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微醺

江明薇含笑欠一欠身:“小舅舅。”

想到謝廷安大約不認得劉恪,就小聲為他們介紹:“阿行哥,這是三房的劉家小舅舅。”

“我知道他。”謝廷安目光落在劉恪臉上,眉眼冷然,“祝大人身邊的幕僚,劉先生。”

“謝督主果然無所不知,連在下曾在祝大人身邊效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劉恪微微一笑,應聲說道。

江明薇不清楚他們口中的“祝大人”指的是誰,但她知道劉恪對謝廷安不滿。

看這兩人似是語氣不善,怕鬧出事端,她當即輕輕扯一扯謝廷安的衣袖,仰頭看着他:“阿行哥,不是說要去我那邊看看嗎?快走啦。”

她刻意放柔了聲音,隐約帶點撒嬌的感覺。

劉恪神色微微一變,雙眉微蹙。

謝廷安還算給她面子,輕輕“嗯”了一聲,随她離去。

劉恪則在原地,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們消失不見。

江明薇帶着謝廷安往外走,一路直到她出嫁前居住的小院子。

她随口問道:“阿行哥,你們說的祝大人是誰啊?”

謝廷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一個自诩清正剛直容不下閹患的清流。”

她口中的那位“小舅舅”,是祝徽新收的幕僚。而祝徽明裏暗裏已與他作對很久了。

江明薇面色一僵,自忖失言,扯了扯嘴角,迅速轉移話題:“你看,這邊這棵樹。我搬過來時,只有這麽粗,現在這樣粗了。”

說話之際,她用手比劃兩下。

謝廷安懶洋洋的,顯然興趣不大。

江明薇心思微轉,想起一件事:“你在這裏小坐一會兒,我回房間給你拿點東西。”

兩人幹巴巴對坐也沒意思,不如來追憶一下往昔,增進一番感情。

他在家養傷這段時日,她自覺兩人相處不錯。她私心裏,還是希望可以勸說他多留退路,想法子遠離朝堂的。

江明薇出閣前所住的房間,還是原本模樣。時不時會有人來打掃通風。

她依着記憶,将一個小箱籠搬到院中石桌上。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臉上,她眉眼間都是笑意:“阿行哥,你來猜一猜,這裏面是什麽?”

謝廷安眉梢輕挑,稍稍有了點興致:“是什麽?”

“都是你以前送我的東西啊。”江明薇含笑打開箱籠,一臉期待,“你看。”

箱籠裏,有魯班鎖,有九連環,有不倒翁,有寥寥幾筆的塗鴉,有斷了的珠串兒,有做工粗糙的木釵,還有一些發黃的信件……

江明薇與謝行從小一起長大,他曾經贈給她太多東西。

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你還記不記得?這個珠串兒是你親手穿的?”江明薇小心拿起珠串。

童年回憶被翻撿出來,謝廷安一怔,不自然的神情一閃而過,他眼簾低垂:“是麽?記不清了。”

江明薇面露失望之色:“記不清了啊……”

不是第一次了。

許多舊事,她只要提起,他總會來一句“是麽?記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記不清,還是不願意去回想。

或許是那些往事,他不想記起來?

可若真的要刻意遺忘,那何必用以前的婚約來娶她呢?

“行吧,記不清就算了。”江明薇悻悻地合上箱籠,“我以為你還都記得呢。”

她臉上的失落太過明顯,讓人難以忽視。

謝廷安呼吸一窒,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江明薇整理心情,笑道:“不過不記得也沒關系,反正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新的回憶。”

謝廷安随意“嗯”了一聲,心內煩悶并未減輕多少。

江明薇也不太在意,她把箱籠重新放回房中,收拾妥當才重新走向院子。

這一次,她手上拿了一本雜記。

“阿行哥,你先看會兒。”

謝廷安這次倒沒說什麽,接過雜記翻看打發時光。

臨近晌午,前院有人來請他們去正廳用膳。

“走吧!”謝廷安站起身。

江明薇把雜記放回去,随他一道前往正廳。

此時衆人正在入座,看到謝廷安,紛紛拘謹起來,要他上座。

江明薇不說話,默默在堂姐江明薔旁邊坐下。

謝廷安瞥她一眼,坐在了她身邊。

面對或真心或假意邀他上座的人,謝廷安淡淡地道:“我在這裏就行。”

見他如此,旁人不敢強勸,只得随他去。

反正是家宴,在場的都是江家親友。

江明薇倒也罷了,她旁邊的江明薔身子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

明明中間隔着一個人,但江明薔依然從心底湧出濃濃的懼意。

江明薇看在眼裏,輕輕拍了一下堂姐的手背。

堂姐江明薔性子柔順,人又安靜。寡居住在娘家,鮮少與人打交道。若非今日是祖母壽辰,是斷不會到此的。

見她這般拘謹,江明薇也不免心生歉然。

早知道,不坐她旁邊了。

好在家宴很快就開始了。

下人們端着酒菜穿梭在正廳上菜。

江明薇小聲與堂姐說話:“大姐姐,你怎麽又瘦了?”

“苦夏吧。”江明薔聲音更低,“我一到夏天就吃睡不好,過一段兒估計就好了。”

江明薇輕輕點一點頭:“如果真難受得厲害,可以請大夫開藥調理一下。”

江明薔嗯了一聲:“我知道的。”

沒有外人在,今日衆人也不磨蹭,分別向老太太祝賀後,就開始正式用膳。

初時大家拘謹,酒過三巡,漸漸放開一些。

甚至開始有人端着酒盞來回敬酒。

謝廷安名聲在外,難免會有人向他敬酒。

不等他開口拒絕,江明薇就搶先道:“他身上有傷,喝不得酒。”

謝廷安眉梢輕挑,拂了她一眼。

那人順勢對江明薇說道:“那我敬你一杯?”

剛拒絕過一次,不好再次拒絕。江明薇略一思忖,端起面前的果酒:“好。”

随後一飲而盡。

還好是果子酒,酸酸甜甜,味道不錯。

江明薇一杯酒下肚,立刻感覺身體暖烘烘的。

少時,三叔江明遠也帶着妻弟劉恪,依次向衆人敬酒。

他在外多年,這敬酒是躲不過的。

如同上次一樣,江明薇又飲了一杯果酒。

劉恪觑了謝廷安一眼,神色微冷:“謝督主不喝?”

江明薇只得再次幫忙解釋:“他身上傷口未愈,喝不得酒。”

劉恪哂笑:“傷口未愈?喝不得酒?”

“這一杯,我替他好了。”知道兩人不對付,江明薇索性出面打圓場。

不等劉恪表示,她便再次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劉恪微愕。

謝廷安眉目間染上一絲笑意,輕聲道:“薇薇,別喝了,你酒量不行。”

江明薇轉過頭看向他,秋水般的眸子裏寫滿了興奮和詫異:“阿行哥,你剛才叫我什麽?”

兩人重逢以來,他很少當面稱呼她,僅有的幾次還是語調古怪的“江二小姐”。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薇薇”。

江明薇臉頰上有薄薄的紅噴湧出來,像是染上了一層胭脂。

謝廷安眼神微動,聲音極低:“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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