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1)

“周媽媽你看這——”老夫人一慌亂,忙是抓住周媽媽的手。

周媽媽更是詫異,嘴上卻安慰道,“今天的事情才剛發生,應該也沒這麽快傳到宮裏,太後娘娘要召見大小姐的旨意昨兒個不是就已經送過來了嗎?大約——是怕咱們忘了吧?”

現在單太後就算是要見那也該是宣召二小姐展歡雪的,怎麽還會堅持要見展歡顏?

而且單太後的傳召誰敢不當回事?

這樣連着下了兩道聖旨,就更是叫人忐忑。

只是老夫人心裏就算是再不安,也馬上強打着精神去前面和展培一起接旨。

這一次來人并不是江海,見到展歡顏本人沒有出現,便有些不悅道,“展大小姐呢?”

就算單太後傳的只是口谕,展歡顏不出現,也太造次了。

“哦,小女的院子位置有些偏,這會兒正在趕過來,請公公見諒。”展培道,趕忙扭頭對立在門口的仆婦使了個眼色,“過去看看大小姐怎麽還沒過來。”

“奴婢這就過去。”素雲搶先一步開口,快步退了出去。

丫鬟上了茶,展培說了好些的好話,最後才試探性的問道,“公公常在太後娘娘身邊走動,敢問一句,娘娘此次召見小女,所為何事?”

“咱家只是個跑腿兒的,太後娘娘的心思,豈是我等能夠随便揣測的?”那內侍不悅道,說着就沖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揖。

“公公說的是!”展培自讨了沒趣,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又坐了好一會兒,直至茶水續到第二杯,臨時得了素雲通知的展歡顏才姍姍來遲。

“這位就是令千金了?”那內侍道,看向展培。

“正是!”展培道,轉而看向展歡顏時整張臉上的表情就不覺的嚴肅起來道,“顏兒,這位是萬壽宮的常公公,你來見過吧!”

“常公公好!”展歡顏從善如流的走上前去,屈膝施了一禮。

“果然是個标致又守禮的好姑娘。”常公公笑道,一張臉上笑出了無數道折子。

展培攜老夫人和展歡顏等人跪下,又聽他把單太後的口谕重述了一遍,這才謝恩爬了起來。

常公公彈了彈衣袍,道,“好了,咱家的差事辦完了,也該回去複命了,這就告辭了。”

展培迎上去一步,挽留道,“公公一路辛苦,不如在府上用了晚膳再行回宮?”

“多謝侯爺美意,老奴愧不敢當。太後那裏還等着咱家回去複命,就不叨擾了。”常公公道,言辭之間雖然也有些倨傲,但是相較于江海的做派,只就那張一直推滿褶子的笑臉就叫人看着舒服很多。

“既然是這樣,那本侯也就不強留公公了。”展培也不勉強,繼而揚聲道,“管家,送常公公!”

一行人親自将常公公送到大廳門口,目送管家引他出了院子,展培的臉色就又緩緩沉了下來,扭頭看向展歡顏道,“這事兒,你有什麽看法?”

“什麽?”展歡顏一愣,脫口問道。

展培出一口氣,折回裏面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才道,“太後點名要見你,你就不覺得這事情蹊跷?”

“太後要見女兒,之前就傳過一次聖旨了。”展歡顏道。

展培的胸口頂了一口氣——

這個丫頭,明明心裏什麽都一清二楚,還要在自己面前裝糊塗?

見到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展歡顏才故作深思的改口道:“難道是因為今天女兒得罪了二殿下,所以太後娘娘——”

“阿彌陀佛!”老夫人聽了這話就閉上眼,連連拍着胸口,嘆氣道,“真是冤孽啊!”

展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可是太後召見,哪怕明知道內有乾坤,他們也沒有駁回的道理。

左右思忖了一遍,展培便正色對展歡顏道,“明日進宮之後守着點規矩,在太後面前務必要事事順着她來說話,我不管你在家裏是個怎樣的脾氣,到了宮裏都給我收拾起來。現下裏你已經是把二殿下給得罪狠了,太後那裏,萬也不能再出差錯了。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你聽着看着就是,不許生事,知道嗎?”

