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幕:暗藏的心

門外傳來清脆的鼓掌聲,韓子高停下手,轉頭一看,一個帶着微笑又高挑的身影映入眼裏。

「好美的曲子,就像一顆一顆的淚珠,滑落而下,很美,卻又傷感。」陳西把自己心中的感想如實說出來,比起前幾天在光盤裏面聽到的曲子更動人,像狠狠抓住聽者的心髒一樣,讓人難以呼吸。如果,在配上歌聲,一定會更感人,猶如天籁。

聞言,韓子高嫣然一笑,這個人的贊美永遠讓他雀躍不已,什麽東西也比不上這個人的一句話。可惜,就算他的感情如烈火般為這個人而燃燒,這個人也絲毫不知道。

就像水與火,一個熱,一個冷。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有些暗淡。随後,耳邊傳來那個人離去的腳步聲,他緩緩地擡起頭,看着無人的門口,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很怕自己會忍不住而把一切的過去告訴那陳西。現在陳西沒有任何記憶,就算說出全部,陳西也不會相信這麽離奇的「故事」。

甚至,有可能因此而逃離他。他不敢,也不願去嘗試。一個不安的因素,也能讓他擔驚受怕。因為陳西對他是如此的重要,追逐陳西,彷佛是一種本能,自然而然的本能。

他繼續把弄着結他,換成一首輕松的曲子,企圖喚醒自己淩亂的心。他要把自己的心收拾好,不能讓人看出破綻。無論陳西能不能恢複記憶,他也要留在陳西身邊,這是他最明白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在他思緒飄遠的時候,鼻子傳來一股甜膩的香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擡眼一看,看到陳西雙手舉着一碗東西放在桌子上。

韓子高很好奇,走過去一看,看到一碗紅豆沙。那一刻,他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子高,你試試看,看看好不好喝?這碗紅豆沙是我親手做的。」陳西擦擦鼻子,笑道。之前他試過做宵夜給韓字高吃,看到這個小子很喜歡的樣子。今次,就試試別的新意。

「你的紅豆是哪裏買的?」韓子高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他不想對陳西亂發脾氣。

「你今天不是給了一包我當作手信嗎?我就用來熬紅豆沙啊,我自己也喝了,味道不錯。」陳西捧起碗,企圖推到韓子高的面前。

韓子高低頭看着那碗香噴噴的紅豆沙,心裏真是欲哭無淚。

「你先放下,我想專心作好曲子。你先出去。」他冷冷地說道,別過臉不看對方,走回原位坐下,一眼也不看陳西。

陳西感到對方的心情好像突然很不好似的,就只好離開了。他心想,不是說女人翻臉像翻書一樣嗎?怎麽連男生也會這樣?而且,還有一點無理取鬧。

他捧着滿肚子的疑問,灰溜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了。

看到對方離去,韓子高還是靜不下來。他很生氣,很生陳西的氣,也很生自己的氣。盡管覺得自己生氣生得有點莫名其妙,可是,他就是生氣。為什麽他們不可以心有靈犀呢?為什麽陳西不能像以前一樣猜得出自己的心意呢?

為什麽?為什麽?

他走到書桌前,提起毛筆,在宣紙上面揮動筆墨。行雲如流水的字體一下子躍現紙上,那一筆,一筆帶着氣壯山河的氣勢。

紙張上,寫着兩個字「相思」。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韓子高擡頭一看,問道:「何管家,有什麽事?」

何管家看了一看宣紙上的兩個大字,輕輕地念道:「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

聞言,韓子高一愣,接着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何管家笑道道:「少爺不要怪他,他只是沒有察覺到而已。」說完,緩緩地離開。

韓子高望着那離開的身影,有點出神。

陳西回到自己的房間,感覺十分納悶。思考着自己到底哪裏的得罪了那個小子。他走到自己床邊的櫃子,拉出抽屜,一張光盤靜靜地躺在裏面。他拿起來,翻開背後,後面寫着一首歌的名字,名叫「卑微地開出花來。」。

這一首曾經感染了他的心,就算現在想起,那旋律與歌詞依舊徘徊在耳邊,久久不散。

他之前問過學校裏面的同學,聽說這首歌一推出,就成為銷量冠軍。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作曲和填詞全是韓子高一手包辦,即使他從來在戲劇裏面從來不演接吻戲以及到現在還是維持着單身。可是,每一次他的情歌都會感動無數的人。

