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過分吧

駱海從屋裏出來,走到院子裏,就被村長喊住。

“不在這兒吃飯啊?”

駱海說:“我回家。”

村長想到他家裏還有老人,也沒強留,“行吧,那你回家,吃完飯別忘了過來接人。”

“接什麽人?”

“你說接什麽人?不是跟你說了嘛,支教隊多來一個人,住宿安排不下,先住你那兒。”

駱海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兒,“行,知道了,我一會過來。”

陳文川吃完飯,進廚房給喬荊玉下了碗面條,村長老伴想幫忙,他都沒讓插手。

一碗清湯面,什麽也沒多放,只飄了幾朵蔥花,但聞着特香。

陳嘉都嫉妒了,到底誰是親兒子啊?要不是喬喬跟江叔喬姨長得像,他都要懷疑了。

陳文川看着喬荊玉吃面,用筷子夾着,一小绺一小绺地往嘴裏送,這孩子吃飯真斯文,吃面條都能一點聲音不發出來。

就是太慢了。

他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好吃嗎?這陽春面還是你爸爸教我的,以前我們住一個宿舍,有一回我生病,他就在宿舍裏用酒精鍋,煮這個面給我吃。”

喬荊玉點點頭,“好吃,跟我爸爸做的一個味兒。”

他知道陳伯伯說的是大學時候,爸爸和陳伯伯是大學室友,後來一起保研到同一所學校,再後來,陳伯伯的導師生病提前退休,爸爸還引薦陳伯伯給自己導師,倆人就同在一個師門了。爸爸和陳伯伯關系好,所以他們兩家關系也一直很好。

陳文川說:“來的時候,你爸爸跟我說,你愛吃這個。如果你胃口不好,就讓我煮陽春面給你吃,還要加一點醋。”

“他剛才還給我打電話,問你的情況呢。”

喬荊玉聞言一愣,眼珠子瞪得溜圓,“伯伯,你沒跟我爸說…說我今晚的事兒吧?”他可不想今晚發生的事被爸媽知道,好丢人。

“你不想讓他們知道?”

“不想!”

“那你不是要回家嗎?他們要是知道了,得連夜過來接你,這不是正合你意嗎?”陳文川有點激将的意思,“其實你爸爸也知道,你在這裏待不住的,都等着你回去呢。”

“誰說我要回去了?”喬荊玉一聽這話,自尊心又回來了,想起來自己這是離家出走呢,當然不能輕易回去。

陳文川說:“那你不走了?”

其實就像江博臣說的,讓孩子跟着他進山,看看同齡的孩子都是什麽樣。陳文川是希望喬荊玉能在這裏多待一陣子的,或許能培養一下獨立意識,這樣他也算不辜負好友的囑托。

喬荊玉堅定道:“不走了。”

主要是,他剛才看陳嘉他們在群裏說,村裏小學有公共廁所,能沖水的那種。

知道他連夜出逃的原因竟然是旱廁,陳文川簡直哭笑不得。

駱海吃完飯來村長家裏接人。

走進院子發現,剛才在這裏吃飯的那幾個人都不在,屋裏只有陳教授和那個小卷毛。

他問村長:“誰跟我住?陳教授?”

村長努了努嘴,示意喬荊玉。

駱海驚詫,“他?”

村長說:“就是小喬,其他人我都有安排了,就小喬還沒安排。”

駱海最讨厭麻煩別人和被人麻煩,但喬荊玉一看就是個麻煩精。他還想再挽回一下,他廟小,裝不下喬荊玉這尊大佛。

村長把他拽到一邊,壓低聲音說:“我跟你說,小喬是咱們村兒的貴客,你得給我好好照顧着。”

駱海掙紮,“我……”

“他爸給咱們村小學捐五十臺電腦。”村長比了五根手指。

駱海:……行吧。

駱海:“你早說是他,我也騎個車過來呀。”現在喬荊玉膝蓋不能打彎,他總不能再把人背過去吧?

“你騎我的腳蹬三輪。”

陳文川把喬荊玉的行李箱放三輪車廂裏,車廂裏放了一個馬紮,給喬荊玉坐的,但喬荊玉腿疼,爬不進去,最後還是駱海抱進去的。

村長跟駱海囑咐:“天黑,騎慢點。”

“知道。”駱海高冷地回了一句,蹬着三輪走了。

喬荊玉撓了撓頭,一頭亂翹的卷毛似乎也在訴說着他的“頭大”,別扭地跟駱海說:“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他真沒想到,要住駱海家啊。

駱海不冷不熱道:“別再連夜出逃就行。”

喬荊玉:……

就是說,咱能不能別提這茬了。

駱海家遠離人群,就住在山腳下。

他爺爺以前是獵戶,住在半山腰。後來政府扶貧來他們村,覺得老人帶着孩子住山上太危險,就讓他們搬出來,跟村裏其他人家聚集在一起。但老頭山上住慣了,不肯搬離太遠,就在山腳下建了房子。

