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修羅場8
深夜,窗外的蟬聲肆意喧嚣,也都沒有打破病房裏的安靜。
純白的病房,純白的床單,病床上的青年臉色蒼白至極,唇上的緋色是全身上下甚至是病房裏唯一的旖麗。
手背上紮針的地方有微微的淤青,因為剛才小護士被兇神惡煞的時總給吓到了,插偏了血管。
時進默不作聲的坐在床邊注視着睡着了的宋星裏,握着沒有紮針的那只手,指腹摩挲着手背,眸色隐晦。
——早上宋先生因為急性腸胃炎發作暈倒被送到醫院,當時還發着燒,打完針退燒後才出院的。
——誰送他來的?
——是一個男的,可能是朋友。
而這些消息都被洛卿全部阻斷,如果不是洛卿一大早就來辦公室發瘋他不會忘記,明明他的計劃很順利的。
眸底的波瀾被徹底吞沒。
叩叩叩——
病房門被敲響,他看了過去發現是洛卿,眸底冷漠。
洛卿推門而進,映入眼簾的便是病床上的臉色蒼白的閉着眼躺着的宋星裏。
推着門的手微微收緊,也僅是一瞬之間。
而後看向時進。
兩人無聲的對視着。
“誰讓你拿我電話,誰讓你挂斷星星的電話?”時進的聲音低沉,落在洛卿身上的目光宛若冰窖裏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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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卿倚在門邊抱着雙臂,嘆了聲抱怨道:“誰讓你總是不見我。”
時進聽着洛卿又講這種瘋話不予理會:“上午星星因為腸胃炎發作暈倒,在之前他可能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有接到這個電話,如果不是有人送他來醫院後果不堪設想。”
洛卿關門的手頓了頓,随後轉過身走向時進:“是嗎,誰讓你不把手機放在身上,你明知道我不能沒有你的。”
語氣帶着幾分憂郁,像是在抱怨時進的冷漠。
走到床邊,他看着睡着的宋星裏。
臉色真是蒼白,如果就這樣死去的話,就像是藝術品那樣,真好看。
“如果你再這樣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會給你見星星的機會。”時進給宋星裏撚了撚被角,站起身走向門口:“出來。”
“要是我想你怎麽辦?”洛卿跟着時進走出去,笑得嚣張肆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順手關上病房門。
但動靜很輕,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床上的人在關門的瞬間睜開了眼,眼眶通紅至極,眸底的濕潤吞下暗啞的歇斯底裏,放在被褥上的雙手緊攥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咯得手好疼。
喉間的哽咽像是摁住了他的呼吸,張開嘴仰着頭都難以喘息,他拼命的想要調整呼吸可怎麽都吞不下那一口氣。
艱難的翻身坐起,掀開被子想要下床,結果忘記自己還在輸液一用力就把手背上的針給拔了下來。
手背上的針眼微微溢出了血,淤青的位置又腫了不少。
他沒有理會,因為不會阻止他開門,只要開了這扇門,他就知道了。
知道時進身上的香水味來自哪裏,知道時進結婚紀念日當天的客戶姓誰名誰。
深夜的住院部走廊時不時會看到醫生護士走動,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剛出去的時進和洛卿。
他打開門,微微探出頭,在走廊不遠處看到了時進和洛卿兩人。
只見看到洛卿身體往前傾靠近着時進,兩人的距離很近,氣氛很微妙。
扶着門的手緊了緊,眉頭微擰。
在他的記憶中,雖然三人算是從小一塊長大,但是洛卿和時進一直都是保持距離的,有時候他為了讓這兩人稍微玩得好一點也會想辦法的逗一逗這兩人。
可什麽時候他們變得可以……
這麽親密了?
“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
深夜的醫院很安靜,安靜得兩人站在不遠處都能夠隐約聽到對話的內容。
“為什麽?就因為結婚紀念日那天我纏着你不放所以生我氣了?因為我今天早上在辦公室讓你錯過星星的首秀所以生氣了?”