當時他就覺得奇怪,為什麽韓子高不演接吻戲?雖然,對明星來說,桃色緋聞是致命傷。可是,總會有一兩件吧?但是,韓子高偏偏就沒有。

他想到這裏,就想起剛才韓子高彈的旋律,婉轉而柔情,卻讓人聽了有一種「魂斷夢繞」的思念之情。

那真摯的感情根本不像憑空幻想,而是實實在在,就像韓子高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難道,他曾經有個難以忘懷的情人?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就不舒服。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嫉妒,也羨慕那個被韓子高愛慕的人。

陳西看着手中的光盤沉思許久,然後放回原地,他暗忖,也許剛才不是自己做的紅豆沙「得罪」韓子高,而是自己無意中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吧?也許,韓子高那時候在緬懷一個他不認識的人,卻讓韓子高久久難忘的人。

陳西想着想着,就覺得自己應該道歉,跟韓子高說一句道歉,盡管不知道原因,總之認錯就對了。

可是,在往後的幾天裏,韓子高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除了何管家送飯之外,什麽人也不見。陳西心想,他還真見識到什麽叫做「大少爺」的脾氣了。

一片雪白的房間,像冰雪一樣,寂靜而冰冷。

韓子高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自己彎曲的腿,腦裏面浮起很多之前的畫面。

那時候,在遙遠的過去,在那個過去裏面,陳西還沒有當上皇帝的時候,他們兩個常常形影不離,在那段行軍打仗的日子裏面,曾經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日子。

他們共同對抗敵人,血洗戰場。他們并肩作戰,一攻一守。他們在夕陽山下,看大地,看天空,看花草。

那段歲月,對于現在來說,是多麽地遙遠。

到了陳西當上皇帝的時候,曾經有一次他們之間吵架了,他負氣主動要求出兵打仗,擊退蠻夷外族。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他們都沒有見面。等他功成收兵回宮拜見,陳西不顧文武百官的面前,緊緊地抱住他,久久不語。

之後,他感到肩膀有點濕潤,知道這個王者竟然為他而流淚了。雖然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可是他就是感到那個人的歉意,內疚,思念,難過……

他們兩個人就是這樣,明明重視對方。可是,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折磨,而分離的時候,卻又痛不欲生。

這種煎熬把他們兩人都燒成了灰燼。

中國有一句話說:「兩情相悅,又豈在朝朝暮暮。」說明距離不會分開兩個人的感情。可是,他覺得這句話大錯特錯。時間的距離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包括看看似乎堅定,卻十分脆弱的感情。

一想起,陳西連自己送給他紅豆的含義一點都不知道,他就很傷心。為什麽對方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個人怎能忘記?那個人怎能忘記曾經送過給他的東西呢?當時三個月沒有見面,回宮之後,那個人就送給了他一包紅豆,當時,他就知道那個人所表達的含義。

他的陛下,他的男人,永遠是一個浪漫又狡猾的人。

在床上,那個人對他說過數之不盡的甜言蜜語,而床上卻也是留最多眼淚的地方。

那個溫柔地抱着他,親吻着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臉頰……的人。

他感到即甜蜜又苦澀,因為這雙溫柔的臂彎,不是屬于他的。那個人也曾經用這雙手抱過其他女人,甚至是男人。

身為皇帝,後果佳麗三千。那個人永遠不為他一個專情。

那個人永遠不會對他「情有獨鐘」。

想到這裏韓子高無奈一笑。以前,那個人無論怎樣對待自己,他也原諒了那個人。現在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他也應該原諒陳西。畢竟,這是一個比他生命還重要的男人。

韓子高從地上站起來,走到門邊,扭動把手,門慢慢地打開門扇。此時,一個舉起手,想敲門的人站在眼前。

韓子高與對方四目相投,彼此都愣了一下,半響,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開口道:「對不起。」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一出口,彼此又愣住了。

