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白晏丞沒有回答。

因為他答不上來,算算時間,他和流浪漢認識有三年之久,可他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許經常在研究所附近混跡的流浪漢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他确實不知道流浪漢姓什麽叫什麽,只知道流浪漢的居住地在四環橋下某一片寬闊的區域。

花有渝問流浪漢是誰,他默默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你不認識?”花有渝瞪大眼睛,有點啼笑皆非。

白晏丞淡聲道:“認識。”

認識,問是誰又不知道,這也太矛盾了。

花有渝這人好奇心特重,嘴碎還愛打聽事兒,能讓白晏丞感興趣的人可不多,他回過頭想再看看流浪漢,轉眼之間,剛剛還在那翻垃圾的男人竟然不見了。

流浪漢走了,白晏丞也打算告辭。

他返回甜品店和宿星野打聲招呼,說了幾句關心客套的話,然後拿着一杯新調劑的飲料離開了。

夕陽西下,夜色來臨。

宿星野脫下工服換好自己的衣服,面無表情地從員工休息室裏走出來。今天心情時好時壞,現在處于壞的時刻,一碰就容易爆炸的那種。

他拎着雙肩包,邁大步往門口走去,斜了一眼坐在沙發上整理硬幣的花有渝,無聲嗤笑。

要不是因為這個嘴碎的男人,白博士就留在店裏等他下班了。

本來是一件浪漫有紀念意義的事,全被花有渝搞砸了。

“嘿!下班了不和你老板打聲招呼?”

花有渝笑着說句,把一大捧閃着銀光的硬幣裝進鐵盒,當寶一樣抱在懷裏,慢慢地朝宿星野走來,把人攔在門口。

宿星野瞄一眼他懷裏的鐵盒,感慨這人的怪癖,這種網絡年代竟然有人喜歡收集硬幣,還以此為樂。

“晚上幾點去花匣子。”花有渝似乎心情很好,唇角一直上揚。

宿星野的心情可不太妙:“看我心情。”

花有渝:“......”

花有渝露出無奈的苦笑:“我說老弟,你這脾氣得改改,也就我這種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老板這麽慣着你,換一個老板早就發飙了。”

“你想怎麽發飙?”宿星野絲毫不慌,漂亮的眉眼間浮現一□□人的挑釁,“你想開了我?告訴你,随時奉陪。”

“哪能呀!”花有渝秒慫,狗腿子似的服軟,“剛才開玩笑的,瞧你這小臉繃的,要是被晏丞看到了,準以為我欺負你。”

只要提到這個男人,光是一個名字,就足以牽動宿星野的情緒。

剛才還拉着長臉的青年,轉瞬之間臉圓了些,眼底的戾氣褪去大半,語氣緩和不少:“今晚不去了,白博士知道我幾點下班,明天補上。”

“這是你說的!”花有渝逮住機會要承諾,眼裏閃爍着精光,“明天給我補,最少一個小時。”

花老板愛財如命,自從花匣子邀請Eleven做駐唱,生意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宿星野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搖錢樹。

“明晚九點,如果白博士問起來,你就說我晚班,如果他來了我不在,你就說被朋友叫走了。”宿星野不放心地交待一通。

花有渝伸手比一個OK的手勢:“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說。”

宿星野推了一下黑框眼鏡,轉身要離開。

在他的手碰上玻璃門的拉手時,身後的花有渝又開口道:“我了解晏丞,要想他不懷疑你,真要改改你這驢脾氣。”

宿星野攥着拉手的手微微用力,沒有回頭去和身後的男人理論,薄唇緊抿,眼底浮現隐隐的憂慮和煩躁情緒,沉思了片刻,一言不發地推門走了。

花有渝目送他的身影消失,笑着搖搖頭。

很多人都說宿星野脾氣暴躁,狂妄自大不易接近。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大大咧咧心思單純的熱血青年,做人做事當然也不扭捏。他私下裏經常和兩個鐵哥們兒聊自己的感情私事,毫不避諱地分享他最近和白晏丞的發展歷程。

度過溫馨而美好的一周,宿星野逐漸适應了現在的生活規律。工作日去甜品店混時間,晚上去酒吧駐唱,周末他和花有渝商量好了,他要在家陪着白晏丞度過難得的假期。

白晏丞對他周末不上班即便心存疑惑,卻也沒多問,只當是排班問題。

他一臉美滋滋地告訴謝小舟和薛嘉,自從他到花有渝的甜品店上班,他和白晏丞之間又多了一個話題,不再探讨有關學校和嚴教授,而是探讨花有渝每天都做了什麽蠢事。

花有渝是一個好老板,在宿星野心裏也是一個稱職的工具人。花老板身上有很多值得談論的點,每次和白晏丞聊起來都可以增加聊天的時長。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就是依靠溝通拉近彼此的距離,宿星野和白晏丞就是完美的例子。

光陰似箭,不知不覺他們“同居”已經半個多月了。

宿星野現在面對白晏丞是越來越輕松了,不會像最開始那樣過度興奮而緊張,可以做到每天早晚落落大方的問好。

白晏丞倒是沒什麽感覺,和往常一樣,在他心裏,宿星野有這樣的轉變是正常的社交流程。

他最近一段時間除了偶爾和宿星野坐在一起吃飯聊天以外,其實他對宿星野的關注度不高。

近期工作繁忙,新項目開啓,上班沒時間摸魚,除去午飯時間,研究所上上下下的同事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他也不例外,甚至有些非常敬業的部門同事會留在所裏過夜,比如老夏和宋菲菲。

