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3

江離沒能坐起身，只能睜着眼看着有限視線裏全然不同與醫院的景致。是典雅的歐式建築，是被微風吹起撩動的窗簾，是溫暖的陽光，是很遠處飄散而來的風聲。

羅安很快跑來，他穿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一眼便知，應是很久沒有仔細打理過了。

他沖過來，緊緊地抱住她，“你終于醒了。”

羅安長久地凝視着她，凝視着失而複得的寶貝，以至于一下子不能順利回想起江離的心念所求。一直到她的眼裏泛着淚光，才顧自咽了咽口水，緩緩道，“沒事，都沒事了。都過去了，不要害怕。”

江離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真切的體溫，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他，“我爸爸呢？”

羅安猛地一僵，立時無法言語。江離緊貼着他，自然知曉他這樣反應的緣由。她的心頃刻沉入谷底，是死灰永不得複燃。羅安緊皺着眉，思索良久，才緩慢地措辭，“江離，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你爸爸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的。”

江離靠在他的懷裏，緊閉着眼，以自己都不确信的言語說道，“也許……你可以看看那那附近有沒有……”

“嗯？”

“乞丐，或者……流浪漢。”

他一無所有，性子憨厚，他以什麽為生呢？

他是她的爸爸啊！

江離伏在羅安的懷裏，淚水洶湧而出，她哭着問他，“我睡了多久了？”

“七天。”

七天！真好！真的是一個足以餓死一個人，也足以凍死一個人的時間。江離緊閉着眼，內疚折磨得她就要瘋了，“爸爸……爸爸……”她終究還是做了最不孝的女兒，她終究和她的母親一樣，她自己怎麽沒死呢？她活該早就死去的！那麽後來的事，全都不必發生。或者，只要她全都不必看見，也是好的！

羅安盡可能的安撫着她，甚至再次動了将趙博文請來的心思。或者，他是真的愛吧！以至于，上一秒動了心思，下一秒看着江離哭泣的樣子，就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我去請趙博文過來吧！”

江離在他的懷裏，沒有開口，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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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還是不夠自私，他還是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傷心，更見不得她心心念念都是別的男人。

然而，她不拒絕，他當真就站起身往外走。

羅安的步伐從未有過的沉重，他從不知從她的床榻到門口，竟然只是如此近的距離。幸而，在他走到門口那一刻，終于如願聽見她的聲音，“不用了。”

羅安的嘴角瞬時上揚，是最開心難以自持的弧度。

羅安重新坐回她的身邊，江離靠着床，苦笑着，“其實，他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就是……所謂脊梁。而我們，也早就……道過別。他清清楚楚的說過，不要我再聯系他，我已經打擾他太多次了，就讓他……遠離我吧！”如遠離災禍、不幸等等，遠離她吧！

倘若羅安知道，他回轉身聽到的是這樣一番話。他寧可，把那個他厭惡極了的男人拉來了。她的愛從未停止，而趙博文，大抵是從未愛過。他的喜歡，與這俗世的欲望一模一樣。

趙博文那日在醫院停留太久，以至于被未婚妻找上門來。兩人吵鬧的那一場，也使羅安看清了最真切的事實。所有的……你的家庭複雜等等，都不過是托詞。不愛就是不愛，哪來的借口。可能，他也從不愛任何人。羅安看不出趙博文對于那個女人的一星半點的耐心。只不過，她比江離漂亮多了。看着裝，家境想來也是好很多。

最開始，江離不漂亮，不适合結婚。所以掰扯了。然後江離懷孕，順順利利的能夠完成趙博文母親抱上孫子的願望。于是，前任上位了。然後，孩子撕掉。他看一眼病床上的江離，然後走掉。悲痛是顯而易見的。更明顯的，可能是可憐、同情，亦或是“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倒黴的人？”的驚奇。唯獨沒有的，就是心疼。

趙博文離開時，将江離的手機還到他的手上。而後說了聲，“抱歉！”

趙博文還是那副模樣，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整個人帶着些娃娃的肉感，很顯年輕，然後目光，卻是通透和精明的。羅安想起叮咚對于趙博文的評價，“江離自己說過的好嗎？趙博文從來就不符合她的審美！”

“那她的審美是什麽？”