兩人帶着笑意看着對方,各有所思。

陳西在心裏暗忖,這個大少爺的脾氣好像比想象中得好。而韓子高卻在心裏感到高興不已。他們之間不是什麽也沒有,做少那種「默契」,他們還是有得。

與人海茫茫之中,尋找的另一半,是有意義的,是不可取代,是世界另一個自己。

如果,他是一個軀體,是不完整的。那麽陳西便是他的半身,必須兩者結合在一起,生命才得以完整。

「在想什麽?這麽高興?」陳西看着韓子高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就笑道。

「沒有什麽。」韓子高心跳然一跳,低頭,不敢看到對方。

「為了道歉,我煮了糖水。我們去喝吧。」陳西很自然就拉起對方的手往樓下走去。

手傳來溫暖的氣息,韓子高瞄了一眼兩人相碰的手,心裏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難道又是紅豆沙?」他假裝不在意,若無其事地問道。

「不是紅豆沙。」陳西嘴角揚起笑意,滲出一絲邪氣,就像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這種微笑與前世的那個他十分相似,感覺兩個人影在眼前重疊似的。

「那是什麽?」韓子高讨厭他邪氣的笑容,這會讓他想起以前陳西調戲女人的時候都會用這種态度。當然調戲他,也會用這種笑臉,讓他覺得自己和那一大堆女人沒有什麽不同。

「綠豆沙,清熱解毒,消火氣。」陳西平靜的說道,心裏卻在偷笑。

聞言,韓子高臉色一綠,他有點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你的意思是我火氣大,脾氣壞,要降火?」

「我可沒有這樣說。」陳西一副正經的樣子,可是,手卻不知覺地放開了對方。

韓子高眼神一暗,笑道:「我要懲罰你。」說完,就伸手抓陳西的癢癢。

陳西一見對方的魔爪伸來就忙避開。兩人東躲西藏地玩着,怎料,一不小心,韓子高從樓梯上絆了一腳,後身一倒,在千鈞一發的時候,陳西眼疾手快地一手拉住對方,用力地把對方拉到在懷裏。

兩人跌坐在地上,彼此心跳的都亂了節奏,只有淩亂的呼吸聲。

陳西額頭有些冷汗,他發現自己真得被吓到了,心髒剛才差點停頓,現在卻如擂鼓一樣跳動不停。

如果懷裏的人,真的出事了,他該怎麽辦?腦裏面一下子浮出這個念頭,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除了媽媽,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害怕某個人的離去。

「西?你怎麽了?」韓子高擡眼一看,就看見陳西臉色蒼白的模樣,顯然也被吓了一跳。本來,他還竊喜可以被陳西抱住,可是現在什麽都煙消雲散了。

他焦急地望着陳西,聲音裏面有絲絲擔憂。

陳西頓了一下,收拾一下心神,站起來,拉起對方。

「子高,下次我們別在這種地方玩了,好嗎?」陳西靜靜地說道。

望着對方關切的目光,韓子高點了點頭,笑道:「嗯……別擔心,我沒有事。我們走。」

韓子高拉起對方,往樓下走去。陳西肩膀一僵。随後,也默默地走了下去。

吃完早餐,他們兩人走去花園散步,陽光灑在花花綠綠的植物與大地上,暖和的光線讓人感到十分舒适。

兩人一邊慢慢地并肩走着,一邊閑聊,映入別人的眼裏就像一幅油畫般的景色。

韓子高偶爾悄悄地偷看陳西一眼,可是又怕對方發現,不時又飛快地收回視線。

他覺得心情很複雜以及難以形容,眼前這個人的容貌與記憶裏面的人一模一樣,彷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甚至從記憶裏面消失過。可是,陳西生疏有禮地态度卻又提醒他,眼前這個人不是他昔日的情人,只是一個擁有同一個靈魂的陌生人。

也許,他是一個活在記憶裏面的人吧!除了那一份無可取代的記憶之外,他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抓不住。

韓子高想到這裏不禁幽幽地輕嘆一口氣,嘴角含着若有若無地微笑。雖然是細不可聞的嘆息,可是卻傳入了陳西的耳裏去,傳達到他的心裏去。

那一聲輕嘆好像一顆水滴,靜靜地滑過心頭。

陳西總覺得韓子高這個人有心事,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有心事。他猜不透對方的心事,可是他的直覺卻直接告訴他,韓子高的心事跟自己有關系。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太奇怪了。

「子高……你是不是有心事?」陳西忍不住地問道,眼光帶着一絲關切。

韓子高一擡眼,心有點微微地顫抖,陳西溫柔的神色,可是他幾十輩子最大的眷戀。

他苦惱地暗忖道,陳西不應該對他這麽溫柔,否則,他很難放手。要知道,他心裏很明白,就算靈魂是同一個人,陳西也不一定會再次喜歡上自己。盡管自己對他有數不盡的眷戀。可是,也不能強迫陳西。感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不過,韓子高心裏同時也明白,在感情的世界沒有理智可言。

韓子高凝視着陳西許久,視線莫名地灼熱,讓陳西有點不自在,心想着為什麽對方總是用這種目光來看他?