他卻很少在研究所留宿,不過也沒機會偷懶,根據上級要求,這幾天他天天加班,比平時晚了兩個小時,每天到家天都黑透了。

新室友比他還要晚,宿星野常常半夜才回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去洗澡,即便如此,他還是很敏銳地聞到了青年從夜裏帶回來的另類的氣味。

是不符合青年乖巧人設的味道。

這讓他開始懷疑,花有渝是不是把人家的好孩子給帶歪了。每當這種時候,他腦海裏總閃過嚴教授和師母那張和藹可親的臉龐。

利用空閑時間,一天上午,他打通了花有渝的電話,問問什麽情況,言辭間暗示對方不要總是讓宿星野加班太晚。

花有渝隔着電話調侃:“大小夥子,你還怕他被人套麻袋抗走啊?”

白晏丞一時語塞。

想想也是,宿星野是成年人了,一米八個頭的小夥,就算膽小害羞又怕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弱青年,也不至于害怕走夜路,何況四環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好。

他不該像一個家長一樣對小朋友的私生活問東問西。轉念一想,若是真出了什麽事,事後嚴教授問起來,他可擔不起。

“盡量讓他早一點,你的奶茶店沒必要那麽晚關門,”白晏丞語氣略微嚴肅,思忖幾秒,接着道,“你這個做老板的也別太黑心,他是臨時工沒錯,可你也不能把單純的小師弟當苦力使喚。”

“幹嘛,心疼了?”花有渝心裏隐隐泛酸,醋味順着電話線飄過去。

最近被宿星野呼來喝去已經夠憋屈了,好兄弟還懷疑他虐待三好學生,換了誰都受不了。

白晏丞懶得跟他鬥嘴,輕輕笑起來:“先不說了,我還有工作忙。”

花有渝“嗯”了一聲:“我跟宿星野商量一下吧。”

白晏丞瞅着黑屏的手機,眼底閃過些許疑惑。

這種事還需要老板找員工商量嗎?

這一通電話非常有效果。

從這天起宿星野下班比以往早了兩個小時,每天晚上十點半之前肯定進家門,只是回來的時候有點喘,好像是從遠處跑步回來。

白晏丞沒什麽好奇心,從來不問。

宿星野回來就溜進洗手間沖澡,出來後就頂着濕漉漉的頭發湊到白晏丞身邊,找機會聊天促進感情,如果抓不到白晏丞,就坐在客廳玩手機,或者回卧室找好哥們兒分享進展。

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越來越熟絡了。

白晏丞明顯感受到宿星野最近的變化,沒有最開始那樣拘束緊張,變得越來越笑口常開,總是主動跟他搭話,逮住機會就湊到他跟前刷存在感。

有一次他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洗完澡的宿星野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兩只手搭在沙發背,用軟乎乎的聲音叫着“白博士”,然後慢悠悠地将身子往下滑倒,調皮的像個孩子,差點整個人滾到他懷裏。

他趕忙把人扶穩,幽深的目光與青年對視,對方才有所收斂,但是沒有離開,而是乖乖坐正,雙手抱腿,把沒戴眼鏡的漂亮臉蛋墊在膝蓋上,用一種人畜無害的呆萌樣瞅着他,像一只等待主人撫愛的小奶貓。

每當這個時候,白晏丞都笑得溫柔,伸出一只手去揉一揉青年細軟的頭發,遂了對方的意願。

他心裏的潛臺詞也總會冒出來:怎麽辦,有點黏人。

宿星野在他心裏的人設也有所改變,從社恐青年轉變為黏人小話唠。

這天夜晚,努力工作的白博士加班兩個小時,下班時滿天繁星,他漫步在空寂無人的街道,呼吸着夜裏微潤的空氣,竟然有些舍不得夜晚帶給他的惬意。

他許久沒有來花匣子放松心情,特意繞過一條街站在酒吧門口,看眼腕表,沒跟花有渝提前打招呼,直接走了進來。

門口接待客人的侍者跟他是老熟人,見到他立馬笑臉相迎,輕車熟路地領着他走進酒吧大廳。

工作日的大廳擠滿了人,吧臺和卡臺無一空位,靓男靓女排排坐,這讓白晏丞有些意外。

好在他喜歡的沙發區是其他客人避而不及的角落,沒人跟他争搶。

他坐下來後,笑着對侍者說:“生意很好,花老板又開心了。”

侍者回以微笑:“白博士,最近酒吧請了駐唱,大部分客人都是奔着Eleven來的,毫不誇張的說,咱們花匣子天天爆滿,已經成網紅酒吧了。”

白晏丞表露出些許的興趣和疑惑:“Eleven?”

侍者怕他聽不見,蹲下/身來,提高嗓門道:“玩音樂的,彈吉他唱歌特別牛,大家都叫他Eleven,他在他們那個圈子裏特別火。”

白晏丞了然點頭,像老幹部似的做個下壓的手勢:“哦,明白了。”

“我給您要杯喝的,Eleven就快上場了,他唱歌超好聽,您今晚多坐一會兒,我讓人去通知渝哥。”

侍者說完起身離開,奔着吧臺的方向走去。

白晏丞的視線跟随侍者的身影移動,掠過吧臺和幾桌卡臺,最終定格在萬衆矚目的方形舞臺。

他和所有人一樣,心裏期待着Eleven上場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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