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早逝的白月光11

郊區,永安墓園。

這座墓園是本市最大的一座墓園,墓園修建得十分規整,墓碑排列有序,層次分明,明顯經過有序的規劃。墓園建立已有數十年,一眼望去,整齊排列的墓碑不知凡幾,埋葬于此的故人不知幾多。

墓園中種滿了四季常青的樹木,在這春日時節,更是綠樹成蔭、滿目碧翠,微風輕輕吹拂而過,掀動樹冠上密集堆疊的樹葉,有細微的簌簌聲輕響着奏樂,格外寧靜安詳。

紀希穿着黑色的素面裙,被景寒攙扶着行走在墓園的深處,沿途路過一棵棵華蓋茂盛的高大喬木,于樹蔭下行走,感受着迎面吹拂而來的清風,鼻端淡淡的青草香,身心都因此而寧靜下來。

“這裏環境真好。”走了許久,紀希才輕聲說了一句,就像怕驚擾了什麽似的,她的聲音壓得很輕很低,像缥缈的霧一樣化在了春風裏,“我很喜歡,我想長眠于此,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眉眼明快,唇角上揚,紀希滿臉笑容,盡是真切的歡喜和高興,她喜愛的目光在墓園中遍植的綠樹上流連不去,并沒有因綠樹旁成排的墓碑和墳地有所驚惶和懼怕。

終于走到景寒訂下的墓地附近,紀希站在這片空置的寬敞墓地前,伸出兩只手比劃了幾下,像是在考慮該怎麽建立墓穴、豎立墓碑,将此地作為他們一家最後的歸處。

比劃了一會兒後,紀希有些為難又有些猶豫地皺起了眉頭,像是遇到了什麽難以解決的難題一般不知所措,暫時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漸漸就僵持了下去。

永安墓園內綠化做得極好,種滿了喬木、灌木等植物,比起綠化水平一般的市內要陰涼得多,哪怕現下太陽還高挂在空中,溫度也有些涼了,更別說園中還時而有微風拂過,更是寒涼。

景寒替紀希攏了攏身上披着的外套,握了一下她的手,發現還算暖和後才放下心來,松開了手,轉而語氣關切地問道:“怎麽了?有什麽為難的地方嗎?”

聞言,紀希眨了眨眼睛,纖長濃密、漆黑卷翹的睫羽随之像振翅的蝴蝶羽翼那般輕輕扇動了幾下,纖柔又嬌怯,帶着幾分苦惱地抿了抿唇,期期艾艾地小聲說道:“我在想,我和爸媽的墓地怎麽建。”

指了指面前這片面積不小的墓地,紀希有些糾結,帶着點徘徊不定的猶豫:“你說,是讓我的墓夾在爸爸媽媽的墓中間,還是讓爸爸媽媽的墓挨在一起、我的在一邊呢?”

擰着細眉,咬着粉唇,紀希滿面糾結和猶豫,是真的很認真、很嚴肅地思考着這個問題,但是,對此,景寒的回答只能是無言的沉默和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給不了任何參考意見。

專注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紀希仍舊沒有想好要怎麽建墓,她幹脆……就先不急着想出一個合适且立刻可以施行的章程了,回去再慢慢想也不遲,今天只是來敲定墓地選址,還不是下葬的時候。

紀希知道他們該回去了,因為她今天約了楊華林見面,打算與他懇談一番,将紀家這五年的事情大體與他說一說,也将紀父紀母過世,紀希也身患絕症、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訴他。

就像景寒說的那樣,有些事情可以隐瞞朋友,但是不必隐瞞互相關心、可以信賴的親人。

這些事情,紀希已經瞞了楊華林五年,既然她已經回國了,就不想再繼續隐瞞下去了,告訴楊華林真相,讓他不被蒙騙,不僅是對他這個不是兄長甚是兄長的親人信任尊重,也能讓紀希心裏好過一些。

當然,也有自私一點的說法,那就是,紀希也希望在自己離開時,多一個為她傷心、為她送別的人——景寒是不同的,也許在這個來歷神秘莫測的男人看來,死亡并非是終點,也不值得為此嘆息悲傷。

沿原路朝墓園外走去,景寒在清爽的微風中淡聲說道:“雖然你說不辦葬禮,但是下葬這一日,總不能只有我和你二人送別,你家應該還有親戚,你父母也有一些交好的朋友,你不考慮請他們來嗎?”