他這也算是克制了,好在是沒有明着說要展歡顏為了展家的太平一定要在單太後那裏逆來順受。

展歡顏心中鄙棄,面上卻是不顯,只就恭敬道:“是,女兒謹遵父親的教誨。”

語氣裏面恭敬有之,卻能感覺到明顯的疏離,怎麽聽都叫人覺得不舒服。

老夫人和展培的眉頭都跟着皺了一下。

展培也再沒什麽話要交代,就先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坐在座位上卻是一時沒動,只看着他的背影,最後突然長長的嘆了口氣。

展歡顏只當聽不見,轉身對她笑道:“孫女送祖母回去吧!”

“大丫頭你坐下,我有兩句話要同你說。”老夫人道,指了指自己旁邊的椅子。

“是!”展歡顏坐過去。

老夫人擺擺手,周媽媽就打發了下面的丫頭退了出去。

“你父親的脾氣執拗,不時的會有讓你受委屈的地方,我私底下也說過他兩次,可是他這幾十年都是如此,也聽不見去了。”老夫人道,一聲接着一聲的嘆氣,“大丫頭,祖母知道你是個心寬的,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的父親,就算是有讓你受了委屈的地方,你也多擔待着吧!”

擔待?無非就是怕自己被展培這樣一再的逼迫,會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事情,損傷了忠勇侯府的利益。

展歡顏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是平靜的垂着眼睛道:“祖母說的哪裏話,都是一家人,孫女難道還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記恨父親不成?”

她只說不會記恨,卻沒有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言下之意就表明是暗指她對展培的處事就是有意見。

老夫人一窒,突然就心慌了起來,有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展歡顏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卻只佯裝不察,只就含了絲笑容對老夫人道,“對了祖母,之前我讓藍湄給您遞的話,她可是給您說明白了?”

老夫人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想到這一團亂麻,頓時也就顧及不上別的,沉了臉道,“你的意思,還是不宜動那個小賤人?”

“事情既然已經傳開了,梁王就一定不會授人以柄。而妹妹又不是普通人家沒名沒姓的姑娘,她是咱們忠勇侯府的人。梁王要息事寧人,就只能通過結親的方式來堵塞悠悠衆口。”展歡顏分析道,神色之間也是一片凝重之色道,“祖母,梁王不比二妹妹這樣的深閨女子,他的德行一旦有失,禦史彈劾的折子很快就會出現在皇上的禦案上。雖然事情不大,但是損傷皇室的顏面,這個後果他也吃罪不起。”

哪怕只是一面擋箭牌,展歡雪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老夫人的眉頭皺的死緊,手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慢慢撚着佛珠,過了好一會兒才目光陰沉的慢慢開口道,“這幾次三番的下來,那個丫頭對我們展家已經起了怨念,一旦叫她得勢,你就不擔心?”

要論及仇恨,展歡雪對展歡顏的恨意絕對不比對她和展培的少。

老夫人這話,不乏威脅的意味在裏頭。

若不是還要顧慮着和她演戲,展歡顏險些就要笑出來——

拿展歡雪來威脅她?他們不想得罪北宮馳,所以不會再輕易出手,難道自己就是個傻的?想要她來對展歡雪出手?抱歉了,她還真就沒有把展歡雪那個沒腦子的女人看在眼裏。

“二妹妹始終都是姓展的!”展歡顏道,一句話諱莫如深,看着老夫人的眼睛,說的極為緩慢。

老夫人怔愣片刻,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展歡顏微微一笑,繼續道,“祖母,歷來女子嫁到了夫家也是要靠着娘家的幫扶來穩固地位和撐腰的,哪怕日後二妹妹的身份尊貴,也不能離了這一重血脈的關系去,除非——她能不要咱們侯府給她的助力!”

北宮馳貴為親王,三妻四妾都少不了,就展歡雪那樣的謀略心計?要是沒了娘家撐腰,去了梁王府遲早也會被人啃的渣也不剩。

今生可不同于前世,前世的時候北宮馳是壓了籌碼在她身上,所以對她百般籠絡千依百順,而現在麽——

只怕是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的!

更何況——

她還損傷了身子,懷不住孩子。

再沒了展家給她做後盾,可想而知,她的日子會過的如何。

老夫人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是!”

