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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勉強可以稱之為入秋了,但夏天的餘威仍然沒有消退。
季澄坐在車後排,腦袋抵在玻璃上,昏昏欲睡的打了個哈欠,車裏冷氣開的很足,将熱浪完全阻隔。
從省城來陽城的高速路兩邊都是玉米田,剛一上路的時候,只吃過熟玉米卻從未見過生玉米田的季大少爺還頗有興致的拍了幾張公路風景照發在朋友圈,一路過來,這片新鮮的風景卻全如粘貼複制一般,也早都看膩了。
“到了,你看。”
就在季澄幾乎快進入夢境的時候,安靜的車內有人說話,季澄一個激靈,腦袋從車玻璃上滑了一下,磕在車門上,他猛地清醒了過來,下意識望向窗外。
車已經到了目的地,老陳将車緩緩停下,季澄擡頭向窗外看去。
金色的字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行大字映入眼簾。
陽城市第一高級中學。
大抵是年歲久遠,那個一字不知道什麽時候脫落了,只留下一個白色的印子。
“這地方停車位還不太好找,可能得找一會,你是先進去還是跟我一起去找?”老陳問道。
“我先進去吧。”季澄說着已經掰開了車門。
一下車,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那熱氣似乎能瞬間把人蒸熟似的,季澄被熱氣熏得眯起了眼睛,那一剎那他有些後悔,但老陳已經把車開走,季澄只能硬着頭皮準備先進去找個涼快地方再說。
“幹嘛的?”這會正是上課時間,保衛室的看門大爺懶散的瞥了一眼季澄,又将目光收回,重新投到手機屏幕上問道。
“轉學來報道的。”季澄道。
“轉學證明呢?”大爺頭也不擡道。
“在…”季澄頓了一下,轉學證明好像在老陳身上:“在我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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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叔呢?”大爺又道。
“他去停車了。”季澄道。
大爺似乎厭倦了這種詢問,揮揮手道:“沒有證明不能進去。”
“不是。”季澄有點無奈:“大爺,我真是轉學的,天那麽熱,你讓我先進去呗,一會中暑了。”
大爺又道:“叫誰大爺呢?我跟你說,沒有證明就不是不能進去,這是規定,去去去,趕緊讓你叔拿着證明來。”
季澄又好言說了幾句,那大爺卻絲毫不松口。
大熱的天氣,季澄的火蹭蹭的往上冒,看着大爺花白的頭發,皺巴巴的臉,最終只能把火氣咽到肚子裏,轉身在門外找了一塊陰影站着。
季澄百賴無聊的站了一會,老陳還沒來,季澄目光漫無目的亂瞥了一會,将目光投在幾塊展板上。
這是陽城一中的光榮榜,以前在工大附中的時候也有,前一百名會上光榮榜,因為這榜又是大紅的底色,所以附中學子習慣叫他紅榜。
第一塊光榮榜上是高考的成績。
在剛剛過去的高考中,陽城一中取得了喜人的成績,以本科率…
本科率?
雖然在附中的時候,季澄一直和光榮榜沒什麽關系,但也知道附中從不宣稱自己的本科率是多少,校門口的大字報從來都是重本率多少多少,連續幾年學校門口的大紅橫幅上都是本屆高考省 狀元某某某出自于附中,那橫幅幾乎能挂大半學期。
他的目光又望向校門口瞥了幾眼。
沒有大紅橫幅。
可能是摘了,也可能是沒什麽特別喜人到能被挂上橫幅的人。
畢竟陽城一中的本科率看着比附中的重本率還低點。
季澄的目光又投向了第二塊光榮榜,這似乎是剛剛過去的摸底考成績,他一目十行的掃了幾眼。
雖然早知道陽城一中和工大附中不能比,但這差距着實大,陽城一中的最尖子這一批拉去附中也最多只能在普通班排上名次,完全擠不進重點班的變态堆裏去。
季澄有點無聊,被太陽曬得還有點蔫吧,他打了個哈欠,正想收回目光,卻突然愣了下,向前走了幾步。
“瞎了吧我?”
高二那一欄的成績,第一和第二相差不過一分,看起來似乎差距不大,但仔細一看,第一名的人政治那一欄成績是0。
這會文理還沒分科,這次模考政史地理化生都考。
也就是說這人有一門考了0分,依然拿了年級第一。
季澄抱着對學神冒出的一絲絲崇敬之情,看了一眼第一名的名字。
江厭。
“江厭?”季澄吐槽道:“什麽爹媽會把小孩叫厭啊。”
季澄念叨着,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他順着目光的來源望去。
幾步之外一個穿着藍白相間校服的男生正望着他。
那男生挺高,看着有一米八幾,清瘦蒼白,校服穿在他身上長短也就剛剛合适,但寬度卻還有點富餘的,書包單肩挎在身後。
他膚色是看着有點病态的白,黑色的碎發蓋在額前,眼睛很好看,上眼皮向後延伸的弧度十分漂亮,眼尾略帶一點上挑,眉眼淩厲,但眼下卻有着明顯的黑眼圈,看起來有着幾分陰郁。
他站在那裏,渾身透着一股天然的冷意,沉靜而冰涼,像一塊隐隐散發寒意的冰,季澄覺得周身溫度都無端降了幾分。
季澄看了眼手表,早上10:25,這時間,這造型,估摸着是網吧包夜剛回來。
季澄看過去,正對上男生的目光。
還挺帥,季澄真心實意的在心裏誇了句。
只是最普通的藍白校服而已,穿在他身上像什麽潮牌新款運動服似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上,季澄敏感的察覺到男生目光裏的有一絲涼意,季澄有點莫名其妙,不明白他這麽看自己幹嘛,對視了幾秒,季澄先下口為強:“看什麽?”
