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更） 白色相簿（四）……

澀澤龍彥死後, 骸塞頃刻之間就崩塌了, 安和在原地等了會兒，想收割澀澤龍彥的二殺，卻沒等到。

仔細想想，可能是游戲規定, 沒法蹲到二殺, 要給他去複活點的時間。

他又呆了幾分鐘，照舊不見人影，只能放棄。

背刺結束得如此之快，在他的意料之中, 澀澤龍彥傲歸傲，卻是難得的老實人, 安和惋惜地想：殺二殺就沒這麽容易了。

有了防備之心後, 他的異能力殺傷力大增。

完成今天的任務後，想到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安和便下線了。

他是在杜王町的房子裏登陸游戲的，似乎是想起先前鏡花水月的特殊作用，便專門下到一樓。

一樓給父親預留出了間與裝修格格不入的和室, 在炎熱的、連人心都會被帶得躁郁的夏季，他時常端坐在這裏，冥思苦想。

聽說是用冥想的方式壓抑心中的欲望。

鏡花水月在被母親收購後, 就擺放在刀架子上，此外，房間的牆面上還貼有其他古董。

□□做再久保養都不嫌多, 家裏的打棒粉等物都是專業的，小時候看父親弄多了，安和也早照葫蘆畫瓢學會。

他盤對坐在榻榻米上，對面是乳膠刷過的牆壁，牆上貼了一排面具，有能面的表演面具，有歐洲考古紀念品，母親拿回家時說過，它叫石鬼面。

無論是能面還是石鬼面，模樣都很怪異，能激起人內心深處的恐懼感，可它們自小伴安和長大，早就融入家庭裝修中，不會給他帶來絲毫的精神壓力。

用奉紙輕柔地揩過锃亮的刀刃，他在燈光下靜靜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

那石鬼面，與安和龍也遙遙相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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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是，在安和離開後不久，江戶川亂步等人就依次趕來。

“龍彥之間”對太宰治無效，而與他捆綁的江戶川亂步也沒受到影響，二者來得最快。

骸塞在橫濱掀起滔天巨浪，尤其是在異能特務科看來，足以将整座城市包括在內的白霧正如吞天的巨獸，頃刻間便能将城市夷為平地。

突然寂靜的街道，消失的人群，還有凝聚出人型的異能力。

不過就幾分鐘，那些未受訓練的異能力者已遭殘忍殺害，特工還好些，周旋到安和背刺澀澤龍彥。

21點30分，異能特務科雇傭的漁船打撈到澀澤龍彥新鮮的屍體，它懸浮于海面上，随波濤打着擺子，胸前的紅痕格外顯眼，血液融入大海，拖拽出一道逶迤的履帶。

江戶川亂步蹲下，凝視澀澤龍彥胸口的痕跡，仿佛看見了世紀難題。

“是在毫無防備情況下被背刺的。”太宰治輕飄飄道。

“唔。”

江戶川亂步花了一會兒消化安和的行為，由他殺死澀澤龍彥，是理智上的最優解，可情感上，卻總覺得怪怪的。

坂口安吾檢查過後，确定澀澤死亡，他松口氣說：“收藏家入侵事件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不，還沒。”江戶川亂步忽然道，“沒這麽容易結束。”

“死者不能複生，還是說他留有什麽後手？”

兩人低聲商量時，中原中也跟與謝野晶子到了，說來也巧，與謝野定得是今日往北海道的飛機，哪裏知道登機前，偌大的機場白霧彌散，她與福澤谕吉都是異能力者，陷入一番苦戰中。

哪裏能不知道橫濱出事。

機場距離海平面不遠，從那眺望，骸塞隐隐綽綽，快馬加鞭趕來時正好碰見狼狽的中原中也。

他的異能力最為強大，對付起來也很不方便。

港口黑手黨與異能特務科的人将澀澤龍彥的遺體圍得水洩不通，他用異能力強硬地撕開一條線。

“這混蛋已經死了？”他眉眼中蘊含着揮之不去的焦躁感，與謝野晶子早将安和龍也的囑托轉達給他。

與其他幾人不同，中原中也要孤勇也要魯莽多了，他最近幾日就在橫濱貧民窟的關卡處轉悠，試圖單槍匹馬逮到澀澤龍彥。

那家夥一定會去找安和老師，啧，誰知道他會做什麽。

不是說要來找我們這些“現學生”嗎，那就來啊。

江戶川亂步對中原中也并沒有惡意，可太宰治就不同了，他似乎格外看不慣中也這樣坦蕩的暴力分子，而對方愚鈍的舉動也就遭通過港口黑手黨的情報人員傳遞入他的耳內。

“前任羊之王忽然出現在了港區，這是羊結束後的首度出現，就像是叫嚣着‘來找我’一樣。”廣津柳浪是這麽說的。

“啊啊，原來如此嗎？”太宰當時晃蕩着雙腿回答，“就像森先生無情地将亂步先生視為誘餌一樣，他也如此，多半認為自己有釣出澀澤龍彥的價值，将己身的安危視為無物，想要保護、”他略作停頓，面上露出微妙的嫌棄。

“想要保護安和。”

如果亂步在場一定能聽出不對，這聲安和喊得太過熟稔，不，不用他在場，以亂步敏銳的判斷力來看，怕是早就知道什麽了吧。

——譬如說，更早之前，當太宰治還叫津島修治時與安和龍也的一段過往。

眼見着中原中也松了口氣，似乎是為澀澤龍彥的消失，太宰治惡質地擠出笑容，對他道：“看你的表情，不會是什麽都沒發現吧。”

