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尋親線索
喬荊玉腳上起了兩個大水泡,一雙白襪子在泥地裏踩得髒兮兮,簡直不忍看。
駱海把他的襪子脫掉,兩只白嫩的腳泡在熱水裏,由于走路太多,雙腳剛接觸熱水又酸又漲。
喬荊玉很不适地動了動腳趾。
“水泡得挑破,有點疼,你忍着點兒。”駱海找出一根沒用過的針,用紗布擦擦,要給他挑破水泡。
“嗯。”喬荊玉坐在床上,攥緊身下的床單,他其實挺怕疼的,但還是視死如歸地說:“沒事,你挑吧。”
明晃晃的針頭在燈光下閃着光,喬荊玉別過頭去不敢看。
“嘶…”
腳上一陣就像蜜蜂蟄的刺痛感,駱海已經利索的給他處理掉了兩個水泡。
喬荊玉因為疼痛下意識地縮腿,驀然想起這也不是駱海第一次給他處理傷口。
上次膝蓋受傷也是駱海幫他處理的,他當時就是這樣伸縮,給了駱海窩心一腳。
喬荊玉看着駱海用毛巾給他擦腳,他從剛才就想說點什麽,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時候好像說什麽安慰的話都很蒼白。
偏偏不争氣的肚子卻在這時鑼鼓喧天,咕嚕咕嚕響起來。
喬荊玉尴尬的腳趾扣地,吸吸肚子,想讓它別叫了,但根本控制不住。
他終于想起來自己一天沒吃飯了。
“我去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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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海丢下這句話就出去了,喬荊玉獨自一人留在房間裏。
他打量這間卧室,一切都是他離開時的樣子,應該是自從他走了之後,這間卧室裏就沒住過人。
床上的被子是疊起來的,床頭櫃上什麽都沒有,書桌上有一把已經幹癟的快要成幹兒的野果子。
是他在這裏的時候很愛吃的那種。
他回去之後還試圖從網上找到這種水果,想買一點回來,但是沒有搜索到。
窗臺上是那盆他送給駱海的風雨蘭,喬荊玉湊近看了看,駱海把這株風雨蘭照顧的很好,眉清目秀的。
飯很快做好了,駱海來叫他,路過書桌,将那一把幹癟的野果子掃到手心裏,扔掉了。
喬荊玉并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裏,駱海還是習慣性的每隔幾天就會采一些野果子回來。
有時候他會自己吃,但大多數時候都在那裏靜靜放着。
駱海偶爾也會想,那個在石榴樹下接到父母電話會偷哭的小男孩,回去之後怎麽樣了?還會哭嗎?
這是他密不透風的生活裏獨一份的閑暇。
奔波一天一夜,喬荊玉所有的疲憊在晚飯後達到頂點。
駱海也回房間休息。
半夜,門簾晃動,駱海沒睡着,隔着灑入房中的月光看到喬荊玉站在門邊。
他懷裏抱着被子過來,“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你害怕?”爺爺是在家裏去世的,駱海以為他害怕了。
“嗯。”喬荊玉點了點頭。
其實他并不是害怕,雖然駱爺爺是在這個房子裏去世的,但那是洛爺爺,駱爺爺有什麽好害怕的?他只是怕駱海一個人呆着會胡思亂想。
駱海的折疊床很小,是一個單人床,比喬荊玉之前睡的那張床還要小一些。
他們兩個人擠在一起,喬荊玉就像把整個後背交給駱海一樣蜷在對方胸前。
駱海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即便兩個人都沒睡着,雙雙閉着眼睛沉默,直到喬荊玉支撐不住睡過去。
接下來的兩天一直都是這樣。
駱海每天就是做飯、吃飯,睡覺、發呆。
幾乎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如果喬荊玉不在這裏,他也不會開火做飯。也許會待在山上,一天天睡過去,直到不會醒來。
這幾天喬荊玉的手機都被打爆了。
他是在家裏突然消失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出發前他不想跟爸媽解釋太多,因為他也沒有辦法解釋。上了火車之後給媽媽發了一條微信,說這兩天跟喬橫在一起玩,不回家住了。
他很少撒謊,跟喬橫的關系又好,媽媽當然不會懷疑他,就沒去跟喬橫确認。
直到昨天,喬橫突然去姥姥家,正趕上喬珍也在。喬荊玉還沒來得及在喬橫那裏叮囑幾句,這倆人一見面就直接露餡兒了。
爸媽的電話狂風驟雨般打來。
喬荊玉招架不住,只能簡單說了駱海的情況,并很堅定的表示: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
