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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王爺亦是驚住,良久方才反問道:“你确認,他是這般說的,原話是什麽?”

“夏澤之,你可想過做王上?”夏澤之回憶起陶令的每一個字,愈發覺得不可置信。這話并不像憑空說來,倒似真有有一番準備。

夏王爺在房內不停地徘徊,好一會兒方才極是凝重道:“這幾日你不要出門,且等等。”

“等?”夏澤之不解的看着父親。陶令說話斷不會作假,可當真等着陶令一番籌謀去做那個王位嗎?這未免像是癡人說夢一般。

“江山易主,也未嘗不可。”

“父親?”夏澤之驚異道,這話陶令說來卻還附和他的身份,然而出自父親口中,便是愈發令人難以琢磨。

夏王爺思索片刻,方才沉聲道:“當今王上的子嗣中,并未有哪個有帝王之才。若說哪個勉強附和,便是先王留下的唯一子嗣楚玉珩。他的心思和智謀倒是勉強做得來王上的位子。”

“楚玉珩不是失蹤了嗎?況且,王上怎會讓先王的兒子來做繼承人。”先前陶令被困,楚玉珩率人攻擊蘇夭夭,被蘇夭夭一劍一劍刺在身上,險些致死,後來便是下落不明,多半也是死了。

“所以,”夏王爺長久地凝着自己兒子,“陶令這句話倒也不無道理。我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你與他又是深交,他的性子你應當了解,可是會胡說之人?”

“我就是因為了解,所以才不安。”夏澤之急急道,卻不是他是否對王位有意,而是陶令何以說這番話,在他這樣說之時,背後又做了什麽,日後又要承擔什麽。陶令這大半生過得尤其疲憊,他實在是想讓他安穩一些。

夏王爺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讓你等等,如他真有所籌謀,到時自會知會你,不必着急。”

“父親您……”夏澤之恍然回過神,方才驚覺父親似乎并無過多驚異。

“為父無意于王位,但也不願我們一家永是這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說罷,便是負手離去。

夏澤之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默然呢喃着:“王位……”

那是他從不曾想過的事,他原本以為日日流連于夙夜樓,美人美酒,已是人生樂事。可是他開始漸漸向陶令靠攏,他開始渴望尋常的溫暖,渴望有一個女子能夠向蘇夭夭對陶令那般對待他。

他想要一顆心,而不是貪慕他容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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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夜樓被封後,他每日待在王府,飲酒作樂,卻還是不顧母親的勸阻遣散了所有姬妾,只留了夫人的位子實不能将她遣送回府。幸而他娶的這位夫人也是個冷清的性子,除卻新婚之夜兩人洞房花燭,次日同桌用了飯,往後也不曾過多攪擾。端的是有自知之明,且懂得自得其樂,慣不會給他找事。

原本,王上将六公主賜婚與他,這夫人的位子是要降一降的,但六公主逃了婚,夫人便仍是他的夫人。

若非那日要遣散姬妾,母親同他生了氣,他還不曾想起府內還有一位正經的夫人。不過有便有罷,同沒有也沒甚區別。

及至晚間,夏澤之仍呆愣着,不大能夠接受現實。

近身伺候的小厮進來,凝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世子,夫人在外面等着呢!”

夏澤之晃了晃腦袋方才回過神:“她來做什麽?”他乍然回過神,冷不丁聲音極大,站在門外面目清秀的女子輕易便聽見那人的不耐煩,但她好似習慣了一番,冷清的表情并未有一絲變化。

小厮恨不得捂住自家主子的嘴,這番說話未免太不給人面子了,但他端是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立時小聲與世子道:“您今天一日未曾進食,夫人來給您送了飯食來。”

夏澤之這才幽幽嘆了口氣:“那便讓她進來吧!”

洛依依微微提了提裙擺進門,而後自有身後的婢女将飯食擺在桌上,她福了福身:“母親關心世子的身體,特命我前來送些飯食,還望世子莫辜負了母親的心意。”

夏澤之凝着桌上的飯食,幾乎是不過腦子便應了聲:“是以,若非母親的意思,你便不會過來看一看?”

有關他娶來的這位夫人,他倒是聽到過一些風聲,只是那時他的心思從不在家中,也就不曾挂懷,這時想來,竟是有些道理。

家中的下人私下議論,曾說起這位性子異常冷淡的夫人。說遣散姬妾那回,夫人很是遺憾,沒能離了王府。

夏澤之凝着她那張臉,端是數年都沒有一絲變化。初時母親同他說起這樁親事,他只以為自己傾世之姿,夫人不是極為貌美之人也是無礙,況且,他又不常在家。到今日看着,雖是仍那般寡淡,但也比着濃妝豔抹清冽的多。

洛依依聽他所言,并不應聲。

夏澤之沒心情與她應付,只伸手拿了筷子,轉而同她道:“夫人也一起吧!”

