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見容映也居然主動從逃生艦上折返回來, 越鬥面上的神情一時有些複雜,不知該如何評價容映也的行為。

他本想罵容映也兩句,說容映也只是個弱小的Omega, 就算回來了,也只不過是在給他添麻煩而已, 對方理應跟着黃赫與黎未朝一起先逃離運輸艦才是。

然而當容映也背着他的脈沖槍, 笑意盈盈地回到了越鬥的面前後,他卻莫名覺得心裏有點發酸。

越鬥惱怒地揉了揉鼻梁。

他可是個Alpha, 怎麽可能因為一點小事就被感動到?

“你回來做什麽!”越鬥罵罵咧咧地從容映也手裏接過了自己的脈沖槍, 而後一把将容映也護在了身後, “算了……看在你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的拖後腿行為了。容映也,待會兒你好好跟在我的身後, 別受傷了。你要是受傷,我可沒特效噴霧給你止血。”

容映也拍了拍自己挎在腰側的斜包:“啊,這個你不用擔心, 我身上還揣着和你第一見面時,詐和過你的那瓶止血噴霧。”

越鬥:“……”

越鬥氣悶地轉頭就走。

容映也亦步亦趨地追上了他, 拽住了越鬥的衣角。

待越鬥蹙起眉, 回頭看向自己後,容映也朝他露出了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越鬥。”他道。

越鬥沒好氣:“你叫魂呢你。”

容映也語氣輕快:“如果你是在擔心我的話, 其實可以再坦率一點的。”

被戳破了口是心非的越鬥慌張地別過了頭,只是耳根處卻是紅了些:“……你少說兩句吧!”

越鬥忍不住在心中懊惱, 他一定是哪裏不對勁, 才會覺得容映也剛才的笑容挺甜挺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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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着容映也,越鬥再次啓動了先前被他棄置的小型飛梭,載着容映也繼續在運輸艦內搜尋着其他的逃生艦。

這時, 運輸艦內的暴`動也愈演愈烈了。

沖擊聲與爆炸聲不絕于耳。

躲過兩支正在運輸艦內進行破壞、似乎在尋找着什麽東西的星盜小隊後,最終,在一處位置偏僻的小型倉儲間內,容映也和越鬥發現了大量的微型逃生艙。

這一處倉儲間裏存放着的商品似乎是準備交付給短途星際客運公司的貨物,存儲的微型逃生艙都是配備給客載人數一百以內的短途旅行用星艦的标準款式。

越鬥本不想使用這類微型逃生艙的,逃生艙不比逃生艦,一旦落入星域,就只能一邊對外發送着求救信號,一邊如孤舟般被動地等待救援,不像逃生艦那樣,可以自動鎖定最近的安全艦船或是宜居行星,前往安全地帶。

然而時間不等人,就在越鬥準備繼續前往下一處倉儲間搜尋時,運輸艦內突然響起了一道廣播。

“黑域的增援部隊已趕到!請艦船上的諸位船員不要恐慌,我們馬上就會制服暴`亂者!”

在廣播響起的同時,倉儲間的機械門處也傳來了槍響聲與怒喝聲,似乎已經有來自黑域的警力登陸了運輸艦,此刻正在與還在運輸艦內尋找着什麽的星盜小隊交火!

“沒辦法了,只能賭賭看了……”越鬥心中一沉,打開了一臺逃生艙的開關,“喂,容映也,我問你個問題。”

容映也大方道:“你問吧!”

越鬥舔了舔嘴唇,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待着這裏等着,再過一會兒,應該就會有黑域的警察進來這裏,星盜們可不是那些訓練有素的獄警的對手,你在這裏是安全的,你沒有犯罪,雖然和我有些關系,但理論上應該還是會被黑域方面保護起來。如果警察們盤問你,你就說是被我強行帶出來的,這樣就不會擔上越獄的罪名。”

“那第二個選擇是什麽?”