喬珍不可謂不震驚,兒子從來沒有對哪個朋友這麽上心過。他從小就很難跟同齡的孩子玩到一起去,也沒見他跟誰的友誼多麽密切,就連陳嘉也是江博臣看他太孤單塞給他的一個發小。
抛開這一層不說,駱海這個孩子的經歷也讓她不落忍。
喬珍嘆了口氣,“你想辦法先把他帶回來再說,剩下的我和你爸爸想辦法。”
“謝謝媽媽。”
喬荊玉知道,想把駱海帶到城市裏去上學,後面要辦的事情有很多,不是依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就能解決的,最終還是要找爸媽幫忙,不如現在就坦白了。
電話挂斷。
“想辦法,我想辦法…”喬荊玉念叨着,“我這腦子不太行呀。”
喬荊玉撓了撓腦袋,一時也想不到怎麽勸說駱海跟他走,駱海不會願意平白接受他的幫助。
就在喬荊玉瘋狂撓頭的時候,突然想到暑假時陳嘉跟他提起過,以前有人願意資助駱海到城裏讀書,但駱海拒絕了。
想到這件事,他得到一絲靈感。
喬荊玉偷偷溜出去,蹲在雜物間給陳文川打了個電話。
第二天上午,村長就來到家裏。
昨天晚上突然收到陳教授的電話,村長還挺震驚的,不過想着是一件好事兒,一大早就趕緊過來找駱海。
“駱海,我有點事跟你說。”
喬荊玉知道計劃得逞,心裏竊喜,自覺告退,“那你們說話吧,我出去轉轉。”
一走出院子,他就暗戳戳比了個耶。陳伯伯辦事還是很靠譜的,最起碼速度很快,嘴也嚴實。
村口小賣部買了包跳跳糖,喬荊玉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村長已經走了。
他明知故問:“村長找你什麽事兒?”
駱海皺眉:“有人願意資助我去A市讀書。”
“A市?那不就是我家那裏嘛?”喬荊玉的演技可以說非常浮誇,“那你怎麽想的?你願意去嗎?”
喬荊玉瞪大眼睛,巴巴看着他,急切等待着他的回答,恨不能駱海現在就打包行李。
好在駱海這幾天心神不寧,大概是爺爺的喪事讓他太過勞累,也沒留意到喬荊玉的反應有點不正常。
他說:“不知道,我要考慮一下。”
爺爺去世後,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沒有什麽情緒,整個人陷入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所以村長來問他的時候,他是懵的,不說話,只是搖頭,村長讓他好好考慮,不用着急答複。
喬荊玉說:“嗯,是要考慮的,要好好考慮。”
他蓬勃的熱情頓時涼了幾分,這裏是駱海長大的地方,也許駱海并不願意離開,而且按照駱海的性格,一定不願意受人恩惠。
喬荊玉轉頭間兩眼餘光瞥見爺爺的黑白照片,喃喃道:“爺爺一定希望你去的。”
“他一直都想讓你繼續讀書。”
“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為你開心的。”
喬荊玉說的沒錯,爺爺去世前只有兩個願望,一個是希望駱海能繼續讀書,另一個則是希望駱海能找到親生父母。
爺爺說:“我不明白,那麽好的孩子,他們怎麽舍得扔?将來有一天,你要是找到他們,一定要問問。”
而且…
他還跟駱海提起了一個新線索。
晚上,駱海一個人躺着。
由于他的折疊床太小,這幾夜他們倆都沒有睡好,實在太擠了,喬荊玉又回自己那屋了。
駱海閉着眼睛,卻始終沒有睡着。
他下床,走到衣櫃跟前,打開櫃子,裏面空出來大半。按照村裏的習俗,爺爺生前的衣服都燒掉了。
櫃子最底部放着一個紅布包袱。
駱海把包袱解開,剝開紅布,裏面是一條格子花紋的小被子,因為年歲已久,格子花紋已經有些褪色。
爺爺臨終前把這東西交給他,說這是當年在山上撿到他時,他身上唯一的東西。
駱海把小被子展開,被子一角綴着一塊方形的棉布标簽,标簽上印着一個卡通标志,标志下方寫着A市的某商場。
也就是這條小被子,這一塊棉布标簽,讓爺爺重新懷疑他的身世。
爺爺以前不識字,因此剛撿到他的時候,并沒有留意這個标簽,所以一直認為駱海應該是被附近的村民丢在山上的,後來也多是在他們這一帶打聽。
直到駱海開始上學識字,爺爺也開始讓駱海教他識字,好方便自己翻看醫書,識字以後,某天把這件舊物翻出來,才注意到這個棉布标簽。
他們這裏比較閉塞,別說村子裏,就連鎮上人們使用的東西也大多是本地生産的,很少有外來物品。A市離他們那麽遠,早些年又沒有網購,A市的東西流通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這條小被子或許是駱海尋找親生父母的最後一條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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