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噠噠噠....”

樓道裏有人拖着行李箱離自己越來越近。

白晏丞站在自家門口,兩手扒住門框,探出腦袋往樓下看,臉上已經調整為迎接客人的專屬表情。

不一會兒,一道高挑的身影闖入視野中。

剛剛在樓下表演打空氣的青年上樓了,手裏拉着黑色行李箱,上身穿了一件無圖案的白色體桖,下/身是一條樣式普通的黑色牛仔褲,全身唯一亮眼的除了那黑到反光的頭發,就只有肩上的紅色雙肩包。

如此樸素無華的裝扮,竟然有點配不上剛剛打空氣的武林絕學。

“小師弟,你好。”白晏丞順理成章地率先打招呼。

如沐春風的男性嗓音讓正在爬臺階的青年立馬站定,手還哆嗦了一下,差點讓拉杆箱從自己的腿邊滾下樓去,簡直就是小學生見教導主任的條件反射,着實有點誇張了。

男人的聲音是比普通男性要好聽,卻不至于讓人渾身顫栗,但是對于初次見面的青年來講,有極厚的濾鏡加成,這個聲音似乎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韻律。

青年深吸一口氣,擡起眼眸,瞧見了腳踩涼拖、穿着短袖短褲、頭發還處于半幹的白晏丞。

男人正用一雙潋滟着水波的眸子注視自己,性感的薄唇呡成一道完美的弧度,洋溢着歡迎客人的友好笑容。

世界上最帥的男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青年在心裏誇張地炫耀,竟然還産生幾分莫名的自豪感。

在被人打量的同時,白晏丞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嚴教授的甥孫男。

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就憑那雙有靈氣的大眼睛,白晏丞就覺得青年長的很有野性,不太像一個從令如流的乖乖學生,應該是一個桀骜不馴愛用刺紮人的小刺猬。

這個猜測讓白晏丞的心跳頓一拍,眼底溢出不正常的亢奮。

奈何青年一身裝扮普通保守,可以說毫無亮點,再加上鼻梁架着寬厚笨拙的黑色框近視鏡給遮去了身上的一半光彩。

這是新室友給白晏丞的第一印象。

白晏丞不是一個顏狗,他對人的外表沒有太多念想,他更喜歡探究一個人的靈魂,也可以說他目光長遠,不管是交朋友還是找伴侶,他總是會想到十年以後會怎麽樣。

短暫的互視中,白晏丞收斂神色,加深了臉上平易近人的笑意,聲音柔和地再次開口:“小師弟,快點進來。”

小師弟原地不動,微微仰着頭,一雙大眼睛黏在他身上,盯着他筆直修長沒穿褲子的兩條長腿出神。

白晏丞的兩條長腿動了起來,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出防盜門,三兩步便來到青年身邊,動作極其自然地将青年手裏的行李箱握在自己手中。

一股子好聞的沐浴露味兒侵襲鼻腔,青年終于回神,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扶住寬大的眼鏡,連連點頭:“哦哦....謝..謝謝您。”

“客氣。”白晏丞笑盈盈地回一句,聲音柔和,猶如溫暖的春風從人心頭拂過。

青年覺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不行!這樣太孬了,快想想之前背誦的開場白是什麽來着,第一印象不能太糟。

然而他什麽也想不起來,許多話到嘴邊硬生生給咽了回去,好像嘴上安裝了閥門,此時被人用鎖頭緊緊鎖住。

白晏丞手中拎着行李箱走在他前面,涼拖踩在灰色的地面,發出輕微的“啪嗒”聲響,這聲音牽動着他的心跳。

他偷偷摸了一下碰碰亂跳的小心髒。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他如願以償的見到白晏丞了,穿着居家服沒架子的白晏丞,近距離欣賞了神仙容貌,對方還沖他微笑,邀請他進屋,還幫他拉行李箱...

他乖乖跟在男人身後,盯着那只拉着行李箱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心裏感慨,這雙手怎麽能生的這麽好看,這麽秀氣,這是男人該有的手嗎?