這聲音不大不小,足以清晰的傳入宋星裏的耳裏。
抓着門框的手漸漸用力,手背針眼的位置用力時感覺到酸脹,這樣話無疑狠狠的往他心髒上紮了一刀,是徹徹底底的一刀。
一個是他的丈夫,一個是他的好兄弟。
結婚紀念日那天洛卿回國,為什麽他的好兄弟要在這一天纏着他的丈夫?為什麽第一個見面的對象反而是時進,不是他。
所以時進說的客戶是洛卿,香水味也是洛卿的,婚戒也是因為洛卿摘下的嗎?
就連他今天首秀……
這兩人都在一起。
……所以,這是為什麽?
不一會他看到洛卿靠近時進,越來越近。
“時進,我會一直纏着你的,我要你一直看着我,因為我愛你,你也愛我不是嗎?”
瞳孔猛地一縮,腦袋裏緊繃的理智像是斷了的弦‘嘣’的一聲,耳膜裏嗡嗡作響的聲音如同在嘲笑他那般,嘲笑他的愚蠢,嘲笑他的不顧一切,嘲笑他飛蛾撲火。
結婚那天,時進承諾說一輩子專情于他。
結婚那天,洛卿說不會祝福他和時進。
時光倒轉,他想到在讀初中的時候讓洛卿去問問同桌時進喜歡什麽類型的,洛卿回答:
——時進喜歡我這種溫柔的,你可以學學我。
目光緊緊鎖定着不遠處的兩人身上,臉色白如紙,緊緊抓着門框的手因為用力骨節處發白,借力讓自己站穩,原來上一根稻草不是最後一根,現在才是真正斷了。
下一秒笑了出來,眼淚再也忍不住。
“……我最愛的人,我最疼的兄弟。”
踐踏他的真心,撕裂他的深情。
通紅的瞳仁翻湧着強烈的情緒,眸底漾出的濕潤慢慢被他吞咽入肚。
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在地板上。
這個動靜讓時進的後背一僵,而身旁的洛卿淡淡收回剛才瞥到宋星裏身影的目光,若無其事站在一旁。
時進餘光看到宋星裏搖搖欲墜的身影,眸底倏然一沉,他快步走到跟前。
“怎麽起來了,你還在輸液。”說着就看到宋星裏手背上針眼處腫得可怕,眉頭緊皺着,彎腰将人打橫抱起抱入病房裏。
宋星裏紅着眼委屈的靠在時進的胸口處,手環住時進的脖頸,抽泣道:
“……阿進,我醒來沒有看到你我以為你走了,我的肚子好疼。”
豆大的眼淚脫眶而出,襯得這張漂亮蒼白的臉蛋愈顯脆弱。
時進見宋星裏這幅模樣不由得心軟,語氣放緩:“我怎麽會走,我一直在這裏。”
“……你走了。”宋星裏擡起腦袋,眼睛濕潤哽咽說道:“我在最疼的時候打電話給你你沒有接,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時進正想把宋星裏放到床上,結果就聽到宋星裏這句話,放下的動作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他對上宋星裏紅着眼委屈至極的眼神,這樣的控訴無疑是在說他出現纰漏了。
擡手撫上宋星裏的腦袋溫聲道:“抱歉,因為開會沒有接到電話,以後我開會都會接你的電話號碼。”
宋星裏心想,這話說的,好像他是那種會故意在丈夫開會打電話過去胡攪蠻纏的人。
罪狀加一。
他伸出手朝着時進要抱抱,撒嬌的姿态盡顯于面,又因為眼尾的緋紅顯得楚楚可憐:“……阿進,我要你抱着我睡,我肚子好疼睡不着。”
正好就看到洛卿轉過身,像是眼不見為盡那般。
是嫉妒他了嗎?
為什麽不跟他說話了呢?
時進看着生病都要撒嬌的宋星裏只能将人抱入懷中,就跟抱孩子那般面對面的摟着,手輕輕拍着後背:“好,我抱着你,你快點睡。”
“阿進,你今天沒有來看我的首秀,你得要補償我。”宋星裏枕在時進的肩膀上,他看着洛卿的背影,為什麽不敢看他呢?
“好,你想要什麽。”
“我要一艘游艇。”
“好,我讓人去訂做。”
“還有……”宋星裏欲言又止。
時進見宋星裏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你還想要什麽?”
