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早逝的白月光4
傍晚時分,金光橘紅的光芒落在厚厚的遮光窗簾上,瑰麗的落日餘晖被徹底隔絕在外,難以照耀進房,更沒有驚醒病床上難得好眠的紀希。
直到落日徹底沉入地平線下,最後一縷光輝也消失于大地之上,病房中徹底陷入到一片黑暗當中時,酣睡了整整半日的紀希才暈乎乎地從睡夢中醒來。
剛睡醒,紀希的思緒有些遲滞和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她并沒有睜開眼睛,反而閉着眼睛漫無目的、發散地想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父母去世後,護工漸漸懈怠,她自身難保,更別提返回故土。
就在紀希覺得自己舌尖發苦,心髒也漸漸緊縮時,安靜漆黑的房間中,一道低沉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和聲問道:“你醒了,睡得好嗎?”
刷地睜開眼睛,紀希側頭看去,就見昏暗漆黑的病房中,只有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着,散發着熒熒的光芒。景寒坐在書桌前,雙手落在電腦鍵盤上,正側過身注視着她。
看到景寒的一瞬間,紀希心中所有的不安定,心頭那片翻滾着雷雨的烏雲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淡薄的雲霧盤踞在原處,不細看,就再也發現不了。
注意到紀希的目光,景寒眉目舒展,勾唇笑了起來,他起身開燈,将一個中號的保溫桶拎到了病床旁的置物架上放下:“餓了嗎,我有給你溫着營養餐,雖然你可能沒什麽胃口,但多少要吃一點。”
紀希在景寒的攙扶下坐起身,她靠在柔軟的枕頭上,整個人有些懶洋洋的,但并不是疲憊困倦的那種懶,反而是餍足的懶散,剛睡醒的紀希精神頭還不錯,有更多力氣來思考當下的局勢。
說來,景寒于紀希而言,其實不過是個才見了一面、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紀希對他本應該防備,感到陌生。之前精神不好,還可以說是沒精力想太多,可此時按常理來說,紀希不該全然信賴“陌生人”景寒。
可景寒真的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讓人感到安心的人,哪怕他眉宇間的神情掩不住疏離,但他的一舉一動都格外體貼溫和,讓紀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悄然将他視做了可信之人。
不可否認,這和紀希清楚地知道,景寒不會為了現實的一些利益背棄她有着很大的關系。
将書桌前的椅子拉到病床前,景寒先替紀希将病床上的小桌子支了起來,才坐在了病床旁,就近照顧她。
拿過保溫桶旋開蓋子,景寒将桶裏還溫熱的營養餐端了出來,一一擺放在紀希面前,雖然營養餐十分清淡,但食物的香氣還是讓饑腸辘辘的紀希有了一些食欲。
在将勺子遞給紀希時,景寒閑聊似的提起一件事,他語氣淡淡地說道:“你原本的護工,我已經裁去了。你出院之前的這些時日,由我在醫院裏照顧你。”
接過勺子,紀希只怔了一下,便了然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這事了,她并沒有就此發表什麽意見,因為紀希也很清楚,她父母為她請來的護工,最近确實有些懈怠,經常偷懶把她丢在一邊。
若非如此,景寒到訪時,病房中不該只有紀希一人,那時她剛做完治療,護工卻只将她送回病房就不見了人影。
舀了一勺粥喂進嘴裏,溫熱的食物咽了下去,讓紀希的身心都暖了起來。撫慰了叫嚣不停的胃,她才有閑暇關注其他,這下才注意到病房中添加的小小點綴。
目光從書桌上新添的新綠色花瓶上收了回來,紀希唇角微翹,眼中露出幾分欣喜笑意:“是讓人送來的康乃馨嗎?花開得真好,配着花瓶的綠色越發顯得生機盎然。”
讓冷冰冰的病房都多了一些溫度,不再那麽冰冷蒼白。
“你喜歡就好。”景寒眉目疏淡地笑了笑,只簡短答了一句,就轉了話題,“之前你睡着,有些事沒有征詢過你的意見,我不好處理,如今正好一一詢問你的意見。”
紀希輕輕唔了一聲,興致不算太高,卻也十分配合地輕聲說道:“那你說吧,我會認真考慮然後回答你。嗯,如果你忙不過來,我也可以幫忙,或者幹脆請代理人,你不必為此太過費心。”
“并不算麻煩,只是一些小事罷了。”對于紀希善解人意的提議,景寒未作思考,就直接婉拒了,俊美面容上神情變得認真起來,他與紀希說起正事來,“你父母在這裏居住的房子,你想怎麽處理?”
景寒給出了兩種解決方案:“是直接賣掉,還是保留?如果你決意回國的話,此後很可能不會再回這裏,留下那棟房子對你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你并沒有在那裏住過,以後想必也不會。”
紀希沒有猶豫,直接道:“直接賣掉吧。”她側頭沖坐在病床邊的景寒笑了一下,笑容柔軟卻莫名堅定和豁達,“你說得對,我以後應該沒機會住進去,留下來也沒有意義。”
眼神微沉,景寒頓了一下,才接着說起紀家因紀父突然去世而停擺的其他事情,一一詢問紀希的意見,然後再迅速制定處置方案,争取在紀希回國之前将一切事情都處理完。
等到這些事情告一段落、大體得到了解決後,紀希抿了抿泛白的唇,無聲松了口氣。
紀希出國時,連高考都沒來得及參加,這五年裏,她也一直待在醫院,不曾繼續學業,哪怕景寒只是詢問她有關這些事情的看法,她也覺得十分頭疼,難以應對。
撤去小桌上的碗碟,見紀希精神還很好,景寒便沒有把支起的小桌子收起,反而把書桌一角放着、屬于紀希的平板電腦拿了過來,給她打發時間,玩樂一番。
至于景寒自己,則是坐回了書桌前,根據紀希之前做出的種種回答,繼續處理紀家的種種事務。不得不說,哪怕紀父這五年來沒有怎麽發展事業,紀家仍是稱得上家大業大,事情積壓了不少。
纖細的食指在平板上快速劃過,卻并沒有點開任何一個APP,對于玩樂,紀希興致缺缺。擡眼看了看景寒認真工作的背影,猶豫片刻才問道:“還沒問過,你是怎麽辦理預約,又是以什麽理由來看望我的?”
之前,紀希的生活中是完全沒有景寒這個人的,他這個大活人突然冒出來,必定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否則難免惹人懷疑。
敲擊鍵盤的手微頓了一下,景寒并未回頭,只是淡聲笑道:“我說我是你的網友。”頓了一下,他接着補充道,“你放心,不會露餡,我在決定以此為借口後,就安排好了一切。”
景寒不僅新建了對應他現在身份的社交賬號,而且在這個賬號上,确實可以找到和紀希通信來往的記錄,有完備的證據證明他和紀希是保持聯系多年的網友,就算真有人對此起疑,也抓不住馬腳。
紀希點開自己在國外偶爾會登錄的社交賬號,果然發現自己的好友列表中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賬號,點開一看,對話框中果然有一些你來我往、似是而非的對話,看上去還挺能唬人的。
看了會兒這些虛造的消息記錄,不知怎的紀希想起了以前用來和人聯系、留有許多消息記錄,充滿了過往的舊賬號。
鬼使神差的,紀希退出了國外的賬號,登上了自己廢棄了五年,曾經使用過很久的社交賬號。
看着賬號頁面停格在五年前的動态記錄,紀希稍作思索,手指輕點,時隔五年再次于這個賬號上發了一條動态。
這條動态沒有配圖,只有寥寥幾個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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