“第二個嘛……就是和我一起進入逃生艙,流入星域裏聽天由命,”越鬥的眼神有些兇狠,宛如亡命的賭徒,“逃生艙裏大概有可以維持兩個人生存七天的物資,我待會兒會把其他逃生艙裏的物資也一并放進去,大概能把生存期限延長到兩個月。”

“流入星域後,這臺逃生艙或許會被黑域方面救助,然後我們倆一起被扔回黑域,又或是被星盜截獲。當然,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說不定會進入附近的宜居行星的公轉軌道內,最終落入行星,逃出生天。而最次的情況,則是在物資消耗殆盡後,我們仍舊沒有獲救。”

“你敢跟我殉情嗎?”

容映也托着下巴,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越鬥以為他是在衡量是否要繼續跟着自己的得失,心中不由得焦慮了起來。

說實話,越鬥其實挺沒自信的。

他反反複複地想着,自覺自己和容映也在黑域裏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似乎沒對容映也擺過什麽好臉色。容映也雖然說過不會離開他的話,但那時他正因為發情期而陷入精神狂躁中,對方的承諾只不過是令他恢複平靜的權宜之計。他和對方又沒有建立過正式的标記,容映也并沒有和他綁在一起。

對方是個Omega,雖說出身不怎麽樣,只是個在荒星上流浪的孩子,但長得好看,唱歌也好聽,日後如果有黃赫這個唱片會社的社長包裝營銷,勢必會吸引無數趨之若鹜的追求者與愛慕者。

而他呢?

只不過是個還背着冤罪的倒黴蛋而已。

見容映也的神情越來越遲疑,越鬥的心也愈加沉重。

他忍不住在心裏自嘲,最開始遇上容映也的時候,他還對容映也不屑一顧呢,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可憐的小Omega。然而從現在的情況上看,容映也的未來說不定光芒萬丈,而自己這個沒有明天的逃亡犯才是最低等的。

“好吧,看來你是打算留下來了,”越鬥若無其事地将先前從容映也那裏暫時取回的激光匕首塞進了容映也手裏,“這匕首你自己留着,多少也能防身。”

容映也終于開口了。

他注視着越鬥,困惑道:“越鬥,殉情的話,得兩個互相喜歡的人一起自殺,才算得上是殉情吧?”

越鬥遲疑片刻:“啊……是這樣沒錯。”

容映也揚唇,朝他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現在是承認,你其實并不讨厭我,反而還挺喜歡我咯?”

越鬥頓時怔住,完全沒想到容映也先前的沉思居然是因為在想這一茬,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我覺得我也挺喜歡你的,你很有趣,也和以前的我挺像,”容映也拿着越鬥給他的匕首,撬開了一臺逃生艙,從中找出了裏面配置的營養劑,“把這些裝進逃生艙裏就行了嗎?還有沒有別的物資需要翻出來?”

越鬥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麽,然而倒頭來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容映也。

直到容映也裝夠了物資,并和越鬥一起将逃生艙推到了倉儲間的緊急逃生口,在獄警們越過機械門前經由逃生通道排出運輸艦,越鬥都沒能把想要說的話從喉嚨裏哽出來。

他只是待在逃生艙裏,死死地抱着容映也,似乎是怕對方後悔,從他身邊逃開一樣。

·

“人類是一種孤獨的生物,因為害怕獨自一人,所以才會拼命地想和其他人建立聯系,可又在畏懼着建立聯系。以後,說不定人類還會進化出能夠強制于他人建立聯系的器官呢。就像烙印一樣,只要标記上了,就再也不會分離。”

“但這種進化,才是真正的孤獨。”

“因為心是無法通過軀體的關系聯系上的。”

容映也還記得,以前待在神域裏時,他曾經遇見過一個奇怪的家夥。對方雖然冒充了天使,并給自己安上了天使環與光翼,但容映也還是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低劣僞裝。

他與冒牌天使在神域中一同相處了一段時間,聽對方說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趣聞,以及所謂的“人類哲學”。

作為神域審判者的容映也自誕生起就背負了裁決一切的使命,終身不能離開神域,因此,他對冒牌天使所說的一切都好奇不已。他沒有朋友,畢竟神域議會認為審判者只需要法律,并不需要除此以外的東西,冒牌天使還是頭一個能和容映也聊起來的對象。

“那我是孤獨的嗎?”他問詢着對方。

“你又不是人。”