可是就展歡雪那麽個刁蠻不經事的個性,她能看得透這重利害關系嗎?

老夫人還是覺得不放心,就對周媽媽道,“一會兒你去一趟聽雪樓,把這些道理都跟那個丫頭說說清楚,讓她自己思量着辦!”

“是,老夫人!”周媽媽應道。

說通了老婦人,展歡顏也就暫時放下心來,起身道,“祖母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那孫女就先回去了,明日進宮,還有些事情要準備。”

“嗯!”老夫人也跟着起身,面有憂慮之色的握住她的一只手道,“明日你自己多加小心,其實你父親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胳膊擰不過大腿,若是太後她——”

“祖母!”展歡顏一笑,卻是出言打斷她的話,安撫性的回握住她的手道,“太後娘娘是一國之母,身份尊貴,當是不會為了一點私事就公然和孫女兒為難的,您不要太過擔心了。”

單太後身在高位是不假,可北宮馳卻是她唯一的兒子,這事情——

還真是不好說。

“但願吧!”老夫人嘆息道,又拍了拍展歡顏的手,這才被周媽媽扶着離開。

展歡顏也沒在這裏滞留,直接帶了兩個丫頭回海棠苑。

路上走到無人處,墨雪就謹慎的開口道,“太後宣見小姐,絕對是來者不善,宮裏的環境更是萬分複雜,小姐不如推了就是。”

要拒絕單太後的召見,展歡顏還沒這個能耐,但如果這事兒要挪到北宮烈那裏,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展歡顏搖頭,側目對她感激一笑,但轉瞬之間神色已經重新恢複了冷然,看着遠處的緩緩攀上半天的月亮道,“她既然想要見我,那我就過去讓她見一面好了,否則她心裏憋了一口氣,我這日子也過的不安生。”

單太後和北宮馳這雙母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上輩子将她算計的一敗塗地,這輩子她事先有了防備沒有着他們的道兒,就要惱羞成怒的示威了?

這女人跋扈和自以為是的性子還真是半點也沒變。

墨雪和藍湄兩個都不知道展歡顏面對凡事時候的勇氣和定力是從何而來,但是聽她這樣說,也就不再亂出主意。

主仆三個不緊不慢的往回走,從前廳回海棠苑好巧不巧的剛好是要從江氏現在住的院子前面經過。

江氏又被老夫人和展培聯手打壓了一遍,這個人都狂躁不安,在院子裏叫罵,用各種惡毒的詞語把展培和老夫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

展歡顏聽在耳朵裏,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移步往她的院子門口走過去兩步,冷着臉對兩個守門的婆子道:“你們都聾了嗎?就由着她在這裏胡言亂語,诋毀父親和祖母?還有點規矩沒有?”

“大小姐!”兩個婆子連忙跪下去,磕頭道,“大小姐恕罪,奴婢們已經勸過了,說的喉嚨都幹了,可就是堵不住她的嘴。大小姐,她到底也還是占着府裏主母的身份,奴婢們——”

院子裏江氏聽到這邊的動靜已經跑了出來,見到展歡顏站在門口,就是兇相畢露,大叫一聲就要撲過來:“你這個小賤人,你還敢來,你——”

話音未落,眼前就先是人影一晃,然後就是啪啪兩聲脆響。

江氏只覺得頭暈眼花,下一刻就遠遠的摔在了地上。

赫然——

是被人抽了兩巴掌。

嘴裏血腥味彌散,一口血水混着兩顆門牙吐了出來,右半邊臉整個兒都麻掉了。

李媽媽從後面跑上來,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聲:“殺人啦——造反啦——有——”

話到一半,藍湄已經閃身上前,甚至于在場幾人誰也沒看清她是怎麽出手的,只是在李媽媽回過神來的同時就發覺喉嚨處已經被尖銳的發釵給刺出幾滴血珠來,刺痛難當。

藍湄看着她,語氣森冷道,“你再嚷一聲,我馬上就殺人給你看!”