洛依依微垂着頭,仍無多少表情道:“妾身已用過,世子請吧!”

夏澤之本就情緒不大好,且他向來不是溫和之人,這時便有些要爆發的意思,索性丢了筷子一眨不眨的凝着她低垂的眼眸:“洛依依,你是不是很遺憾那次本世子遣散姬妾,你沒有在其中?”說着,已是眼神示意屋內的小厮和侍女退下。

洛依依着實愣了愣,他們兩人素日沒甚交集,嫁入王府數年,兩人說過的話都屈指可數,這時夏澤之突然發了火,她本想委婉措辭一番,但轉念一想,夏澤之不過是礙于她的身份不能将她休了,若她表明立場,興許更好處理一些。

如此,便直接道:“是。”

雖是預料中的答案,夏澤之仍是險些一口血吐了出來。他堂堂世子,端的又是舉世無雙的容顏,多得是女子趨之若鹜,她倒好,竟巴巴的想走。

夏澤之隐忍着一身的怒氣:“既是不願,當初為何又要嫁進來?”

洛依依一時噎住,頓了頓才坦言:“父母之命難違。”

“你想要自由?”夏澤之擰着眉,忽的想起蘇夭夭巴巴的想要逃離望岐山,似乎為的也是自由。但蘇夭夭身後自有陶令眼巴巴的被人勾着往前走,但洛依依,他可不會巴巴的去追。

“正是。”洛依依難得擡頭看向他,那雙眸清冽異常,倒和她的人一般做不得假。“世子可願成全妾身?”

夏澤之忽的揚唇笑起,趁着一身鮮豔的衣裳正是妖嬈似火灼燙了人心。

他步步靠近,一手勾了她的下颌,嗓音沙啞道:“若我成全你,你預備拿什麽來回報我?”

洛依依驚了驚,姿态卻是未變:“世子想要什麽?”

夏澤之微微垂首,性感的唇緊緊地貼在她的唇上,舌尖掃過她的唇瓣,并無幾絲味道,甚是乏味。

他将她丢開,漠然道:“你的命,如何?”

洛依依的面色終于有片刻的失态,怔了怔方才回道:“世子要我的性命,又如何許我自由?”

夏澤之側身凝着她,桃花眼盡是道不盡的笑意,然那笑意裏裹着的卻是濃烈的決絕不可回首。

“自不是現在要你死,只是若有一日我不幸離世,你須得陪葬。”

洛依依滿眼震驚的凝着他,比方才他突然的親吻還要震驚:“此等殘忍之事,便是王宮內也不再有。”

“呵呵!”夏澤之冷笑着,“夫人大約從不曾愛過一個人,他若是死了,你也不想活。”這樣的情感他在蘇夭夭身上看見過,時日越久,便愈是想要體會。

不曾愛過嗎?

也許吧!

洛依依思索片刻,到底是鄭重道:“好,我答應你。”死亡是看不見的期限,但自由就在眼前。她沒得選擇。

夏澤之這一顆心到底是沉沉墜下,他想尋一個人,甘願為他付上一條命還有一顆心。現下看來,卻是難以尋到了。

“過幾日,你便去寺裏上香,然後便不必回來了。王府和岳丈大人那裏,我自會交代。”

“多謝。”洛依依最後福了福身,姿态還是一樣的冷清,仿佛兩人自始至終都是不相幹的陌路人。

洛依依轉身離去時,夏澤之才瞧見她的衣擺是極素淨的淡紫色,眼見得她就要拉開門,忽的開口道:“洛依依!”

這是他們成婚九年來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洛依依整個人一僵,卻是沒有回過身來,只伫立在原地聽他嗓音沉沉道:“可否告訴我,為何那麽想要自由?”據他所知,蘇夭夭想要自由的緣故是望岐山的冷,或者是由于陶令那般怪癖的性子。

洛依依緊緊地阖上眼,手指擺在身前微微顫抖着,喉頭也是不住地發酸,眼中晶瑩幾乎要傾瀉而出。她拼命忍了忍,方才拎着往日清冽的嗓音,緩緩道:“十六歲前我在尚書府,一日一日過得是端莊無趣。十六歲後我進了王府,也是寂寥。”

“你這是怪我?”夏澤之下意識道。眼前女子卻是匆忙道了聲“妾身不敢”便是離去。

是啊!夏澤之嘆了口氣,他荒唐了九年,甚至更久。這時卻又巴望着一顆純淨無暇的心,實在是奢侈。只是從此後,真正是再沒有人陪他共生死,共磨難。實在是可惜了!

夏澤之顧自走到院中,安穩的落在躺椅上,凝着漫天星河和滾圓的月亮。這情景極美,而陶令大概還在趕往蘇夭夭身邊的路上吧!

……

陶令算着日子日夜兼程不敢有一絲懈怠,終是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回到那個院子。

只是院子裏,再沒有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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