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玉靈山 (五)

一片耀眼火光之中,原本的火鳳漸漸化為殷乾的模樣,就見他扯起嘴角:“無所謂,直接殺了你也是一樣。”

殷乾提刀便直接沖了上去,西平國君站在原地不慌不忙,腳下陣法特有的微光一閃,他往前一邁便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殷乾朝着遠處某個方向偏頭,眼神不善:“縮地成寸。”

殷乾目光所及的盡頭,西平國君背着手好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我對自己有自知之明,身為半妖,我心知我現在就算得到了這身體,在殷局長面前也是不夠看的。不過我既然到了這地步,自然不會沒有準備。”

他鎮定自若,語氣帶笑,雖然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聽清了。

“今日便先和殷局長道聲再見了,走之前我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他笑得滲人,話音剛落,也不知他啓動了什麽陣法,空中腥鹹的海水從雲層之中傾斜下來,形成了巨大的瀑布,落到地上聲音轟鳴。

但是他的聲音還是清楚的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裏:“我們看重東海,裏頭鎮壓的惡蛟真是意外之喜,不過比起看到那種随時會脫離掌控的大妖,我更喜歡現在這個場面。”

西平人妖力不如正經妖怪,再修煉也修煉不出什麽花來,但同時他們又比人類更具有這方面的天賦,單打獨鬥或許拼不過妖,但是論起陣法造詣卻是一絕。

此刻他便通過搬運之術,企圖直接将東海搬到玉靈山來!

當然,整個東海要搬過來那是異想天開,不過搬個玉靈山這麽大的地方對如今擁有仙軀的他來說還是綽綽有餘。

他們一開始并非是将主意打在玄途身上,而是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場面,這是在給殷乾挖坑呢。

似乎是看穿了許成蔭在想什麽,就聽西平國君道:“聽我一句勸,倒也不必費盡心思找陣眼,你們是找不到的。畢竟你們真的很難對付,我可是謀劃了好久。”

“哦對了,忘了跟殷局長說了,玉靈山的鎮物為了解開這身體身上的鐐铐已經被我們挖了個七七八八,如今這秘境脆弱得很,是斷然受不住這東海海水的,加上你這破開的大洞,真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助了我一臂之力,若非立場不同,我當真是想結交殷局長。”

西平國君好整以暇地欣賞起挂在天上的那個被殷乾打穿的洞來:“東海海水必然會沖破秘境流向人間界,我不喜歡如今的雲城,正好可以淹了重來。”

他說着擡頭,對上殷乾駭人的眼神,指了指天上的那個瀑布:“那麽殷局長,比起殺我,好像還是解決這個更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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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他說這幾句話的功夫,玉靈山已經有一部分被海水沖垮了,秘境之中轟隆聲陣陣,濺起百丈巨浪穿過山谷向他們席卷而來。

殷乾平日最讨厭故弄玄虛,也最恨被牽着鼻子走,恰好這人兩項全占齊了,簡直不能更欠揍。

殷乾沒跟他廢話,拔刀就想上,不過有東西比他更快,從他口袋裏嗖得就飛了出去,直指西平國君。

對方在自己所在的地方還布了一個縮地成寸,本想通過這個陣法離開,但是沒料到那東西速度如此之快,一晃神的功夫,西平國君只來得及定睛一看,一塊青玉懸浮在他面前。

這玉可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真正的玉靈山秘境鎮物!

等反應過來,西平國君駭然,因為他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與此同時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拿出了藏在身上的骨灰盒。

“不……”

“啪”得一聲響,他親手将其捏了個粉碎。

西平國君睜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事情完全偏離了他的預想,一時間他實在是想不透為什麽會這樣。

在骨灰散落被風卷走散落進海水裏,他感到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一點點地從體內抽離。

“我雖服輸,在這世上也并無流戀,但還輪不到你來算計我。”

聲音在西平國君耳邊響起,他正驚異這個陌生的聲音是誰,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他自己說的——或者說,這是他現在身體的另一個占據主動權的人說的。

西平國君在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你……”

不過随後已經容不得他把話說完,神魂便消散在這天地間。

萬事都有變數,他算來算去,卻唯獨沒算到半路還能跑出個程咬金來。

古玉從半空中掉落,秦公也癱軟倒地,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蒼白無比,對比之下那雙眼睛更顯得漆黑。

此時這雙眼睛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狼藉和大水中的殷乾和許成蔭。

他雖早已對世間無流連,西平人的供奉卻吊着他的身軀,在自己被關在這玉靈山卻遲遲不隕落時,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直到神魂日益衰落,在即将消散時,他附了一縷在秘境鎮物上。