李媽媽嘴巴張的老大,連忙捂住嘴。

藍湄擡起一腳将她踹出去三丈開外,撞倒一處花壇上。

李媽媽慘叫一聲,當場吐了一口血,爬都爬不起來,可是想暈又似乎是差了那麽一丁點兒的力道,就只是躺在地上直哼哼。

藍湄的臉上卻無半分表情,把發釵重新插回發間,警告道,“這一腳,我教訓你口出穢言辱罵我家小姐的,再有下一次,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見到展歡顏身邊多了這麽兩個活閻王,江氏就算是有再大的怨氣也再不敢發作,只就捂着腮幫子,防備的看着展歡顏。

展歡顏斜睨了兩個婆子一眼,“你們兩個去找些破布來備着,後面她再敢胡言亂語,就給我綁了堵住嘴巴!”

兩個婆子知道她這是找借口支開自己,也不敢多言,趕緊應聲去了。

待到清了場,江氏就畏懼的抓着衣襟後退兩步,防備道,“你——你想做什麽?”

這一回她是真的怕了。

以前只當展歡顏也是表面上發發狠,可是現在她卻十分篤定,她要是再敢火上澆油,展歡顏絕對會當場就要了她的命。

因為恐懼,開口的聲音裏都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

展歡顏見她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就緩緩的笑了道,“怕什麽?我說過不會動你就不會動你,你忘了,我答應過你,會讓你在這個侯夫人的位置上坐到死的,眼下你不是還沒享受到滿意嗎?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動你的,可是你最好是看清楚了眼下的形勢,再要主動招惹到我的身上來,那我就不敢保證了!”

江氏聽了這話,再氣也不敢反駁,但是陰暗逼仄的眼神卻是透露了她此時怨毒無比的內心情緒。

展歡顏看她一眼,轉身就走,可是剛走了兩步就像是想起了什麽,重新止步道,“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下午那會兒我讓丫頭過來傳的消息想必你已經聽到了。你得謝謝我,因為我的退讓和成全,二妹妹終于是要如願被迎進梁王府了。”

“什麽?”江氏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說着就張牙舞爪的要往展歡顏身上撲,“是你故意叫人送消息給我的?你要做什麽?你又打的什麽鬼主意?”

墨雪和藍湄兩個一前一後牽制住她,江氏撲騰了半天也擺脫不得。

展歡顏只是看着她,含笑道,“她是我的親妹妹,怎麽說我都要關照她的不是嗎?”

“你就不怕雪兒得勢,回來找你算賬?”江氏咬着牙,自是不信她的話。

“她要算賬,也會先找你才對啊!”展歡顏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江氏的心口猛地一縮,脫口道,“你什麽意思?”

展歡顏笑了笑,沒說話,只就一揮手道,“我們走!”

墨雪和藍湄松了手,江氏就頹然的跌在了地上。

然則江氏此時卻是沒心思顧慮這些,連忙掙紮着爬起來,就要去追展歡顏:“展歡顏你站住,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

墨雪回頭,橫過去殺機凜冽的一眼,警告道:“離我家小姐遠一點!”

旁邊的李媽媽還是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江氏的心裏一涼到底,腳下便像是灌了鉛一樣,再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看着展歡顏一行揚長而去。

待到展歡顏走遠,躲在遠處的兩個婆子才走出來,陰陽怪氣的看着江氏道,“夫人,您還是回院裏休息吧,方才大小姐的話您也聽見了,可別給奴婢們找麻煩!”

“放肆!”江氏聞言,胸口積壓了許久的一口火氣瞬間就又被惹了起來,擡手就要朝其中一個婆子臉上掴去。

那婆子冷笑,卻是半分懼意也無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江氏一愣,愕然瞪大了眼,語不成句道,“反了你們了這些奴才了,你們竟敢對我無禮?信不信——信不信——”

“夫人!”那婆子道,抓着江氏的手腕不放,“奴婢們只是遵照侯爺的命令行事,是侯爺不準您出這院門的,您難道還要奴婢們公事公辦,把這裏的事情再報上去嗎?”

江氏自己就是個捧高踩低的主兒,但是如今位置變了,那感覺就全不一樣了。

“你——你們——”江氏的胸口堵得厲害,最後竟是無計可施,只能憤憤的轉身回了院子,一邊惡狠狠道,“把李媽媽給扶到廂房裏去安置!”