風一吹,撩起韓子高的烏黑長發,飛揚的發絲像蜘蛛網一樣,包圍着他們兩人。

長長的發絲猶如瀑布,飛淺落在陳西的手臂上,有點癢意,有點微涼。

「西……我……」我愛你。

韓子高很想不顧一切地把那三個字說出來,可是到了嘴邊卻還是生硬地吞了下去。明明是短短地三個字,可是卻比念長篇大論的文章還困難。

此時,口袋裏傳來悠揚的音樂聲,韓子高猛地清醒過了,有點慌亂地掏出手機。

他低聲說了幾句,眉頭越皺越緊,最後無奈地說了一句「讓我考慮一下」,就結束了談話。

看見韓子高不悅的神色,陳西小心翼翼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韓子高看了他一眼,低頭久久不語,陳西看見對方的神色也不好意思追問下去,正打算放棄,卻不料對方開口道:「公司要我回去拍戲。」韓子高抿嘴說道,帶着不甘心,不情願的神色。之前,公司明明說會放他幾天假,怎來突然就來通告?本來準備過幾天才開拍的戲劇,明天竟然就要開拍。

聞言,陳西一笑,說道:「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不是嗎?」

「可是,我想和你待在一起。」韓子高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兩人就愣住了。

這話太暧昧了吧?

韓子高的臉微微發紅,他很想打自己幾把掌,竟然把心裏的感覺都說出來,真笨。

陳西沉思了一下,他在這裏已經住了有些日子,所以在無意的交談中,也曾從別人的口裏得知到有關韓子高的背景。

韓子高從小就沒有什麽朋友,而且好像還是一名天才的兒童,所以童年沒有什麽色彩。而且,父母更因為工作的關系,長年都不在家,有時候三年都不見一面是常有的事情。

一想到這裏,陳西就有點心疼韓子高,父母竟然就是陌生人一樣,見一面也難。而且又沒有同齡的朋友一起玩樂,生活就只有工作 以及按時睡覺吃飯,也太苦悶了吧?難怪他想跟自己做朋友以及不願離開自己半步。

陳西在心裏暗自下了結論,他開口道:「我又不會走掉,何況少爺還是我的債主,我哪裏敢逃跑啊?你放工回家不就可以看到我了?」

韓子高還想說什麽來解釋或者掩飾,可是,看見對方也沒有把那句話放在心上就默默地閉上嘴巴。

心裏即是松了口氣,又有點失望。

「何況,你唱的歌曲以及拍戲都這麽好,當然要拍出更好的作品了。」陳西又補充說道,話裏一半真,一半假。他的确覺得韓子高唱的歌很好聽。可是卻從來沒有看過韓子高拍過的戲,一次也沒有。

「你說真的?」韓子高眉目之間染上喜悅,心想陳西竟然贊美他,實在太讓人意外了。雖然,前世也聽過陳西對他的贊美。可是,那意義與這個完全不同。那時候他們已經是情人,也是屬下與上司的關系,在行軍打仗上,當然少不了歌功頌德。可是,現在他們什麽也不是,竟然也得到對方的認同。

「嗯……」陳西點了點頭,心想韓子高身為偶像,贊美的話應該聽過不少,竟然還會如此開心,真不可思議。

可是,他不知道韓子高本來還想找機會退出娛樂圈,讓他們多點時間一起,而現在為了他一句話,韓子高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既然這樣,那我答應他們趕回去拍戲。不過,你不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跑出去打兼職,而影響你的學業。如果,你真的覺得過意不去,就多幫忙一下何管家他們的忙吧。」韓子高嫣然一笑,說道。

陳西愣了一下,暗忖韓子高竟然猜中他的的心思?他無奈地苦笑,點頭答應。

也許世界上真的有些事情不用說出口,對方也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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