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死亡天使

第二天中午，龍也直奔港口，倉庫管理員的應聘截止日期為是3月31日，而川上會社的打雜與醫院臨時工都長期招收。

這是限定支線。

工作由港口黑手黨發布，面試官是廣津柳浪，他是有能力的武鬥派成員，卻在老首領發瘋後不得重用，看見安和龍也時，他微怔了一會兒，熄滅半截煙說：“你幹嘛來這工作？”

廣津柳浪認識安和龍也，後者身份設定為不善暴力的黑手黨底層，入職時間短，得過且過，只有一名當小隊長的親戚護着，故事開始就是親屬死亡，他脫離組織。

龍也點開人物面板。

【好感度：28】

好感度在20以上算普通朋友，或許“他”曾與廣津柳浪發生了什麽。

“有些事情要調查。”龍也說，“而且我需要生活費。”

不知道廣津如何理解龍也的話，他眯着眼睛盯人看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說：“你小心點，這附近可不太平。”

龍也順利被錄取，工作時間是淩晨，有一名同事搭班。

新同事叫織田作之助，二十歲上下，龍也點開人物面板，沒有黑化值，是普通npc。

兩人被廣津領着打過招呼，随後陷入沉默，織田作之助是個安靜的人，龍也思索後問：“要一起吃頓便飯嗎？”

織田作之助點頭說：“好。”

“織田君喜歡吃什麽？”

“咖喱，吧。”

附近照常開放的食店不多，織田領龍也鑽進逼仄的小巷，三塊泛黃的帷布懸挂在屋檐梁上，邊緣打卷的假面超人貼紙排布肮髒的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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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傾向于選擇環境整潔的餐飲店，可燃堂同學鐘愛的拉面店更髒，與燃堂在拉面店談過幾次話後，安和龍也就泰然處之了。

咖喱店的老板認識織田，只問龍也要什麽，他斟酌後說：“和他一樣吧。”等套餐期間，他詢問工作要領。

織田比他早半個月入職，最近倉庫區格外混亂，三天兩頭就會發生火拼，人員更疊很快，他能夠穩穩地坐着，肯定有過人之處。

“我們看守的貨艙沒有緊俏商品，港口黑手黨一般用它放低質耗材，不會有幫派上門搶，只要保護好自己不被械鬥波及，就能長久地工作。”他又說，“港口黑手黨會給我們發自保的武器，上周起換成了柯爾特。”是種後坐力較大的老牌手/槍，“它不合适參戰。”

織田敘述時簡略了無關緊要的部分，比如他作為前殺手的過往，還有他會在争鬥中保護同伴，因此他的搭檔活得最長。

說完沒幾分鐘，咖喱就上來了，辛辣的印度香料順風鑽進織田的鼻腔，他菱形的眼一點點睜大，圓潤得像是嗅到小魚幹的貓咪。

老實說，有點可愛。

龍也将注意力轉回的咖喱汁，介于青黃之間濃稠醬汁，剁成碎塊的土豆在炖煮的過程中融化成澱粉，熬煮後的牛腩塊緊挨橘色的胡蘿蔔，用勺子背擠壓後，蘊含濃密油脂的腩肉還顫巍巍地搖晃幾下，一小撮翠綠的香茅點綴在正中央。

湧入唇舌的刺激口感在口腔中爆炸開，安和龍也眯起眼睛，享受難得的美味。

舌尖火辣辣的，龍也下意識摸索，卻見織田輕推裝滿冰水的玻璃杯，冰塊相互擊打，叮叮咚咚，煞是好聽。

“喝點水吧。”

飯後，兩人準備離開，在岔路口龍也叫住新同事。

“織田君。”他嘴角的微笑清淺，像拂過櫻花枝頭的春風，“我很擅長做料理，下次來吃我做的咖喱怎麽樣？”

織田作之助波瀾不驚的臉驀地蕩了一下，他撓了撓臉頰，眉宇間藏絲清淺的不解：“那就麻煩你了。”