兩個婆子對望一眼,卻是誰都沒動,腰杆兒挺的筆直的大聲道,“侯爺交代給奴婢的任務只是把門,沒吩咐其他的雜事。”

說完就當真是門神一般一左一右的站在門口動也不動。

江氏被氣的想要吐血,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可兩個婆子就當是看不見她。

江氏咬着牙,幾次也想自己甩手走,可眼下她身邊的人都已經盡數被展培和老夫人打發了,她唯一能用的就是李媽媽了,這麽放任不管也不行。

猶豫再三,江氏終究是無計可施,自己走過去把李媽媽拖了起來。

然則這段時間之內她自己都病歪歪的,方才為了和展歡顏較勁又是好一番的折騰,這會兒體力不支,非但沒能把李媽媽拉起來,反而自己也跟着摔在了李媽媽身上。

“哎喲!”李媽媽痛苦一聲,就要開始嚎。

“閉嘴!”江氏惡狠狠道,又重新積攢了力氣把李媽媽拉起來,主仆兩個一瘸一拐的進了院子。

守門的婆子也不避諱,直接就啐了一口道,“麻雀變鳳凰,如今是變不回來了吧?還當自己是主子呢,使喚我們?我呸!”

江氏氣的七竅生煙,可哪怕對方就只是一個下等的奴婢,她現在也是無能為力,只能強壓着火氣扶李媽媽進了屋子。

展歡顏的話說的沒頭沒腦,她雖然是一直勸慰自己,那丫頭是在唬她,可到底心裏也還是不安定,怎麽想都覺得恐懼。

這邊展歡顏回了海棠苑,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提了桃葉過來。

桃葉被關了大半天,自己內裏的心思都過了無數遍,從起初的恐懼不安,到這會兒反而平靜了不少。

墨雪推着她進了屋子,她竟是不怕死的還想奮力掙紮。

可墨雪哪裏是會和她講道理的?一句廢話也沒有的直接一腳踹在她的腿彎上。

“啊——”桃葉慘叫一聲,撲倒在地,疼的冷汗直流。

展歡顏坐在首位上,手裏捧一碗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等她爬起來才慢慢的開口道,“到了這會兒你還想到我的面前來耍橫?怎的,你是覺得自己罪不至死,還是以為我不會動你?”

桃葉一直都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她當時之所以敢做,是料準了事情一旦抖出來,展歡顏肯定自身難保,還哪有回頭路來找她算賬,卻沒有想到那場危機只被展歡顏三言兩語就給糊弄了過去。

而現在東窗事發,展歡顏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桃葉心裏隐隐發抖,卻是梗着脖子大聲道,“大小姐你不能動我!我要見老夫人!就算是我真的有錯,要罰我也是老夫人的事情!”

她的賣身契可是掐在老夫人的手裏的。

當時老夫人的打算是捏着她跟雪蘇的賣身契,以後哪怕是人進了梁王府也都好控制,所以就留了一手。

展歡顏啞然失笑:“合着你這是算準了自己手裏有依憑,我動不得你,所以才膽大包天,連我都敢公然出手來算計了?”

桃葉咬着嘴唇不吭聲,這個時候,她告饒都不管用,只就重複一句話道:“我要見老夫人!”

“要見祖母?”展歡顏冷笑,“你也未免太看的起自己了,你以為你的賣身契沒在我手裏,我就奈何不得你了?你怎麽不想,現在就算是我打殺了你你也是白死,難道還指望着祖母會為了你這麽一個奴才秧子,過來和我翻臉嗎?”

展歡顏的運氣,總能化險為夷。

桃葉的臉色變了變,心裏越發顫抖的厲害,卻還是強打精神道:“大小姐也說了,奴婢只是個奴才秧子,為了我這樣的人去讓老夫人不痛快,您也不值得!”