“哈？”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他嗆聲道，“關你什麽事？”

“沒有，只是覺得你真可憐呀。”他用戲劇性的婉轉語調說，“将獅子認作是羊，提供微不足道的拙劣保護……”

與謝野晶子的行動力非常強，她被槍口正對的還敢一路往前闖，當然有福澤谕吉的保駕護航，子彈甚至沒法快過他出刀的速度。

草草看過一眼後，與謝野晶子就有了同樣的定論，她簡單粗暴地說：“他的意思是，殺死澀澤龍彥的不是別人，就是安和。”

“哈？”

“出刀位置太近了，而且當事人毫無防備。”她冷靜指出，“想想看他來橫濱的目的，肯定只有安和能這麽做。”

“話雖如此，我很讨厭你的态度。”天知道她是從哪裏抽出的柴刀，刀尖正對太宰治，“真讓人不爽。”

太宰治聳聳肩，沒說話。

啊……

坂口安吾知道自己不應該走神，快想起你引以為豪的工作态度，安吾！

可是，他實在憋不住吐槽的欲望，請看現在的場上局勢，澀澤龍彥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都涼透了，江戶川亂步跟與謝野晶子頭靠頭蹲着，對屍體指指點點，太宰治與中原中也針鋒相對。

真是和諧與争執共存的，不，應該不算是修羅場吧？

他剛不确定地想完，江戶川亂步就宣布：“唔，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澀澤龍彥應該還沒有死透才對。”他試圖還原現場道，“哪怕是有動機殺人，都應該在确保被害人逝世後快速離開現場，可安和他逗留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澀澤身上也殘存查看的痕跡。”

“應該是确定有沒有死透吧。”

“我們對澀澤的一切了解都是從安和身上來的，他應該有我們所不知道的消息渠道，知道澀澤的異能力或者他人的與衆不同之處。”

“所以說，危險還沒有過去。”

江戶川亂步說完之後就站起來，拍拍衣服下擺道：“你們都不要争了，最後會保護好安和的是亂步大人才對！”

他不無得意地想：哎，無論太宰還是中原都那麽幼稚，都推斷不出澀澤有幾條命，還是亂步大人最靠譜了。

他會用無敵的推理能力，找出破解澀澤龍彥異能力的方法！

到現在，他終于遺忘了前段時間與安和間的別扭，亦或者是，因競争者太多，迫不及待地想要占領制高點？

“你在說什麽啊，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中原中也很不客氣，他又不認識江戶川亂步，便逞強道，“兩個人手都綁在一起，怎麽可能保護安和。”

說的是連接太宰與亂步手腕的紅繩，嘔，兩個大男人這麽做，奇怪死了好嗎。

與謝野晶子不知道是不是想摻合一腳，柴刀的把手點在肩膀上說：“依照我的看法，根本不需要你們，安和就能處理好了。”

“嗤，雖然不想承認，那家夥的智謀與行動力都是頂尖的，芥川都被馴得服服帖帖。”

她加重語氣道：“最多不過是在對付敵人的過程中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

醫療是她的專長啊，還有誰比她更在行嗎？

坂口安吾：= 口 =

開始了，開始了，他想象中的場景開始了！

不管太宰治是抱着怎樣的想法來這裏的，其他人，包括江戶川亂步，的确抱着赤誠的想要幫助安和的心來到這裏，比起自己他們更加擔心安和龍也的安危。

明明澀澤龍彥的真實對象是其他學生。

坂口安吾正踟蹰自己要不要上前勸說，哪裏知道太宰治劈頭蓋臉就澆下一桶熱油，令局勢愈發焦灼，他薄涼地笑道：“你們這種行為，不過是自我滿足罷了。”他搖頭晃腦地說，“對安和來說，你們可都是過去的學生，他這樣的人向來不會回頭。”

“澀澤龍彥那麽喜歡他，也不是被刺死了？”

“哈？”第一個不樂意的當然是中原中也，他咬牙切齒幾乎想要把太宰治踹翻在地，“你是哪根蔥，對安和老師很了解似的。”

與謝野晶子冷笑道：“真抱歉啊，你猜錯了，他對我關心得很。”

太宰只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秘微笑。

江戶川亂步難得有些不快，他看着太宰治游刃有餘的樣子，語出驚人道：“原來如此，你跟澀澤有相同的體驗嗎？”他用手撓撓自己不生胡須的下巴，“那可真抱歉啊，安和是絕對不會抛棄亂步大人的。”

說到底淪落到澀澤龍彥那樣，純屬咎由自取。

中原中也朝太宰冷笑，心說就他這張臭嘴，根本沒人會想跟他有聯系好嗎，可是太宰治接下來的話戳在中也的心上。

“你覺得自己沒有被抛棄嗎？”他的語調聽在中也耳中越發陰陽怪氣，“你還有與謝野小姐，對他來說不過是攻略完成的對象，是過去的裏程碑。”

“這點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中原中也勃然大怒，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更不要說太宰治從他們見面開始就在底線上瘋狂挑釁，說出來的話簡直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港口黑手黨的人緊張兮兮地盯着他，槍口早已轉向至中原中也的頭顱，而他只是冷笑一聲，腳尖掀起甲板上的扳手，又用重力給它賦予了足夠的速度，向太宰的腦袋飛過去。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哎呀哎呀，說中了就到處撒歡，簡直就像是小狗一樣嘛。”

坂口安吾氣若游絲地說：“請別說了，太宰先生。”

“不對，你們別打了。”

別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