“還沒有正式介紹。”

白晏丞将行李箱拖到次卧門口,毫無預兆地轉過身,撞上青年還沒來得及收斂的欣喜神色,他不以為意地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微怔,很快找回思緒,瞬間做出乖巧姿态,好聲好氣地回道:“白博士,您好,我叫宿星野,星星的星,野火的野,來自美麗的東方之星A市,家裏五口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我,我是獨生子,今年二十歲,身高一八零,S市工業大學工程力學的大二學生,我是嚴教授的姨夫爺.....啊!不對,他是我的姨夫爺!”

白晏丞一邊認真聽着一邊微笑點頭,還是頭一次遇到有人做介紹念戶口本的,就差把身份證號碼也念出來了。

這位叫宿星野的師弟真規矩,又乖又嫩,他剛才竟然覺得小朋友不服管,看來是他的錯覺,果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其實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叫白晏丞,嚴教授是我的碩導。”他盡量放緩語調同對方聊天,想讓拘謹的氣氛稍稍松懈一些。

小師弟的神色卻更緊張了,顴骨位置覆一層薄薄的紅暈,兩只手不安地握在一起摩挲,輕聲細語道:“嗯嗯....我知道,姨夫爺經常提起您,您是他的驕傲。”

“替我謝謝你的姨夫爺,”白晏丞半開玩笑半認真,發覺宿星野臉上的紅暈加深,他不免嘆口氣,猜測是被外面的毒太陽曬久了,“為什麽不早點打電話呢,等了那麽久。”

“沒關系的,”宿星野連連擺手,“我知道白博士很忙。”

白晏丞低頭打量自己一身的行頭,無聲地笑了笑,轉身推開次卧的門,輕聲說句:“我一點也不忙。”

“啊?”宿星野陷入懵懂狀态,弧線精致的嘴唇微微開合,又長又翹的睫毛小扇子一樣扇了兩下,看着怪可愛的。

“進來吧。”白晏丞将手裏的行李箱立在卧室的牆角,對宿星野笑着說,“你住這間卧室,小是小了點,東西還算齊全,希望你別嫌棄。”

“怎麽會呢,謝謝白博士肯收留我。”宿星野露出一個羞澀又不失乖巧的笑容,剛才确實被太陽曬得火燒屁股,鬓角滲出一層薄汗,他用手抓了抓脖頸,怯怯地看着白晏丞。

他抓脖頸的動作不小心把藏在體桖裏的長頭發帶出來幾绺,他有一頭學生專屬的黑色短發,只是後枕部有一截養了好幾年的長發沒舍得剪掉,被他藏在後面貼着背部懶洋洋地散着。

現下翹出來幾绺,出現在男孩子的肩頭上特別顯眼,瞬間吸引了白晏丞的注意力,讓他聯想到前段時間在酒吧見過的玩貝斯的藍小辮。

藍小辮是白晏丞在心裏給人起的外號,他這人壞毛病特別多,顯山不漏水。

藍小辮和宿星野都有長頭發,顏色和性格以及所做的事卻完全相悖。

宿星野很快發現自己的長發暴露,腦子一熱,拽住一縷用力扯下來幾根,緊張的情緒已然蓋過疼痛,一心想解釋清楚:“那個.....家裏讓留頭發,爸爸媽媽逼迫我,有說法...”

這番扯頭發的操作讓白晏丞無法理解,真想問問他難道不疼嗎?

