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做個交易吧

“何總你好!我姓方,方函。我的簡歷,你應該已經看過了。”電話那端,方函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就像何勝男壓根兒不認識她似的。

“嗯,你好。”

八年未見的老同學,以這樣的開場白打招呼,何勝男也是醉。不過她久在商場中,早就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方函心裏面打的是什麽算盤,何勝男眼下還瞧不出來,所以她不動聲色地見招拆招。方函想玩,何勝男就陪她玩。

方函在那端低笑:“我的情況,何總你也了解了。能否賞臉面談呢?”

何勝男其實是不喜歡她的處事風格的,那種學院派一板一眼+博弈中精于老謀深算的路數入不了她的心,多一些人情味的溝通才讓她覺得發自內心地親近。方函上大學的時候就還個死忠考據派,更是個對自己的判斷力自信到爆棚的死忠考據派。這種人,她自己不親身經歷、不分析比較過的事兒,她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說到底,何勝男并不喜歡同這樣的人打交道。

于是,何勝男開口道:“所以,方女士你親自考察了我的公司?覺得還入得了法眼?”

方函勾起嘴角:“法眼不敢當,不過公司确實經營得很漂亮。”

何勝男挑了挑眉,能得挑剔的方函贊一句“漂亮”也是不容易。

“方女士是想和我見面,談談你的職位和薪酬嗎?”何勝男單刀直入。

方函微微詫異,有點兒懷疑和自己通電話的這人是否真的就是八年前的那個話少得有點兒悶的姑娘。

“是的,我确有此意。”方函答得也很坦率。

“可我作為展翼的總裁和第一大股東,還沒決定雇傭你。”何勝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方函一怔,登時意識到何勝男言語中似乎存着極大的抵觸。她一向自信,這種隐晦的拒絕令她很不舒服,不過,她忍下了。

“如果我提到一個人的名字,我想你會有興趣同我面談的。”方函依舊信心滿滿。

何勝男皺眉,有某種預感劃過心頭。

只聽方函接着說道:“我應聘展翼,和艾琪有關。”

何勝男家附近的咖啡廳裏,方函打量着面前安靜攪咖啡的女人。

黑發盤起,略施粉黛,身上是剪裁得體的定制商務套裝,何勝男坐在那裏,有一股子奪人心魄的吸引力,仿佛她在場,天大的問題也能于瞬息間解決似的。那是一種經多了陣仗練就出來的定力和魅力。

方函再難将這個女子和八年前的那個聯想到一處。

“你本人比《經理人周刊》封面上的照片還攝人。”方函誠實道。她是個務實的人,在意的是何勝男的才幹與氣場,哪怕是看到了她淡妝下臉頰上的傷痕,也不太放在心上。

何勝男手中的咖啡攪棒頓了頓,擡眸對她笑笑:“我這麽吓人嗎?”

“不,不是吓人,”方函搖頭,“是使人懾服。我想,你的員工都很敬怕你吧?”

“恰恰相反,”何勝男笑得清淺,似乎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在公務上,我是他們的boss;但私交上,我視他們為友,他們待我,亦如是。”

方函聞言,頗有些不自在。

何勝男将雙手在桌前交叉,沉吟道:“大概在你的心裏,四年的同學情誼,根本比不過你的職業打算吧?”

方函眼眸微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何勝男很有些氣她從通電話到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這兒,連半句同學情都沒講。

“老同學,”方函說得意味深長,“你以為,我是為了我的職業生涯才來你的公司應聘的嗎?”

“難道不是嗎?”何勝男反問。

方函失笑:“我的簡歷你真的看過嗎?”

何勝男玩味地看着她,“你是想說,墨爾本大學的mba,以及華爾街的工作經歷,來我這家小小的公司,屈才了?”

方函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這回是何勝男失笑了,“你在國外待得太久了吧?連國內的行情都不了解,就敢回來應聘?別說是mba了,就算是博士,我這兒都大把抓。哦,對了,還真有墨爾本畢業的,需不需要我介紹你們敘敘同校情誼?”

方函的臉色微變,可她也是千軍萬馬中沖殺過的,定了定神道:“你說我不顧同窗之情?可你知道嗎,我來找你,就是因着我們四年的同窗情誼。”

“這話我聽不明白了。”

“老同學,你知道嗎,你現在是危機四伏。”方函身體前傾向何勝男。

“呵,我覺得你有點兒危言聳聽,”何勝男輕笑着看她,“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想我們就算八年沒見過面,就算上學那會兒交集不多,既然你看過《經理人周刊》采訪我那期,也該知道我的為人,我從不喜歡藏着掖着。”

方函定定地看着何勝男,也不得不承認,何勝男能夠在短短幾年內将展翼做大成業界翹楚,絕非只靠撞大運。她本人,有着極強的個人魅力。這種魅力,也貫穿到了展翼的企業文化中。