【織田作之助好感度+0.5】

看上去好相處，實際上很難打破心防嗎？

挺有趣的。

……

退出游戲後，龍也去了趟便利超市。表弟白蘭後天上午落地東京，他要提前做些準備。

床單被套家裏有備用品，可招待客人還是用全新的好，又聽說白蘭愛吃甜食，他準備買點布丁、糖果填補零食櫃。

幾名女學生湊在玻璃櫥窗前，對當日特惠清淡指指點點，不時發出“要長胖了”“多囤點吧”的議論聲。

甜品區打折的是咖啡凍，一折，促銷活動，賣完截止。

遠望去，冷藏架已空了大半，龍也邊走邊想，要不買一版吧，意大利人多愛咖啡醇厚的香氣，而日本的甜點工藝向來精妙，能摒棄低級的香精添加劑，最大程度保留滋味本色，何況他也不排斥點心，若白蘭不喜歡，自己吃也一樣。

在果凍櫃前看見了熟悉的背影，梅紅色頭發分外顯眼，龍也招呼道：“幾天不見，齊木同學，春假過得如何，有沒有好好寫作業？”

齊木楠雄肩背一聳，被吓到似的：“還可以。”

其實是非常糟糕。

“齊木同學向來自律。”夠下擺放在最高層的咖啡凍，端詳蓋面上的日期，“以你的學習态度應該能取得更好的成績。”他漫不經心地說，“是有什麽原因刻意維持在均分嗎？”

呀咧呀咧，令人讨厭的敏銳。

“只是不擅長考試。”

龍也的語氣充滿真摯的關切，讓人挑不出一絲錯：“在假期也不能太過熬夜，齊木同學你的臉色不太好，是沒休息好嗎？”

“昨天沒睡好。”經過反複對比，齊木将新鮮而質量上乘的咖啡凍放進購物筐，對龍也小幅度躬身，“我還要幫家母買菜，先告辭了，老師。”

“好好休息。”他笑得眯起眼睛，掩蓋住近乎晦暗的深意，“要放寬心，年紀輕輕心思不能太重。”

齊木楠雄渡過疲憊的數日，他先回溯時間至本學期最後一天，頻繁使用心靈感應、靈魂替換，甚至石化的超能力，最後發展至炮制地震……

——用盡各種方法，也無法阻止安和龍也進入“橫濱物語”。

簡直像冥冥中早已規劃好的宿命。

……

剛剛登陸，收信箱就跳出三條訊息：

16:28pm

【織田作之助：/圖.pdf/】

17:12pm

【中原中也：今晚有事，就不去找您了。】

17:55pm

【中原中也：白濑他們也是。】

織田作之助則傳來倉庫區的地圖，除鱗次栉比的貨房外，還有其歸屬于某組織的小字備注，普通儲存品與軍火生物藥品用各種符號區分開，一清二楚。最妙的是地圖下方的關系網絡，用箭頭清晰表明幫派間的局勢，對立與合作關系一目了然。

這是張堪稱精密的手作地圖，構圖者的空間能力、搜集情報能力無不屬上乘。龍也想，像這樣必須用鮮血與性命換來的情報顯然不是普通炮灰能拿到的，織田在暴力集團與港口黑手黨之間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新同事的身份耐人尋味，中也的短消息也很有意思。

“相隔43分鐘……嗎？”

中原中也不知道的是，白濑與柚杏都與龍也維持着隐秘的聯系。柚杏的消息頻繁而直白“我想吃壽喜燒，要高檔肥牛”、“餓了，冰箱裏有明太子飯團嗎？”

她就是無情的點菜機器。

白濑時髦點，他喜歡line，龍也一開機往往能看見二三十條撤回，回發的每條消息，都能在幾秒內标記為已讀。

柚杏私下繪聲繪色地描述：“你別看白濑那樣，他其實可在意了，上回就是，明明隔三差五瞟手機一眼，還要裝得若無其事打游戲，等line框跳出來，掌機直接摔在地上，糗爆了。”

“那家夥超想你回複的。”

中也不同，他将發消息當作頭等大事，打字前總要斟酌許久，是三人中聯系最少的。

龍也想：白濑跟柚杏很可能失蹤了。

他們失聯兩天。

……

為打發長夜，他捎帶一冊偵探小說，前年得了大賞一番位的獎項，劇情設計得還算精彩，文筆卻略顯晦澀。

論寫作技法，橫濱物語遠不如名篇輩出的現實世界。

慢悠悠翻頁的同時，腦中浮現出不成形的想法，打工的薪水只夠基本生活，何況他不知道能維持這份工作多久，他要買書、藥品、食物，撿來各種孩子，随着人口的增多，開銷也會加大。