容映也低頭注視着自己。

在非審判期間,為了限制他的行動,讓他沒辦法私自離開神域,顧忌着座天使力量的神域議會讓容映也穿上了拘束服,并且他頭頂的光環也被安裝上了抑制裝置,防止他使用力量。

也許,只有等到死亡時,他才會離開這裏。

作為審判者的容映也擁有一黑一白兩枚天使環,白色的天使環是他自己的,而黑色的,則屬于神域。

每一任成為審判者的天使都會繼承自上一任審判者處傳下來的黑色天使環,黑在上,白在下,意味着神域的神權與權威永遠淩駕在個體之上。

容映也收起視線,認真地回答着嘴臭的冒牌天使:

“天使是不會感到孤獨的,因為情緒對我們來說只是多餘的存在,我們沒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但是……我卻覺得,我說不定很想成為人類呢。”

·

英理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裙裝,又卷了卷自己的紮着的斜馬尾。

她清了清喉嚨,放了一下嗓子,發覺聲音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美妙後,便有些垂頭喪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大約兩個小時前,剛剛參加了最新一期《銀星之聲》海選的她落選了。

這已經是不停征戰選秀節目、想要出道的英理理的第七次慘敗。

面對失敗,英理理也有些無奈。

她雖然長得還算可愛,但在整個星域之中,比她長得更美的人比比皆是,襯得她着實有些不起眼。

拜超前發達的整容技術所賜,只要敢想、有錢,幾乎人人都可以是絕世美人,甚至在尚在胚胎階段,就可以改寫部分基因,讓出生的孩子擁有純天然的美麗。

原本,英理理對自己的歌聲還是挺有自信的。可她一來沒有念過正規的音樂學院,受過系統性的教學,二來在作詞作曲方面天賦平平,寫不出什麽讓人驚豔的天籁,因此,她的歌聲也就顯得和她本人一樣,不大出挑吸睛了。

拖着有些疲倦的腳步,從選秀會場走出來的英理理乘上自己的小型飛梭,有些煩躁地在市區裏轉悠着。

忽的,在路過一處露天廣場時,她停了下來。

英理理聽到了一陣異常動人的歌聲。

她立馬沖向了廣場,接着,便發現于廣場的音樂噴泉前正做着個彈吉他的少年。對方留着一頭少見的白色短發,看上去像是聖殿裏的神子。配合着音樂噴泉響起的純音樂,彈着吉他充作和聲的少年輕快地唱着悅耳的歌。

英理理頓時眼前一亮。

要是她也能唱出像對方一樣動聽的歌,肯定能脫穎而出、C位出道!

只要出道了,那麽她就能去報名參加軍隊彙演,就有機會去那個人的面前唱歌……念着自己心中記挂着的那道美麗身影,英理理又覺得自己充滿了勇氣和力量。

然而當英理理費力地擠開圍觀着少年的人群,想要湊到對方面前,問一聲對方能不能教她唱歌時,一名穿着休閑裝,面容看上去有些兇悍的青年卻是出手攔住了她。

“不好意思,要聽歌請站在白線之外。”青年攥住英理理的手腕,語氣冷淡地驅逐着她。

被青年攥得手腕生疼的英理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才注意到白發少年身前的地上居然畫了個圈,周圍的聽衆們都被攔在了圈外。

這時,已經唱完了一首歌的少年停下了彈吉他的手,将視線轉移到了青年和英理理身上。

“越鬥,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嘛。”白發少年笑眯眯道。

“……呿。”

越鬥撇了撇嘴,但身體倒是很聽話地放開了英理理。

片刻後,他才又後知後覺地懊惱了起來:為什麽他每次都會這麽不由自主地聽容映也的話啊!

松開英理理後,越鬥悶頭拿起了原本屬于黃赫的個人終端,朝周圍的聽衆們投影出了終端的收款碼:“覺得唱得不錯的朋友!記得給錢啊。”

英理理緊張地注視着看上去帶着股神性般的溫柔的少年:“你、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大方地自我介紹道:“容映也。”

“容老師!”英理理激動地握住了容映也的手,“能、能不能請您當我的老師,教我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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