曾經的他信徒萬千,何等風光。神有神的傲氣,又怎會容忍他人在他身上動歪主意。

奈何那縷元神本就微弱,要不然殷乾也不會察覺不到,如今回到他這自己的身體之中待着一會已是極限,很快待神魂散盡,他才會真正地魂歸天地。

一直看着這邊動靜的殷乾沒再上前,卻也沒什麽過多表示,扭頭就走。

他自然猜得出這人的身份,只是這人雖然幫他解決了西平人,卻也害他同胞皆命喪于此,要不是看他也活不長,眼下這轉移過來的東海海水又形勢危急,殷乾定要沖上去捅他幾刀。

在殷乾撞出來的窟窿外盤旋的玄途吃了兩個妄圖逃出來的小妖怪加餐,接着透過這洞往裏瞧,看到裏邊的景象也是“嚯”了一聲。

“你們看着點!”

玄途對底下的道士和尚扔下這句話後便順着窟窿飛了進去。

秘境外的衆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裏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玄途落下來的時候秘境裏那兩人都成落湯雞了,海水甚至已經淹到了小腿處。

玄途善控水,飛身上前替他們擋住一波四濺的浪潮:“怎麽回事啊,難得見你們這麽狼狽。”

“有人把東海搬到這來了。”殷乾一時也是束手無策,便沖玄途問到,“你能不能把這些海水控住?”

玄途揚起下巴:“當然。”

“那能把他們一直鎖在秘境裏不外流嗎?”

“當然不能。”玄途這回果斷搖頭,“你這把我當什麽了,神仙也做不到吧。”

“喂!”玄途感受到了殷乾的眼神,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惱怒道,“你這什麽眼神,想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玉靈山很大嗎?我們蛟龍是生來翻江倒海的,誰還會做這個!”

“你就說最多能控住多久?”

玄途道:“一刻鐘,不能再多了。”

見殷乾皺眉,玄途接着道:“人家用陣法把海水搬過來,你就不能搬回去麽?”

“來不及了。”許成蔭搖頭,“水位上升太快了,再這樣下去秘境很快就會坍塌。”

玄途和殷乾還有許成蔭他們不一樣,心中沒有所謂的“大義”,并不關心那些人類的死活,反正他知道這點程度自己一定死不了。

因此只是連連道:“虧了虧了,東海才剛到手沒多久。”

為了這片海域他可是還跟鳳凰簽訂了嚴重不平等條約的。

許成蔭從口袋裏拿出了那顆梧桐子,對着它思考了一會兒,接着幽幽嘆了口氣,将其扔到了水裏,同時梧桐子也失去了綠色的光澤。

殷乾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拽住了許成蔭的手腕,沉聲道:“你在做什麽?!”

“跟以前死去多年的自己的元神借點法力。”許成蔭認真道,“既然沒法将海水搬回去,那就把秘境堵上。”

玄途還沒整明白許成蔭是什麽意思,地面便開始震動起來,無數藤蔓從地下破土而出,纏繞着蜿蜒向上。

這動靜可不是一般的大,玄途連連驚嘆:“厲害,看不出來啊,平日深藏不露,你倒還會這個。”

而殷乾原本就抓着許成蔭手腕的手緊了緊,沉聲道:“停手。”

許成蔭搖了搖頭。

“不要命了?”

許成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松,對他眨眨眼睛:“說不定最後死不了呢。”

此時的慧音寺,有和尚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奇的東西,趕緊叫來同門:“快來看看,這梧桐怎麽了?”

這個時節本就是梧桐落葉的時間,梧桐葉紛紛揚揚落了一地,原本霎是好看。

可這會兒地上的落葉開始發黑,枝幹上帶着焦痕梧桐樹像是慢慢被抽幹了生命力似的。

這倆和尚看着覺着奇怪,正想着要不要去通知住持,但一想到住持這會兒還看守着玉靈山秘境缺口,便只能作罷,只等住持回來再議。

秘境裏殷乾的聲音幹澀,死死地盯着許成蔭,生怕他出一點差池。

許成蔭和整個雲城,他是真的沒法做選擇。

玄途不知道許成蔭與眼下這些藤蔓之間的關系,替這倆又拍開了一個巨浪之後,忍不住道:“用得着搞得這麽像生離死別嗎?”

殷乾沒理他,只是對許成蔭道:“我陪你一起,我實在是……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殷乾聲音很低,似乎實在和許成蔭耳鬓厮磨,不過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溫柔缱绻。

意思很簡單,要是許成蔭死了他就和他一起。

一千年前他将許成蔭視為最重要的人,是敬重和孩童的依賴。

如今許成蔭也是他最重要的人,是愛。

玄途這會兒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喂……不會真要生離死別吧?”

“秘境快塌了。”許成蔭只是溫聲對玄途道:“拜托你了東海龍王,一刻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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