中原中也不好意思在他家白吃白喝，先提出交夥食費，被拒後選擇帶食材上門，可他不會新鮮蔬菜與發蔫菜梗的區別，菜的質量多半不行。

得找份收入頗豐的自由職業，安和龍也想，還有什麽比成為供稿作家更好的？

織田作不喜歡說話，他也帶了本書來看，倆成年人擠在狹窄的哨崗中，房間四下只有兩張凳子與一面方桌，連熱水瓶都無，偶爾嫌夜晚太寂靜會說幾句幹巴巴的話。

“你在看什麽？”

“偵探小說。”

“有意思嗎？”

“不算太糟。”

無效對話。

指針邁過三點，龍也伸懶腰舒展僵硬的身軀，玩家的身體經過系統優化，很難産生疲憊困倦等不良反應，痛覺也被下調至10%，他想出門轉一圈，就問織田：“我想買瓶咖啡，你有要的嗎？”就算是港區也有自動販賣機。

織田：“麥茶，謝謝。”

出門只見一團暗影幢幢的混沌，除哨崗還閃着零星的光斑外，倉庫區甚至沒有一座指名的路燈，向右走十米是自動販賣機，貨架內熒白色的光也被厚實的牆壁遮住了。

“哐铛”“哐铛”“噗通——”

人倒地的聲音。

與謝野晶子蜷縮在地上。

常年關在□□設施中不見陽光，她的身體變得孱弱，腿部肌肉萎縮，短時間內只能坐輪椅。

她半阖雙眼，瞳孔底一片晦暗。她想到站在森鷗外身後的少年，他是下一個自己嗎？不，肯定不是，他那樣張揚肆意，甚至有不聽森鷗外命令的權利，甚至敢陰奉陽違放走自己。

距離戰争結束已有三年半，監/禁設施裏的歲月渾渾噩噩，只能記得自己異能炮制的不死軍團一個個精神崩潰，還有那男人凄厲的自殺，雙腿懸空、搖搖晃晃。

——在她身邊，生命也會變得廉價。

“按照森醫生的說法，應該是趁機将你帶走才對。”江戶川亂步說，“可我改變主意了，母親說過對花朵般的女孩子就算不呵護也不能加害，你不想再到他身邊對吧。”

“那個大叔啊正在跟森醫生對決耶，我怎麽都算是敵對方的人，直接将你放走也太過火了。”他雙手叉腰，語氣如同調皮的少年，“這樣好了，你自己逃跑吧，要是被別人抓住就跟森醫生一起回去。”

“你……”她輕輕咬住下唇，随即發出蚊吶似的哼哼。

“打住打住打住。”江戶川亂步捂住耳朵，不耐煩地左右搖頭，“不要跟亂步大人說你的決定，我才不在乎！”

“不想直面恐懼，就逃跑吧！”

然後她就逃跑了，纖細萎縮的雙腿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軀，從輪椅上摔下來跑了不知道多久，腳底被碎石劃得鮮血淋漓，直到筋疲力盡，砸在地上。

結束了嗎？她想，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了。

安和龍也有些驚訝。

【與謝野晶子】

【黑化值：89】

逼近100的數值還是頭一次見到，至于少女突兀的出場他倒不是很在意，游戲會制造各種特殊事件，将攻略目标送至玩家面前，他們只需要考慮降低黑化值的操作問題。

與謝野晶子感覺自己被一雙溫暖的手抱起，她無力睜眼，模糊的對話順風灌入耳窩。

“她是？”

“買咖啡時撿到的孩子，健康狀況不太妙，我想讓她在這呆一段時間，等人清醒後再去找她的家人吧。”

織田說：“她的穿着，像是從監/禁設施裏出來的，或許沒有家人。”

“或許會收養她也說不定？”

她勉勵将眼皮撐開一條縫，橘黃色的燈光打上安和龍也的側臉，顯得溫暖而柔和。

“無人管教的孩子，也太可憐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