一種翩翩公子如玉一般的感覺。
見他此時他劍眉深鎖看着自己的模樣,展歡顏心裏就格外的不适應。
“表哥,你有什麽話,但說無妨,你我之間不必有忌諱!”展歡顏道。
“顏兒!”裴雲英抿抿唇,看着她的臉孔似有千言萬語的樣子,斟酌了許久的遣詞用句才終于開口道,“今日我回府之後聽母親跟我提起,說是昨兒個下午太後娘娘傳召她入宮敘話了。”
“嗯?”展歡顏皺眉,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太後娘娘傳召舅母入宮?難道是和我有關嗎?”
展歡顏的心裏砰砰直跳,已經有數,若不是這樣,裴雲英也不會這麽急着來見她了。
“是!”裴雲英道,目光複雜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太後娘娘的意思,似乎很是看重于你,想要聘了你為梁王正妃!”
單太後的賜婚麽?果然還是來了!
雖然早有準備,展歡顏的臉色還是瞬間冷凝,沉寂了下來。“顏兒!”裴雲英見她臉色不好,眉頭也跟着皺緊,斟酌了一下道,“梁王那人你是見過的,無論是從身份地位還是才學樣貌上講——”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是我高攀了。”展歡顏未等他說完已經出聲打斷。
裴雲英一愣,這些話他本不想說,真的說出口來,自己都覺得不是滋味。
而現在,他更詫異的卻是展歡顏的反應。
展歡顏她——
似乎對和梁王之間的這門婚事并不看好。
“顏兒!”裴雲英不由的提了口氣,試探道,“難道你對梁王——并不滿意?”
“表哥!”展歡顏看着他,卻是不答反問,“你今天過過來,是為了這門婚事來做說客的嗎?”
“怎麽會!”裴雲英不假思索的回道,見她臉上一直冷漠而凝重的表情,一顆心也是跟着慢慢提了起來。
不得不說,展歡顏對這個消息的反應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我只是偶然從母親那裏聽了消息,就想着先過來給你通個氣兒。明天國公府裏的接風宴,梁王也會到賀,既然太後特意找母親過去提了這茬兒,事情就算是已經有了眉目了,我先給你透個底,明日雙方若是碰了面,也好叫你心裏有數。”裴雲英道,頓了一下又補充,“另外我也想知道,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回頭母親那裏,我也好知道該如何幫你應對。”
展歡顏心裏一暖,她一直都知道,裴雲英待她很好,相較于親姊妹更勝,在如今自己舉步維艱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這般堅定的站在自己身邊,這種感覺真好。
“有表哥的這句話,那我便實話對你說了吧。”展歡顏彎起眼眸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緊跟着便是眸光一斂,正色道:“表哥,其實我并不看好梁王,而且——我也不喜歡他!”
她的語氣十分堅決利落。
裴雲英仔細觀察,也覺得她的神色坦蕩,并無半分羞赧或是遮掩的意思,看來她是真的對北宮馳半分的旖旎心思也無的。
裴雲英暗中舒一口氣的同時更是詫異,試探道:“顏兒,你對梁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嗎?當然不是!
只是重活一世,她已然将那個男人的一切看透了罷了。
翩翩如玉的僞裝也掩蓋不住他那副好皮囊下面的狼子野心,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重蹈覆轍再去給他做一次墊腳石了。
“怎麽會?我與他素無交集,又何來誤會可言?”展歡顏也看出他的困惑,便繼續說道:“梁王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兄弟,又是先帝繼後所出的嫡子,是當之無愧的皇親貴胄,天之驕子。他這樣的身份,又享有這樣的無上尊榮,而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忠勇侯府的侯府小姐罷了,按照常規上來說,別說是做的他的正妃,哪怕只是個側妃,都未必有資格。表哥,顏兒有幾斤幾兩重,自己看的很清楚。我知道梁王妃的身份有多貴重,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不敢高攀。表哥你是知道的,顏兒從來就沒有那樣攀龍附鳳的心思,我想要的就只是能夠平平穩穩的過安寧的日子罷了。”
“你的心思,我自是知道的。”展歡顏的言辭懇切,裴雲英便跟着露出一個笑容。
但是不過在轉瞬之間他的眸色便又緊跟着深沉些許,正色道:“不過顏兒,既然太後娘娘已經找我母親當面提了這事兒,這事情她就應當不只是一句戲言了,若是太後娘娘真有此意的話——”
“表哥!”展歡顏再度開口打斷他的話,看着他的眼睛道,“我那會兒見你像是有什麽心事的樣子,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單獨跟我說?”
