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話外之音
“我倆不是決裂了嗎?”我忽然說道,“你又何必救我、替我隐瞞、還冒險替我抄錄?”
玉留聲答:“我已知你意圖,為了鬼欲章臺,自然要監視你!”
“也是!”
看來,在五色蛟潭,是我多此一舉,白費力氣了。
不過,但願玉留聲出去以後記着鬼欲深淵的恐怖,記着他不被地氣承認的時候,不要再輕易進來了。
不多時,我看見一個純白色的身影慢慢朝這邊走來。
是雲鸾。
在生祭臺我沒有看見他,我以為他如雪妖一般,已經回去了。
雲鸾看見玉留聲的樣子,說:“原來不獨我如此!”
看來他也受了地氣之傷,想來方才是去調息療傷了。
我們三人靠在望白塹一方長石下,看着遠處泛着幽藍光芒的生祭臺,安靜了許久。
許久之後,雲鸾說:“君先生此行無果,恐怕要被欲主問罪了。”
“小罪而已。”我笑答。
此事本無關鬼欲章臺根基、不妨鬼欲章臺規矩,樓斷要定罪,也不能往大了定。
“進來之前,他曾暗示過我。”雲鸾又說,“他”當然指樓斷。
此時,何嘗不是雲鸾在試探我呢?
我笑了笑,說:“雲鸾公子可知,欲主因何恨我如斯?”
“願聞其詳。”
“衆人皆知,因家父丢失了谛命烏契,所以被四君聯名罷黜。可世人不知,谛命烏契為何丢失,為何九年都無人找到。”我道,“谛命烏契何等要緊,豈能說丢就丢了?”
“自然是被算計的。”雲鸾接話。
我看了他一眼,他朝我輕輕一笑。
看來我沒有猜錯,這個少年也有一份無人知曉的心。
玉留聲一言不發,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我七歲的時候,已經記事,見過的稀罕人、事、物自不易忘。”我又接着說,“那年鬼欲章臺還在內亂,我們一家活的戰戰兢兢、朝不保夕。可有的人卻做着美夢,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美夢成真。而我,恰好看見了他這份‘迫不及待’。”
“是嗎!”雲鸾道。
“後來,父母莫名其妙地死了,兄長說,有人故意為之。我便将那日看到的告訴他,他讓我閉嘴,往後不許再說。”我說着,“後來,兄長也死了。想必兄長早将自己的猜想告訴了嫂嫂,在新欲主宣布尋回谛命烏契并與之谛命之後,便帶我逃了。”
那時候,還是少主的樓斷借內亂殺了很多人。
可他最想殺的人卻怎麽也尋不到。
他不會想到鬼欲深淵,因為普通人進去等于死。
後來,我茍且偷生了一段日子才重新出現,可那個時候,他已經不能殺我了。
他只能祈求當年那個七歲的孩童什麽都不記得。
“可如今那位,卻生怕你何時想起來,向他複仇,拉他下馬。”雲鸾淡淡地說着。
鬼欲章臺人人都說欲主樓斷如何看中雲鸾公子,任何好東西都往雲鸾公子跟前送;公子說錯話、做錯事,只要沒有觸犯鬼欲章臺的規矩,欲主都一笑了之;甚至在除夕先生入鬼欲深淵之後,對雲鸾公子親自教導,若非年齡最小,恐怕會讓他做這個四君之首。
“小小君忘笑,豈敢學那蚍蜉撼樹?”我閉上眼睛說到。
雲鸾卻說:“千裏之堤毀于蟻穴。”
我則笑了笑,不再說話,轉頭看了看玉留聲,他凝着目光盯着生祭臺,不知在想什麽。
也許他心裏也在掙紮吧。
他就在我與雲鸾旁邊,豈會聽不懂我們話外之音?