別說白晏丞不理解,當事人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麽激動就扯頭發,反正在面對白晏丞的時候,他沒辦法做到與平常一樣自如,這是生理反應,心理沒辦法控制。

為了防止他繼續無緣無故扯頭發,白晏丞露出溫柔的笑意,善解人意道:“我家鄉也有類似的說法,親戚家的小孩有幾個留長發,還編成了小辮子,很有個性。”

不管這話真心還是假意,都足以讓宿星野暗暗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十分鐘,白晏丞帶領新室友在八十平米的房子裏轉了一圈,介紹房屋設計和共用區域。

宿星野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不言不語,異常沉默乖巧,對于他說了些什麽,基本上是左耳進右耳出,只因他們之間的距離過于相近。宿星野恍若身在夢中,只要自己稍微再往前邁半步,整個人就能撞到白晏丞的後背。

鼻尖滿是那個人的氣息,怎麽可能還有理智存在呢,魂魄早就飄到外太空了。

轉完一圈兩人回到客廳。

白晏丞腳步頓住,回過頭說:“家裏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齊全,如果你覺得還缺什麽可以告訴我,明天我會買回來,還有...”

緊跟其後的小師弟差點撞進他懷裏,還好及時剎車,對方擡起好看的臉龐,明顯是在想什麽東西出神,一臉呆萌地看着他:“還有什麽?”

他扶了扶眼鏡,嘴邊的笑容意味不明:“還有你想吃什麽,或者哪些東西忌口,你都可以告訴我。”

宿星野學着他的模樣扶眼鏡,長而濃密的睫毛扇了兩下,意識陡然回籠,一邊努力回憶男人說過的話一邊語無倫次地回應:“沒...沒有,我都行,我沒有要求。”

白晏丞微眯眼眸,又問一遍:“真的沒有忌口嗎?”

“忌口?”宿星野不在狀态地點頭,腦海裏蹦出來兩樣讨厭的東西脫口而出,“我不吃南瓜和海帶,味道不喜歡,會吐。”

話一出口,宿星野悔的腸子都青了。

會不會很沒禮貌?

見面才半個小時就暴露自己挑食的壞毛病,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若是剛開始就給白晏丞留下沒教養的印象,別說逆襲上位了,怕是不出一周就被淘汰。

他怯怯地低下頭,好像犯了錯的小孩:“不是的,白博士不用管我,我什麽都吃...”

白晏丞知道小孩第一次登門會緊張,作為大哥哥,名義上的師哥,他有責任為小師弟解壓。他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輕拍對方的肩膀解圍:“海帶和南瓜,我記住了,還好今天準備的午餐沒有這兩樣東西,我真有先見之明。”

“嗯...”宿星野只知道哼哈答應,活像一個社恐男孩。

見到陌生人會緊張,不愛講話,容易害羞,習慣性低着頭,社恐沒跑了。

這個人設在白晏丞心中算是立住了。

“我準備了午餐,你先去洗手,我們一起吃午飯。”白晏丞再次開口說話,挪開了搭在青年肩膀上的手。

宿星野還回味那只手的觸感和溫度,一時間魂魄又離家出走了。

見人沒反應,白晏丞推推眼鏡,輕咳一聲:“師弟,洗手吃飯,我們可以認識一下。”

“啊...”宿星野撓撓後腦勺,點頭答應着,“好好,我沒問題。”

什麽沒問題?

白晏丞這回真是被逗笑了,露出一個帶着些許困惑的笑容,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小幅度搖頭。

真的不太聰明的樣子。

等他離得遠一些,宿星野的魂魄自動歸家,可算是找回神智。

宿星野懊惱至極,趁人不備,悲憤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拜托!不要表現的這麽白癡好不好!

白博士确實喜歡乖巧懂事的男孩,不代表喜歡話都說不利索的癡漢。

宿星野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重振旗鼓,飛快地看一眼廚房忙碌的身影,再次覺得自己身在夢中。

他真的走進了白晏丞的家門,看到了白晏丞在家休息時的樣子。男人近在眼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千真萬确。

姨夫爺萬歲!

他在心裏吶喊一聲,黑鏡框下的眼睛裏閃爍着狡黠的光芒,他四指握拳,拇指指向自己,做出一個自信的舉動,然後像一只撿到寶物的小狐貍呲溜地鑽進洗手間。

等他進去以後,白晏丞的身子往後傾斜,看一眼他消失的位置,再次搖搖頭。

剛剛是不是又對着空氣打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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