裴雲英一愣,突然明白,她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些什麽。
“這件事,其實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這樣簡單。”收攝心神,裴雲英道。
他起身,再度走到窗前面對窗臺上那盆海棠花站定。
展歡顏起身跟過去,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其實關于這件事,我還有一個疑問。”展歡顏主動開口說道。
“什麽疑問?”裴雲英挑眉,側目看她。
展歡顏彎起唇角,語氣緩慢而平穩的慢慢說道:“按理說,就算是太後娘娘有意要聘了我給梁王殿下做妃子,可我畢竟也是展家的人,就算我的生母已經不在人世,家裏還有老夫人和父親在呢,這事兒她又何必繞個彎子去找上舅母說道?是不是有點舍近求遠了?”
如果單純的只是北宮馳想要納她為妃,單太後是應該直接對展家提親的。
可是現在,她找上的卻是裴家。
裴雲英神色複雜的看着她,他一直都知道這個表妹蘭心蕙質心思細膩,卻沒有想到她能把這件事裏面的彎子繞過來,并且一眼看出此事已經不單是一樁聯姻那麽簡單,更涉及到朝廷的政局。
“梁王此人,我與他認識已經有幾年了,雖然沒有深交,但事實上,他并不是個安于現狀的人。”最後,裴雲英直接給出了他的結論。
可如果是單太後下旨賜婚的話,那麽誰都無能為力。
展歡顏垂下眼睛,沉默良久才再度擡頭對上裴雲英的視線,字字肯定道:“表哥,我不想嫁給梁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嫁給他!”
裴雲英的嘴唇動了動,眼底有一種很深刻的情緒湧動。
展歡顏只是看着他,她知道,現在自己勢單力薄,展家的人一個也靠不住,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裴家的态度了。
“這件事,并不容易!”半晌,裴雲英道。
“只要表哥肯幫我,我就有辦法!”展歡顏抿抿唇,言辭懇切的看着他,“這些年我一直稱病住在莊子上,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子不好。”
裴雲英的目光一閃,已然明白她的意圖,不悅道:“顏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現在已經不小了,如何耽誤的起?這一次若是要以生病為由來推拒這門婚事,那麽為了叫人相信,少不得又得回莊子上再住上一兩年的。更何況,前兩個月梁王也見過你了,知道你的身子已經大好,現在如果這麽突然的再又病下了,只怕他會起疑的。”
“只要是事出有因,哪怕他們真想懷疑也不行。”展歡顏的唇角勾了勾,眼底神色微涼,“明日外公回京的洗塵宴上,梁王不是也會道賀嗎?只要到時候當着在場的所有客人叫他看到,他就不信也得信。至于回莊子上麽——”
展歡顏說着,不由苦笑,環視一遍這間屋子,搖頭道,“橫豎我也不怎麽喜歡這裏,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她舊疾複發的假象并且叫所有人都相信,這一點并不容易,必須要采取非常手段,甚至于她自身可能還要吃些苦頭做一出以假亂真的苦肉計出來。
“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用了。”裴雲英皺眉,不悅道。
“現如今也沒有別的更為行之有效的方法了。”展歡顏無所謂的笑笑,“趁着現在這事兒還沒有正式敲定,明日正好是個難得的機會,在場的人越多,這事情演變出來的可信度就會越大。”
不過就是自殘身體當衆做一場戲罷了,只要能讓她和北宮馳之間撇清楚關系,哪怕是斷手斷腳她都無所謂。
“顏兒,就算是天大的事,也還有我在,有你外公和舅舅在,萬不要再說這樣負氣的話了。”裴雲英見她如此,眉宇之間突然染上濃厚的怒意。
“表哥——”展歡顏被他的疾言厲色驚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道,“現在時間緊迫,難道表哥還有別的更為穩妥的法子嗎?”