方函腦中回憶着在展翼辦公大樓裏看到的一幕幕情景,更确信了自己的眼光獨到。

“我來展翼,是想同你做一筆交易。”

見何勝男并不答言,而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方函心中隐有壓力,忍不住自顧自說了下去:“你幫我打垮路峰,我幫你奪回艾琪。”

舒蕾的車一直停在何勝男公司斜對街一個不起眼兒的角落裏,在這兒觀察那棟樓簡直不能更方便。

從方寒進入大樓的一刻起,舒蕾就窩在那兒,盯着,等着。

她自然知道那是何勝男公司的所在地,不過這棟高層裏可不止展翼一家公司,雖然最黃金的樓層都被展翼占了,但還是有若幹家別的小公司的。說不定這女人是去別的公司辦事的。舒蕾心想。

這棟樓她門兒清,平時只有一個門能進出。再說了,那女人的車還停在視線內呢,舒蕾不怕她從別處蹽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門裏門外出出進進的人倒不少,就是不見那個女人的身影。

不急,不急……

舒蕾猛灌了一口水,揉了揉有點兒犯困的腦袋,拿出來蹲點兒搜集證據的勁頭兒,打算把牢底坐穿。

突然,丢在一旁的手機嗚哇嗚哇地叫起來,是她老爹。

也該饒舒蕾今天點兒背,她爹昨天吩咐她找的卷宗她稀裏糊塗地給忘了,偏偏遠航事務所剛輸了場官司,她爹急火攻心正不痛快,新賬老賬跟她一塊兒算了——

從她工作不走心,稀裏糊塗缺少職業素養,到她上班時間翹班不見人影兒,包括她多喝了幾杯事務所裏的福利咖啡,有事兒沒事兒就和客戶吃飯占客戶便宜,包括她小時候多不着調,到現在三天兩頭換女友,“老臉都快被你丢盡了”……

老爺子口才了得,罵人不帶髒字,就是冷嘲熱諷都不帶重複字眼兒的。舒蕾被他罵得都快要懷疑人生了,尤其是老爺子不光罵她不結婚光“禍禍別人家閨女”,連她弟找不着對象也一并怪她,還說她“不學好,把你弟弟都帶壞了!”。

舒蕾要哭了:爹,他自己找不着對象,這事兒賴我嗎?我倒是想把我喜歡的姑娘介紹給他,關鍵是人家還瞧不上他呢!

你說,人生悲催不悲催?矛盾不矛盾?

她爹罵夠了,才想起來問她:“你在哪兒呢?”

舒蕾可不敢說自己蹲人樓底下等姑娘呢,她怕她爹再跟她唠唠叨叨,就撒了個小謊:“我在這兒等客戶談事兒呢。”

她爹又罵她:“要是再輸了手頭的官司,看我怎麽收拾你!”

舒蕾嘴角抽抽:啥叫“又”?明明是你的手下輸了官司,您老心裏不痛快好不?還拿我出氣。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老爺子血壓不穩定,再給氣個好歹呢?

舒蕾假裝乖女兒,她爹說啥她哼哼哈哈地答應啥,直到她爹沒脾氣,丢給他一句“教你弟學點兒好”,挂了電話。

舒蕾捏着燙手的電話,郁悶得不要不要的,作勢一個電話撥過去,開始罵他弟,足足罵了十分鐘,她弟幾乎哭暈在廁所。

罵過瘾了,舒蕾也不管她弟的反應,挂斷電話,心裏這個舒坦。然而,再擡頭的時候,那輛白色高爾夫已經沒了蹤影。舒蕾欲哭無淚,這才叫樂極生悲吧?

繞着展翼大樓轉了大半個圈,舒蕾總算在一條商業街旁的停車場裏看到了那輛白色高爾夫。

謝天謝地。

舒蕾長出一口氣,總算是老天爺開眼,沒讓她跟丢了。

泊了車,舒蕾沿着商業街挨家店鋪摸過去,人家都快以為她是衛生監督局的密探了,差點兒拎大掃帚把她掃地出門。好死不死的,她總算在一家咖啡廳的大堂看到了靠窗坐着的高爾夫女和何勝男。

何勝男!

舒蕾快要跪下感謝天使大姐讓她早早認識了何勝男了——

這倆人能坐一塊喝咖啡,明顯是認識啊!

既然大家都認識了,何愁泡不到哈哈哈!

一瞬間,被她爹罵的郁悶,罵她弟的口幹舌燥,以及滿世界找高爾夫女的累成狗,都一掃而空,舒蕾甩開大步就要沖過去抱何勝男的大腿。

诶?

舒蕾突然停住腳步。

這氣氛,不對啊?咋感覺這兩人劍拔弩張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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