天太黑,喬荊玉看不太清周圍,只看到山腳下有個小院,亮着燈火,爬山虎爬滿了矮牆。附近就這一戶人家,就,還挺遺世獨立的。

進了院子,發現院子裏還挺幹淨,基本沒什麽雜物。院裏還種了一棵石榴樹,樹下擺了一張圓石桌,石桌上刻着棋盤,旁邊倆石凳。

主屋和村長家布局一樣,還是三間,一間堂屋,類似城市住宅中的客廳,左右是東西屋,做卧室用的。主屋一側是兩間小屋,略矮一些,一間是廚房,一間堆放雜物。

駱海幫喬荊玉把行李箱拿下來,又把人半攙半抱弄下來,指着小院角落裏一處紅磚壘的小隔間,說:“那邊是廁所,不過是旱廁,你要是用不慣,可以先去村小學。”

其實駱海是想自己搞一個能沖水的廁所,但最近爺爺身體越來越差,他沒什麽心情,就一直拖着。

倆人還沒進屋,一推門就聽見東屋裏有咳嗽聲。駱海說:“是我爺爺。”

“那我要去打個招呼嗎?”喬荊玉問。畢竟要在人家裏打擾一段時間。

駱海把堂屋的燈打開,“他睡了,明天再說吧。”

燈一開,屋子跟着亮起來,喬荊玉看到這三間屋子是聯通的,雖然有牆有隔斷,但沒有裝門,只有一片布門簾擋着。

駱海領着喬荊玉進西屋,這間小屋坐北朝南,打掃的很幹淨。屋裏只有一個掉漆的雙開門櫃子,靠牆一張書桌,窗下一張折疊床,床上鋪着藍白格子的粗布床單,上頭還印着紅色的字“山南鎮中”,配套的是淡藍色被罩。

喬荊玉在村長家裏也見過這種藍白格子的床單,也是“山南鎮中”,怎麽還跟批發似的,村裏人手一套啊?

駱海把他的行李箱放在床尾,“你就住這兒。被子是今天剛曬的,床單被罩也是洗了新換的。院子裏水槽那刷牙洗臉,旁邊水缸裏是今天剛打的水。”

“你收拾收拾就睡覺吧。”

喬荊玉問:“那你睡哪兒?”家裏好像就兩間卧室。

駱海指了指隔壁,“我跟爺爺一個屋,那屋裏有我的床。”

喬荊玉打開行李箱收拾東西,他本來做事就慢吞吞的,現在手上腿上都有傷,就更慢了。

先掏出來手機、耳機、ipad、充電器,放在書桌上,順便給手機充電,再拿出來零食、洗漱包、眼罩,書桌本來收得很幹淨,上面什麽也沒有,眨眼就堆滿了。

書桌旁邊有一堆書,碼得整整齊齊,快有半面牆那麽高了。喬荊玉一進屋就看到了,大部分都是教科書,初中的、高中的都有。

他随手抽了一本,竟然是五三,晦氣。

喬荊玉拿着洗漱包去洗臉刷牙,水槽旁已經站了人,駱海也正刷牙。

駱海動作快,牙都快刷完了,喬荊玉牙膏才剛擠出來,也不知道墨跡什麽呢。他洗完臉,給喬荊玉拿了個粉色的塑料小盆,“你用這個洗臉吧,新的。”

“嗯嗯。”喬荊玉含着牙膏沫點頭。

水槽只是一個水槽,沒有水龍頭,洗臉要從水缸裏舀水,弄到水盆裏洗。也夠麻煩的。不過這已經很好了,水都是駱海打好的,不用他自己用壓水井往外壓水。

喬荊玉刷完牙,往粉色小盆裏舀了水,一低頭,正準備洗臉,看到小盆底部印着字——“金太陽複合肥”。

買化肥贈的呀。

成吧。

喬荊玉洗完,水潑出去,把粉色小盆放在了水槽邊,跟駱海的藍色小盆放一起。別說,這倆顏色還挺搭的,他往駱海盆裏看了看,看盆底有沒有寫字,也寫了——“黑土地豬飼料”。

行吧…

山村的夜晚很安靜,仿佛連時間也跟着慢下來。喬荊玉躺床上,看了看手機,竟然還不到十點。

剛曬過的被子很蓬松,帶着太陽的味道,他陷進柔軟的被褥,捧起被子嗅了一下,淡藍色被罩散發出潔淨的皂香。

今天駱海背他回來時,身上也有這種味道,淡淡的,很幹淨,很克制。

幹淨的屋子,幹淨的床單被罩,讓奔波一路的喬荊玉感覺舒适,他決定今天早點睡,戴上眼罩和耳機,醞釀睡意。

哎,剛曬過的被子是舒服,但實在架不住太熱了。他躺着,翻來覆去地烙餅,幹脆把窗戶打開。

窗外有點風,但都是熱風。

半夜。

喬荊玉熱得睡不着,想出去洗把臉,一推門,院子裏水槽邊,駱海正在洗澡,光着上半身,只穿了短褲。

看來也是熱得睡不着,跑出來沖涼。

他拿着水盆,涼水兜頭澆下,水流順着脖頸,從均勻流暢的肌肉線條淌下來,沒入褲腰。

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

喬荊玉知道他身材好,有料,趴在他背上時就感覺到了,但沒想到他肌肉線條這麽漂亮。

看呆了幾秒,喬荊玉趕緊轉身合上門,趴在門上捂着臉,“啊,我的眼…”

這人怎麽洗澡也不說一聲啊!又一想,估計人家覺得他已經睡了,自己大半夜跑出來才奇怪吧?

駱海不會覺得我偷看他洗澡吧?他沒看見我吧?

他都偷看我尿尿了,我看他洗澡,也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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