他是鬼欲章臺出生的小孩,是四君裏最沉穩、最忠誠的,完全信奉鬼欲章臺的規矩。
雲鸾不同。
雲鸾是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即便如今沒有人告訴他,只要他想查,必然查得到。所以,他便不如玉留聲這般忠誠。
而風荷則是個多病身,心思也藏得深,我倒看不太透。
只有雪妖是簡單的,可他簡單地十分荒唐。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雲鸾起身看着我倆,說:“我該走了,你們慢慢查。”
我點頭示意,玉留聲仿若未聞。
雲鸾走後,我問玉留聲:“你還記得方才抄錄的‘文字’嗎?”
玉留聲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我卻沒有,所以需要抄錄。
玉留聲點頭,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畫起來,一邊畫一邊說:“這是生祭臺臺階上的,你帶回去的那些東西并沒有這些‘文字’;這是生祭臺鏈條上的,每根鏈條上似乎都不一樣,我只看了兩根,你從前抄錄的也沒有……”
于是我問:“東西送過來之前,你悄悄去看過?”
玉留聲沒有否認。
我又問:“什麽時候?”
玉留聲停下手裏的動作,說:“惠心找你的時候。”
與我想的不差多少。
樓斷從來不願主動找我,一旦找我,必然沒有好事。想來是有人密告玉留聲,玉留聲不放心,所以偷偷看了那箱東西。
“玉留聲,你如此關心我,會不會愛屋及烏呢?”我問道。
玉留聲掩飾地眨了眨眼,繼續在地上畫,只是動作明顯遲緩了些,說:“你說什麽?”
“你會替我照顧蘭哥兒嗎?”
其實從前,我也留意到,玉留聲會順手幫君蘭一些小事,只是不外顧及着我昔年對他的救命之恩,對君蘭到底不是出于本心。
“會。”
“那就多謝你了!”我說道,“蘭哥兒才十三歲,往後許多年,就仰仗着雨樓公子多加照顧了!”
“你呢?”玉留聲忽然轉過頭來,倒是把我吓一跳。
我笑道:“想哪兒去了?蘭哥兒越來越大,也有自己的主意,我是怕他一不小心着了別人的道,我就是有十雙眼睛也看不過來,能多托一個是一個!畢竟,我信任的人不多。”
玉留聲放心的點頭:“嗯!”
方才那話,的确說的不太好,像是在托孤,難免引起玉留聲懷疑。不過出口的話卻沒有收回的道理,只能盡力圓回來。
我用力拍了拍他,說:“今日這話你可得好生記得!若敢食言,我絕不放過你!”
“你出去之後怎麽辦?”玉留聲點頭讓我放心後,說道。
“咱們還沒去過第三層呢!”
鬼欲深淵第四層最重要的便是生祭臺,但因鬼怪妖邪們都害怕生祭臺,所以這一層看上去比較太平。
“你瘋了!”玉留聲明顯不同意我的想法。
誠然,我們有欲主令,可以直接從生祭臺回到第一層,即便經過生祭臺時會吃些虧,但結果都可預見。
要上第三層,便不同了。
“你若想走,我不攔你。”我故意如此說。
玉留聲氣道:“你明知不會!”
第四層除卻生祭臺和望白塹外,還有幾個水潭、幾座吊橋。
吊橋則是必經之路。
我上次經過吊橋時,險些被纏在吊橋上的繡線蛇咬到,幸而此次有備而來。
繡線蛇是一種極細極小卻極長的蛇,各色皆有,但第四層吊橋上以深綠色居多,與吊橋顏色幾乎合為一體,不被察覺。古書記載,繡線蛇會引火***其身,只是我尚不知如何引火。
玉留聲謹慎地跟在我後面。
其實他多慮了,有薄情給我的藥粉,它們一時半會兒不會被驚動。況且,我心裏是怕蛇類的,用量未免就重了幾分,它們此刻輕易醒不過來。
只是這吊橋年歲甚久,踩上去不太牢靠,若是失足掉下去,下面可是一片迷霧,什麽都看不見。
而未知,最為恐怖。
安全走過吊橋,便是幾個水潭。
與五色蛟潭不同,這裏的水都相對很淺。
只是……上一次我經過此地,并未見過潭邊那個撫琴的白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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