“我——”裴雲英下意識的開口,可是話到一半卻是欲言又止,神色略有幾分不自然的從她臉上移開目光。
展歡顏心中困惑,就跟着他往旁邊又挪了一步,笑道:“表哥和我之間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嗎?怎麽這樣吞吞吐吐的!”
裴雲英與她四目相對,臉上慢慢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遲疑道:“如果你就是不想嫁給梁王的話,穩妥的法子我倒是有一個的——”
不想裴雲英的話到一半,巧玉就從外面走進來,道:“大小姐,表少爺,歡歌小姐和三小姐來了!”
展歡歌到了,怎麽展歡欣也跟着一起來了?
展歡顏由不得多想,趕緊收攝心神道:“去請他們進來吧,歡歌那裏可能帶了衣物行李,叫人幫着搬一搬。”
“是,大小姐!”巧玉應着,出門前悄悄拿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裴雲英,面頰緋紅的退了出去。
展歡顏回頭,無奈的看了裴雲英一眼。
“既然你這裏有事,那我就先走吧!”裴雲英回她一個笑容,輕輕的拍了她的肩膀。
“表哥!”展歡顏想了想,還是追上去一步,道:“明天的事,表哥一定要替我安排!”
要在裴家的宴會上做手腳,沒有裴雲英和她裏應外合是不可能的。
“顏兒,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裴雲英見她舊事重提,再次不悅的擰眉。
正在說話間外面巧玉已經引着展歡歌和展歡欣兩個走了進來。
“大姐姐,我來了!”展歡歌人還沒進門已經聲音響亮的喚道。
展歡欣緊随其後跨進門來。
見到屋子裏還有個陌生男子,兩人俱是一愣。
“兩位妹妹來了啊!”展歡顏微微一笑,介紹道,“這是大表哥,齊國公府的大公子!”
“裴表哥!”展歡歌兩人連忙垂下眼睑屈膝見禮。
裴雲英的樣貌英俊,氣質溫文爾雅,當即就叫兩人紅了臉,心裏砰砰直跳。
“嗯!”裴雲英心不在焉的應了聲,對展歡顏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和兩位表妹敘話吧!”
“好!”展歡顏點頭。
裴雲英又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但是礙着有旁人在,最終也只是欲言又止的大步往門口走去。
“裴表哥慢走!”展歡歌兩人忙是往旁邊側開身子給他讓路。
“早就聽說裴表哥器宇不凡,是人中龍鳳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待到裴雲英出了院子展歡歌便俏臉微紅的對着他離開的方向吐了吐舌頭。
展歡欣沒有說話,卻也回頭盯着院門的方向看了兩眼,直聽到展歡歌的聲音才收回視線。
展歡歌心直口快,又口沒遮攔,展歡顏本就喜歡她這性子,所以便沒有說什麽,把兩人讓進屋子,又叫上了茶。
“大姐姐,母親說怕我明早過來尋你會來不及,便讓我今兒個就過來蹭你的地方過夜了,又要給你添麻煩了。”展歡歌笑眯眯道,拉着展歡顏的手一點也不見外。
“你這丫頭!”展歡顏嗔她一眼,便把視線移給旁邊垂眸斂目安靜坐在那裏的展歡欣道,“三妹妹怎麽在這個時候過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母親最近的身子一直需要靜養,說是明兒個齊國公府的宴會她便不能去了。方才李媽媽過去傳話,囑咐我和二姐姐明日凡事都随着大姐姐你一道兒。大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平時出門也少,怕明天會有什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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