紀希半低着頭,垂下的目光落在鋪滿了落葉的道路上,她每一腳都盡量踩在透過樹葉縫隙照耀下來的光斑上,孤獨卻又自得其樂地玩着一些發現後讓人會心一笑的小游戲,就和過去的五年時光中相差無幾。

景寒的話音落下,好一會兒後才聽得紀希心不在焉、漫不經心地輕聲低喃道:“爸爸從不跟我說那些煩心事,但我都知道的,當初出國時,爸爸和那些遠方親戚們鬧得很不開心,關系幾乎都斷了,我也不想再見他們。”

“至于爸爸的朋友……”紀希搖了搖頭,神情淡漠又平靜,冷淡道,“爸爸說,生意場上的朋友不可信,他們只是因利益而有所交集,彼此之間沒有太多友情,并不能作為依靠,更不能信任他們,所以也不必請。”

至于紀父紀母真正交好、值得信任的朋友,紀希是見過的,就在他們因車禍死在國外,就是紀父紀母的朋友趕來幫忙在國外待了五年仍是人生地不熟的紀希火葬了父母,并且簡單處理了一番紀父留下的財産,讓那些財産不至于被人奪去。

“爸爸媽媽真正的朋友,已經參加過他們的葬禮了,沒必要再勞煩他們再奔波一次。”說到紀父紀母真正的朋友,紀希的語氣才變得溫和了一些,沒有之前那麽冷淡和冰冷。

紀希半低着頭,景寒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聽到這個常常為他人着想、願意體諒旁人難處的女孩聲音細軟,語氣柔軟又輕緩地低聲說道:“何必再讓他們傷心一次呢,何況我們馬上就要安葬爸爸媽媽,他們也趕不及。”

默默聽完紀希理智認真的一番話,景寒沒有再勸說什麽,只沉默着點了點頭,嗓音清朗地說道:“我明白了,這件事情交給我吧。五日,最多五日時間,我會建好墓碑,安葬你的父母。”

紀希認真點了點頭,繼而有些苦惱地擰起了細細的柳眉,滿心憂慮和猶豫,她還在糾結,他們一家三口的墓地該怎麽建。作為女兒,私心來說當然想被父母護在中間,可是,沒準爸爸媽媽更想挨在一起呢?

唉,這就是一家之主身上所要負擔的責任吧!

出了墓園,紀希記挂着和她約好見面的楊華林,腳步稍稍加快了一些,想盡快找到停泊的車回家。

在路過墓園門口停着的一輛有些騷包的大紅跑車時,景寒腳步微頓,輕輕拉了紀希一下,連帶着也讓她停下了步伐。

停下腳步,景寒看向停泊的大紅跑車,神情平靜,目光淡漠,并沒有太多表示,只是示意紀希也把目光看過去:“你看那邊。”

“嗯?什麽?”紀希有些茫然地順着景寒的指引看了過去,在看到那輛風格有些熟悉的大紅跑車後,她下意識地輕咦了一聲,好像已經意識到了這輛車身上用炫彩噴漆塗滿了花哨紋路的騷包跑車的主人是誰。

咔嚓一聲輕響,跑車車門被人推開,開門下車的車主正是穿着一聲亮色休閑服的楊華林,他随手關上車門,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朝着紀希和景寒靠近。

迎着紀希疑惑的目光,楊華林收斂了昨日搞怪浮誇的表情,神情嚴肅認真,沉聲道:“收到你約我見面的消息後,我就出門去你家找你,沒想到看到你們驅車離開。”

楊華林深沉難辨的目光在紀希二人身後的永安公墓的标志上一掠而過,他的聲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我跟着你們驅車行了一路,才知道你們的目的地是這裏。”

楊華林萬萬沒有想到紀希的目的地是這裏。

昨天沒有見到紀父紀母陪伴紀希歸來,甚至送紀希回家的一路上也不見她接到問候電話後,楊華林心中就隐隐有些不詳的預感,可他沒有想到,事情竟至如此地步。

原本,楊華林心中最壞的設想也不過是,紀父紀母在國外的生意出了問題,暫時無法陪伴紀希,才讓她獨自回國,并且無暇關心她是否安全抵達,可如今才知道,并不是紀父紀母無暇,而是因為……

他們已經不在了,就是他們想要關心紀希、愛護紀希,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紀父紀母的離世,也解釋清楚了紀希眉宇間那抹抹不去的憂郁從何而來,讓楊華林知道她為何從溫暖善良的小太陽變成了憂郁低沉的孤月,她失去了自己賴以依靠的父母,也失去了活力和開朗的笑容。

紀希此刻已經排解掉了心中的疑惑和驟然見到楊華林的驚訝,她垂了垂頭,再擡起時已能從容不迫地楊華林淺淺笑道:“今天約華林哥見面,本來也是想把這些事情告訴華林哥你的,你提前知道了也沒什麽。”

擡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景寒和聲提議道:“馬上就是中午了,不如我們一起去吃飯,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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