“哦?看來你是真的篤定祖母一定會護着你了?”展歡顏沉吟道。

桃葉抿着嘴角不說話。

“也是!”展歡顏突然就笑了,把手中茶碗放下,在屋子裏緩慢的踱了兩步道,“如今鬧了這麽一出,你還想要借我的橋梁去梁王府是不能夠了,可是展歡雪那裏還有路子。你和雪蘇當初都是皇祖母精挑細選出來的,眼下時間緊迫,她來不及選新人,恐怕還真是舍不得你。”

展歡顏說着,就露出憂思之中的神色。

桃葉的心中大為放松,心思轉了轉,這才軟了語氣道,“大小姐,今天的事,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只是受了驚吓,一時手抖——”

“合着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來蒙我的是吧?”展歡顏的面色一冷,一掌拍在桌子上,扭頭看着桃葉,冷冷道,“不是故意的?好端端的你揣着我的首飾匣子亂走什麽?你說你不是故意的?難不成是要抱着我的首飾私逃出府嗎?如果真是這樣,你也不用回祖母那裏去求庇護了,這樣手腳不幹淨的奴才——”

展歡顏說着,突然頓了一頓,對墨雪道,“去把管家叫來,把她送去見官!”

展歡顏的那匣子首飾都是珍品,偷盜這麽數額巨大的一筆錢財,再加上又是背主的奴才,桃葉一旦被送進去,就直接準備把牢底坐穿吧。

墨雪作勢就要走。

“不能去!”桃葉這才慌了,撲過去橫開雙臂擋在大門口,搖頭道,“不能去,不能報官!我沒有偷盜!”

展歡顏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卻是不置可否。

桃葉見她不為所動,就更是心裏沒底,轉身就要拉開房門往外跑。

屋子裏有墨雪和藍湄兩個在,又如何會叫她得逞,幾乎都不等她手觸到門闩,就被藍湄一把揪住頭發給拽了回來,狠狠的一下子扔在地上。

桃葉覺得自己的整張頭皮幾乎都要撕扯下來,抱着腦袋渾身發抖。

展歡顏的面色清冷,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桃葉求告無門,此時才終于知道何為絕望,只得服軟,哭着告饒道,“大小姐,奴婢錯了,奴婢已經知道錯了,求你饒過奴婢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日後奴婢一定當牛做馬聽大小姐的差遣?”

“當牛做馬?你想做我還不敢用呢!”展歡顏冷嗤一聲,垂眸飲了口茶道,“說吧,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者說,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于公然謀算到我的頭上來了?”

“奴婢——奴婢——”桃葉支支吾吾,不住拿眼角的餘光去打量展歡顏的臉色。

“不想說?”展歡顏可沒心思和她在這裏玩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的把戲,直接就是一擡手道,“墨雪,把她送去管家那裏,就說是我的意思,送官究辦。”

墨雪是行動派的,上來就要拿人。

桃葉被揪着往門口去的時候才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沒救了,不得已只能大聲嚷道,“是奴婢,是奴婢做的,大小姐,我認了。”

展歡顏沒說話。

墨雪只看她的神情,就把桃葉扔回了地上。

“說吧!”展歡顏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桃葉知道糊弄不過去了,這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最後連忙磕頭告饒道,“奴婢是偶然發現那個帕子,今天的事情之後又恐着會受到大小姐的牽累,心裏悲憤才打錯了主意,大小姐,我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我——”

展歡顏不語,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桃葉的話到了後面,就自動卡在了喉嚨裏。

展歡顏長出一口氣,起身走到旁邊的窗前負手而立,這才慢慢說道,“上次雪蘇的事情之後,我就曾不止一次的給你提過醒兒,今天你會走到這一步不是偶然,所以也不必再假惺惺的到我的跟前來說什麽求情的話了。念在你總算是跟了我一場的份上,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就這麽稀罕去給人做通房和小妾的營生?”

桃葉聞言,身子顫了顫,癱坐在地上,突然悲戚的苦笑出來道,“大小姐您的身份金尊玉貴,生來就是享受榮華富貴的,何曾能體會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人的苦處?我知道您看不起我這樣的人,可就算是你看不起又如何?我能利用的也就只有自己的這副身子而已,您不稀罕做梁王妃,可是我卻想着盼着都要入王府的。我只是不想做一輩子的下等人,我想要向上爬,我想要過好日子,這有錯嗎?”

