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東海樂園 (四)

小道士解釋完自己不姓楊之後便卡殼了,被這麽一打岔,他還真忘了本來想說什麽。

不過也沒等他再開口說話,甚至很多人都沒看清是怎麽回事,那兩只蠱雕便周身竄起火焰。

不同于一般的火,這個火泛着血一般紅,透着野性與生命力。

那兩只蠱雕在衆人的驚呼中慘叫着從上空摔落到殷乾面前,在地上打着滾。

空氣中甚至彌漫着一股難以形容的焦糊味。

而殷乾則從始至終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過一步。

雖然殷乾看起來沒動手,但是所有人就是知道,這肯定是他幹的。

兩只蠱雕在烈火中掙紮,突然其中一只蠱雕費力地擡起翅膀掃向人群。

其餘人吓得趕緊躲閃,在翅膀即将扇向許成蔭的時候,殷乾動了動手指。

只見一道烈焰從地上驀地升起,像一堵燃燒着的高牆,既阻擋了蠱雕的攻擊,也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

許成蔭本能地後退了幾步——他怕火。

許成蔭看着這堵火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

他身上從腰部至胸口有一片因燒傷而留下的疤痕,看着可怖。

爺爺說這是他在很小的時候不小心被火燒去的,雖然他到現在已經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但是怕火還是烙在了他腦子裏。

平常給餘青松點個蠟燭什麽的那些小火他倒倒是無所謂,不過眼下這火的陣仗也太大了些,他還真受不住。

其實他是喜歡火的,特別是對這種奇特的紅色的火,心生親近,卻又因身上的這塊疤而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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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紅色火牆的另一頭發生了什麽,他們只知道蠱雕的慘叫聲刺耳,待火牆消失後,已經沒有那兩只蠱雕了。

似乎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被困陣中的那只蠱雕也不知目睹了什麽,那幼崽正瑟瑟發抖,壓根不敢看殷乾。

這只蠱雕把自己蜷成一團,努力降低存在感,可惜體型擺在那兒,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殷乾專門盯着那蠱雕的眼睛看,給足了精神壓迫,那蠱雕幼崽哪裏還頂得住,忍不住求饒。

見那蠱雕被吓得差不多了,殷乾這才慢悠悠地開口:“怎麽來這裏的?”

那蠱雕這會兒“嗚嗚嗚”的,聲音像是壓着喉嚨發出的,要多小聲有多小聲,哪有一開始有兄弟姐妹撐腰時的那股子理直氣壯。

那蠱雕一問三不知。

事實上也确實是這樣,它聲稱自己一覺醒來就在這裏了,他的兄弟姐妹也一樣。

其餘人聽不懂鳥語,他們只能在殷乾的表情中猜測一二。

但殷乾也沒給他們猜測的機會,因為他只是笑了一下。

像是一個終日守着大門無所事事的人,終于遇到了一個挑戰者。

既想将人打出去,又忍不住想知道對方究竟準備了多少花樣來挑戰他。

殷乾站在那裏,依舊是那副看起來雲淡風輕的樣子,腳下是閃動着的還未消失的火苗,這回已經無人敢輕視他。

在這種時候,他身旁舔爪子的貓也顯得詭異了。

“你究竟是何人?”有人忍不住問。

殷乾突然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答非所問,語氣卻是陰陽怪氣:“現在的人膽子越來越大了,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能見陰物就是踏入陰間門能處理陰間事了,到時候別怎麽死也不知道。”

所有人:“……”

表面看起來正正經經,沒想到這人還挺記仇。

場面十分尴尬,一時之間沒人接話。

一片安靜中,餘青松少年特有的清亮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出:“咦?這話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可不就是在哪聽過麽,那些人說這話原本想嘲諷殷乾的,誰知現在被人還回來了。

一開始說這話的正是那蠱師,此時托殷乾的福,恢複正常的他混在人堆裏裝鹌鹑。

年華搖着尾巴,這貓雖然肥但還挺靈活,三兩下跳到蠱雕的腦袋上,蠱雕憤憤地搖了兩下腦袋,企圖把貓甩下去。

只見這蠱雕又叫了兩聲,不知道說了什麽,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聽得懂的人,殷乾臉上那若有若無的笑消失了。

殷乾眼睛也不眨一下,那蠱雕便當着衆人的面成了一只火蠱雕。

還好年華有經驗,一見自家老大這表情便知道要動手,趕緊從蠱雕身上下來,自己身上的毛這才得以幸免。

在場的人目睹了地上的蠱雕被燒得灰飛煙滅,他們這回可算是知道剛火牆另一邊發生了什麽了。

此刻對于他們來說,殷乾神秘又可怕。

“那是什麽東西?”