“我——”
“不許說換我。”時進擡手抵住宋星裏的唇,目光帶着幾分警告:“想好再說。”
洛卿微微側身瞥了眼時進的動作,緊抿着唇眸底情緒翻湧。
“我想要噴香水。”宋星裏在時進的耳旁軟糯的說道:“你都能讓你的客戶噴‘蠻族入侵’靠近你,那我也要。”
‘蠻族入侵’四個字讓洛卿心裏泛起漣漪。
時進抱着宋星裏的手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什麽?”
蠻族入侵是什麽?
“阿進,你不能偏心的。”宋星裏又開始委屈,眼淚說來就來,他窩在時進的肩頸裏,目光落在洛卿身上:“你的客戶可以噴香水我不可以,是不是那個客戶比我還重要啊,那我不高興了。”
“宋星裏!”
忍無可忍的洛卿終于沖着宋星裏吼出聲,像是難以控制住情緒那般緊緊的攥着拳頭,呼吸被那一瞬間的怒意上湧弄亂變得急促。
最終還是擡手握住自己戴着手表的手腕位置,尋找着慰藉。
宋星裏受到驚吓立即縮到時進懷中,瞳眸微顫宛若楚楚可憐的小鹿:
“怎,怎麽了嗎?”
時進聽到洛卿對宋星裏吼出聲臉色倏然一沉:“洛卿,你在做什麽,你在對誰吼?”
洛卿像是見到什麽好笑的事情笑出聲,他看着窩在時進懷中像是嬌弱金絲雀的宋星裏,越看他越覺得不順眼,不應該這樣的。
“星星,我說過的,時進他不适合你,你看你為了他變成什麽樣。”
說着想要上前抓宋星裏。
“洛卿,不要在這裏發瘋。”時進擋住洛卿的手半眯雙眸滿是警告,垂眸看了眼懷中瑟瑟發抖的宋星裏:“你吓到星星了。”
宋星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眸中的苦澀被濕潤包裹着,他看向洛卿:“洛卿,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喜歡時進,我很愛時進,你就祝福我和時進,好不好?我需要你的祝福。”
這聲卑微的‘好不好’徹底粉碎洛卿心頭砌起的城牆。
“不好,我不會祝福你和時進,永遠都不會。”
“為什麽……”
洛卿看着宋星裏這幅蒼白又脆弱的模樣,仿佛捏在手中就可以粉碎,他應該捏的,現在正是好時候不是嗎?要不然他一定會被反咬一口,他所認識的宋星裏可不是時進所認識的宋星裏。
更不會是面前說哭就哭的小嬌氣。
兩人對上眼的瞬間仿佛有什麽在悄然的燃起,一觸即發。
宋星裏正準備繼續眼神厮殺結果腦袋就被時進給轉了回去,他立馬切換楚楚可憐淚眼婆娑。
洛卿見況冷笑一聲,轉身離開病房,背影冷漠而又決絕。
宋星裏用餘光看着洛卿離開的背影,垂放在身側攥着被子的手愈發用力,像是在緩解着極其複雜的情緒。
這是他最意想不到的結果。
萬萬沒想到同學口中的那個白月光是洛卿,真是諷刺,無疑是将他的血肉踩在腳底下,肆無忌憚的挑釁。
很好。
時進放下擋住宋星裏視線的手,撫上宋星裏的後頸将人擁入懷中,感受到他傷心低落的情緒輕聲哄道:
“我們幸福就好,不用在乎其他人說什麽。”
在宋星裏看不到的角度眸色陰沉得可怕,看着洛卿離開的方向暗暗下了決定。
宋星裏在時進懷中勾起唇,纖長的睫毛明明還挂着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卻頃刻間被運籌帷幄吞沒,換成了另一個人。
“阿進,剛才我見你和洛卿靠得那麽近,你們在說什麽啊?”
時進不以為然道:“就是讓他不要總是這麽莫名其妙,沒什麽。”
“為什麽洛卿這麽不喜歡你?”
“不知道。”
宋星裏看着自己手背上腫起來的位置,輕輕将耳朵貼在時進的左心口,兩人的距離被他縮到親密無間:
“前幾天同學聚會,我在聚會上聽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們說你有白月光,還跟我長得很像。”
“巧的是,白月光幾天前回來了。”
果不其然,他聽到時進心跳頃刻間的加速,每跳一下就像是冰錐那般,狠狠的紮入他的心髒。
“阿進,那你覺得我跟誰長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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