桃葉說到後面,就逐漸激動起來,眼睛猩紅,幾乎是凄厲的嘶吼出來。

墨雪和藍湄兩人因為桃葉的這般神氣頻頻皺眉,可是展歡顏沒有表示,兩人也不好動作,只能在旁邊看着。

“待她說完,展歡顏才心平氣和的開口,“有一句話你還是說錯了,那就是我沒有看不起你。”

桃葉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展歡顏就又繼續說道,“你想着向上爬沒有錯,你要用什麽法子往上爬也都與我無關,可是今天,你為了一己之私就公然算計到了我的頭上來,我就不能再容你了!我是什麽脾氣,你當是清楚的。所以廢話不說,你既然敢動了這份心思,就應該有勇氣承擔其中後果。”

桃葉咬咬牙,還是想做最後的争取,“我要見老夫人!”

展歡顏冷笑,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桃葉想着,又再凄惶的跌坐在了地上,眼底間的神色雖然不甘,卻已經是認命了。

展歡顏也不想為了這麽個丫頭浪費精力,就擺擺手對墨雪道,“帶下去吧,你去處理。”

“是,小姐!”墨雪應道。

這一次桃葉倒是乖覺,自己爬起來跟着墨雪走了出去。

她是一直都做着飛上枝頭不用再服侍人的美夢的,可是既然這一步走錯,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也就這樣了。

她現在的下場,無非就是一種,被發賣了出去,就算是去了窯子裏,就憑她這般姿色,在哪家樓裏挂個頭牌也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候過的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至于男人——

伺候一個還是許多個,有什麽區別?

就是去富貴人家做妾的名聲會比風塵女子好些罷了。

桃葉之所以如此平靜,是因為已經對未來的命運坦然接受了。

可是卻渾然不知,願望雖然美好,但現實裏卻總有意外,讓人防不勝防的殘酷。

墨雪帶着桃葉找到了管家,把人往前一推,直接就撂下一句話:“這個奴婢監守自盜,意圖拐帶了小姐的首飾出逃,大小姐的命令,讓将她送官嚴懲!”

桃葉一驚,不可置信的猛地回頭朝一臉平靜的墨雪臉上看去。

墨雪回望過來,面無表情。

管家卻是有些為難道,“姑娘,這事兒是不要先禀了老夫人知道才好動作?”

桃葉被老夫人挑選出來的用途他也略知一二,所以此時會有顧慮也在情理之中。

“大小姐既然叫我送了她來,難道還會瞞着老夫人做事嗎?這件事上頭有大小姐擔着,你照做就是!”墨雪道,語氣冷硬。

管家暗暗咂舌——

這國公府出來的丫鬟氣勢果然就是不一樣。

既然展歡顏承諾了會負全責,他自是不再猶豫,連忙招呼了兩個小厮過來,“送去衙門吧。”

“告訴官府的人,要他們往重裏判,這個人,一輩子都不用放出來了!”墨雪道。

“好!”管家點頭。

桃葉卻是滿眼怨毒狠狠的瞪着她,怒聲道,“你自作主張,大小姐沒說要将我送官,你敢替大小姐拿主意?你就不怕——”

“還是先關心好你自己吧!”墨雪卻是輕描淡寫的打斷她的話,突然傾身湊近她耳邊道,“我知道你不怕被賣進青樓,那對你來說當是個不錯的營生,離着你的最終理想也只有半步之遙了。就算進去了,日後萬一遇到哪個恩客合了胃口,也保不準是會幫你贖身,帶回去再做個妾室享清福的。可是你既然做了背叛小姐的事,這世上又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墨雪居然料中了她的心思?

“你——”桃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變化精彩紛呈。

墨雪卻還在火上澆油的繼續說道,“都是服侍男人嘛,你放心,我給你選的這個地方也一定不會埋沒了你生下的這副好皮囊,會叫你物盡所用的。”

桃葉有些懵了,實在不明白她這話裏玄機。

然則墨雪想說的話說完就已經一步退了開去,含笑對管家道,“麻煩管家了!”

“姑娘客氣了!”管家道,一揮手讓把人押解起來,等到天亮送官。

墨雪回去的時候,展歡顏已經被藍湄服侍着睡下了。

兩人搭檔默契,當晚由藍湄睡在外間的榻上值夜,墨雪去了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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