有人似乎發現了什麽,用手指着前方。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觀光纜車上停了一只貓頭鷹。

發現它的人之所以那麽驚恐,是因為這個貓頭鷹長了張人臉,還有那詭異的四只眼睛和耳朵,讓人想到了怪物。

“有鳥焉,其狀如袅,人面四目而有耳……”小道士口中念念有詞,“許先生,這莫非是顒鳥?”

許成蔭眨眨眼睛,然後打開了手機,開始偷偷摸摸搜索顒鳥。

最後點頭,肯定道:“八九不離十!”

圍觀全程的餘青松:“……”

搞得他好像一開始真的知道似的,這人還真好意思。

小道士表情嚴肅,接着道:“顒鳥見則天下大旱。”

有人問該怎麽辦,小道士認識有限,只知有這麽一個妖怪,卻回答不上來該怎麽對付,便向玄鳴求助。

玄鳴替師侄回答,答案也很簡單:殺了它。

了悟玄鳴說完“殺”之後便又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沒有提出異議。

“顒鳥說到底只是預示将來國內有大旱,殺了它雖不能百分百保證大旱就沒了,只能說或多或少能減小發生的概率。”玄鳴解釋道,“雖然真正的大旱還未到來,但這顒鳥現身,周邊也會受影響。”

事實也确實如此,衆人明顯感覺到周圍溫度的上升,原本天氣預報顯示多雲,而此刻東海樂園上方的雲已經無影無蹤,只有烈日當空。

雖然雲城現在正值盛夏時節,但這個氣溫顯然高得不正常,在場所有人都汗涔涔的。

也只有殷乾不受這氣溫的影響,只見他閃身便來到顒鳥面前,一時間也顧不上自己那點潔癖了,伸手就去掐顒鳥的脖子。

顒鳥想逃卻被殷乾的鳳凰離火封住了退路,殷乾直指這個顒鳥,今日定要解決了它。

顒鳥體型可沒蠱雕這樣大,但卻不比蠱雕好對。畢竟顒鳥現身可不是什麽小事,預示着天災人禍,不管最後大旱會不會來臨,殷乾必須要将它扼殺。

顒鳥撲棱着羽毛被燒了一半的翅膀,飛不起來,便在地上跌跌撞撞地想逃。

不過還沒等殷乾抓到它,一道黃色的身影倏地掠過,顒鳥便消失在了原地。

衆人定睛一看,那黃色的影子乃是一只四耳長臂猴。

只見它将手中的顒鳥翻來覆去瞧了一遍,随後放進了自己嘴裏嚼了兩下,在其餘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直接咽了下去。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懂這是什麽個情況。

小道士面露困惑之色,在遇到不懂的問題時,第一反應就是向他一旁的玄鳴求教:“師叔,這是長右嗎?”

玄鳴道長也是一樣想不通,遲疑道:“這……長相符合書中所描述的長右,可出現在這裏确實反常。”

長右,見則郡縣大水。

這是預示洪災的精怪,若是單獨出現則不奇怪,可怪的是剛剛出現了預示大旱的顒鳥。

此時不知不覺原本的大太陽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這裏一會兒晴天一會兒下雨,若是有心觀察,會發現整個雲城就只有東海樂園這一塊地方天氣如此反常。

現在他們基本可以确定,這就是長右。

年華這只胖貓叫喚了幾聲,還有心思想着——可算是被他找着霍禪失散多年的親戚了。

大家都是猴子,五百年前是一家,在他眼裏只要是猴子那就是醜得一脈相承。再者長右可比他金絲猴稀有多了,省得對方以為靠着原身能在陽間混個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當就牛逼大發了。

不過現如今這情況也讓人擔憂,因為兩個精怪同時出現,也就是說雲城極其周邊地區得同一時間又是大旱又是發大水的,這得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天氣。

更奇怪的,是蠱雕、顒鳥和長右居然一齊出現在這小小的東海樂園。

長右吃了顒鳥後便不再逗留,轉身就跑,并且速度很快,一眨眼便跑出了他們的視線範圍。

殷乾吩咐年華,丢下一句“看着這裏”便追了上去。

畢竟年華從頭到尾是貓的形态,并沒有引起過多關注,于是剩下的一群人以為殷乾那句“看着這裏”是對許成蔭說的,此刻許成蔭自然是成了焦點。

在其他人心裏,許成蔭幾乎是坐實了“深藏不露的高人”這一形象。

“許施主。”連了悟都向許成蔭問道,“長右和顒鳥同時出現,長右又吃了顒鳥,許施主對此怎麽看?”

許成蔭頂着一道道探究、好奇又期待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許成蔭:“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所有人:“……”

所有人:“???”

雖然,但是,這科學的進化論觀點還真沒法反駁,确實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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