叮咚見他如此問，頃刻就笑了。“你啊！你完全符合江離的審美。其實我們兩個看男人的眼光差不多，瘦高，臉上沒有肉的。”末了，叮咚又是迅速強調，“對！你和周明宇，都完全符合我們兩個的審美。”

叮咚還說，“趙博文就是一個最現實的男人。”說着，又是嘆息，“或許你們男人都是這麽現實的。我們還沒要房子車子票子，你們甚至都已經在想我們的生育能力了。婚姻可以和愛情無關，只求适合。”

羅安尴尬地輕咳，“林小姐，還請你不要用這麽籠統的說辭。也并非所有男人都……”

“好好好！”叮咚打斷他，卻又不再多說什麽便終止了談話。她能夠說什麽呢？最好什麽都不要說。江離攢了二十六年的人品難得爆發，遇見這樣一個真正意義上挑不出什麽來的男人，有些話，她自己知道就好。不必戳破了，讓局中人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譬如，江離于趙博文，其實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縱然趙博文傷害江離至深，縱然叮咚身為江離的朋友，恨死了那個男人。卻還是清楚，從趙博文提出分手開始，往後的事，都是她最親愛的姑娘自己造成的。

譬如，羅安于趙博文。于江離。羅安對江離是真的上心。可也不過是基于他自己擁有良好的基礎。倘或換做他站在趙博文的位子上，也未必能夠不對江離表示嫌棄。即便不嫌，怕也不會輕易就背了這麽沉重的負擔。

譬如，她自己。叮咚作為知曉江離所有秘密的人，作為她最好的朋友。卻也不得不替換到旁人的角度思考，如果她是一個男人，也會覺得江離的性子和經歷都會是日後的隐憂。即便是她，也是心疼她。卻也不會娶了她。愛情和生活相比，真的沒那麽重要。

第二天，江離就漸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沙啞的厲害。羅安倒是十分高興，也不管她能回上幾句，就熱切的同她介紹着最新上映的電影和電視。全是周明宇主演。并說，他已經做好了最好的安排，等江離完全恢複，他就帶她去見他。或者，幹脆讓周明宇來見她也行。

入夜後，江離提及想要看電視。羅安當即将她抱到沙發上，調整好頻道，而後坐到她的身邊。江離身子虛軟，只得軟軟的靠着他。羅安順勢單手環住她的肩膀，笑得難得有些舒心。

電視打開的時候，正趕上一集的結尾。片尾曲附和着桃花紛紛揚揚，江離聽着，不由得緩緩閉上眼，輕聲問他，“羅安，我是在做夢嗎？”

她還從未出過門，卻也知道。這裏是溫暖的春夏，入耳的風聲，還有浪水拍打河岸的聲音。她穿得單薄，肩上披着他寬大的外套。

羅安微微垂頭，腦袋抵了抵她的頭頂，“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直做下去。”

江離眼睛一熱，淚水頃刻滑落。只是不願讓人看見，随即歪過腦袋，臉頰貼着他的胸口。他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她一靠近，就能夠觸到溫熱。卻是忘了，潮濕迅速浸透衣衫，灼的羅安心口滾燙。

電視劇正式開始後，周明宇作為男主，自然很快就落入了江離的視線。江離心事沉重，只瞧着周明宇那張臉，卻也沒有過多關注劇情。卻是羅安在她腦袋上輕飄飄的說道，“江離，我想……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嗯？”

“你的男神周明宇……他本人可能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帥！”

“我知道啊！”江離低低地應着，“他本人一定又黑又瘦，說不準還和傳言中一樣，喜歡的是同類。”

羅安嘴角扯了扯，笑意當真是怎麽都忍不住。幸而，她埋在他的胸口，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一夜過後，江離自覺已經基本恢複了力氣，可以下床走動。只是腳趾頭還沒碰到地面，就被人硬生生的按下，“你想做什麽？”

江離着實是驚了一驚，羅安何時如此神出鬼沒了。“我想出去看看。”她在這裏呆了許多天，還從不曾看過外面的風景。

然她話音一落地，整個人就倏地懸了空。羅安将她打橫抱起，江離一顆心顫顫的，總覺得似是受了些驚吓。她自醒來那一刻，便權當這一切都是夢。夢裏恣意一些也無妨，可即便是夢，也不太能夠将羅安的殷勤當做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