季澄覺着這男生看着挺不好惹,但他聞言卻只是收回了目光,邁步向校門走去。
明明早過了上學時間,那頑固的大爺卻沒有再擋人,只是看了那男生一眼就打開了門,季澄留在原地看着那男生輕而易舉的進了學校大門,還沒報到,就對這所學校的規則産生了懷疑。
“什麽破學校。”
他低頭用力踢了下腳下的空易拉罐,易拉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投進了垃圾箱裏,來陽城之前季澄談不上有什麽期待,但也沒什麽厭惡,但現在,他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的不滿達到了極點。
又等了幾分鐘,老陳終于停好了車,帶着滿頭大汗匆匆趕了過來。
這次有了證明,那老頭沒有再擋,季澄終于能進了陽中的大門,老陳帶着季澄先到教務處,在一如既往的蠻橫的政務老師處辦好了入學手續,随後又來到高二年級組老師的大辦公室。
“請問,段志存老師是哪位?”老陳話音剛落,有人站起身來招了招手。
那是個看不出來到底是四十還是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和全國許許多多中年男老師一樣,穿着分不清是黑色還是藏藍色亦或是什麽其他顏色的POLO衫,下擺束在西裝褲裏,紮着複古或者說老土的皮帶。
段志存接過老陳手上的資料,用不是很标準帶着點口音的普通話道:“您是季澄同學的爸爸吧?”
老陳聞言略有些局促,看了季澄一眼發現他沒什麽反應,才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他家的司機。”
“司機?”段志存一愣。
老陳解釋道:“他爸最近有點事,沒在本地,所以讓我來帶他入學。”
季澄低頭盯着段志存的深棕色镂空皮鞋沒有說話。
段志存哦了一聲又問道:“我看他之前是在工大附中上學的?怎麽會轉到我們這裏來呢?”
工大附中是本省數一數二的好高中,這幾年的省狀元不是附中出的,就是實驗出的,總之是繞不出省城那幾所名校,省城下屬這些小縣市的好苗子基本中考完都被省城那幾所名校挖走了,陽城不少家長也想盡了辦法想把孩子送到省城的名校去,甚至去省城租房陪讀。
所以有人從附中轉學來陽城,段志存是真的有點不大明白。
“這…”老陳摸了吧額頭上的汗。
“想來就來了呗。”老陳正思索着怎麽開口,季澄卻先張口,老陳暗暗松了口氣。
段志存瞥了季澄一眼,還沒說話,正好上課鈴響了,他沖季澄道:“這節課正好是我的課,我先帶你去教室吧。”
老陳連忙道:“那我先走了,放學我來接你去房子。”
“不用了。”季澄道:“我知道地址,放學我自己去,叔,你先回去吧。”
老陳一愣,他是個老實人,說不出什麽客套話,聞言幹巴巴道:“那行,我禮拜五來接你”。
高二老師的辦公室和高二年級在一層樓,陽城一中的教學樓是開放式的,走廊只有一面是教室,此時預備鈴剛響,幾乎每間教室外都有拿着書和保溫杯的老師趴在走廊的護欄上,等着正式鈴的敲響。
“我看到咱班新來的轉學生了!”雖然預備鈴已經打響,高二四班的教室裏還鬧哄哄的,一個人嚷嚷道。
“看見就看見呗,你激動屁啊,猴子。”有人打擊道。
“不是,你肯定猜不到是誰帶他來的。”猴子神神秘秘道,似乎在等人問下去。
顯然四班的人已經熟悉了猴子的尿性,有人笑道:“誰帶的?老段帶的呗?”
“不是不是。”猴子急道:“我說的是帶他報道的人,剛剛朝偉不是讓我在他辦公室做檢讨嘛,我剛好聽到了,帶他報道的人是他家司機!”
“司機?”有人道:“他爸是司機? ”
“傻逼!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家司機帶他來報道的!就是給他家開車的!”猴子一臉自豪,仿佛那司機是他家的一樣。
“你是說新來的家裏還有司機?”
“不止,還有他腳上那鞋,就校草那騷包天天穿的那雙。”猴子又啐了一聲表示對校草的不屑,然後道:“他的是那雙的聯名限量款,我剛剛查了下,媽的,這個數。”猴子伸出五個指頭。
“五千啊?”有人試探道,覺得這數也還好。
“屁,這指的是位數。”猴子彎了彎五個指頭,又用另一只手比了個二:“這才是開頭的那個數。”
“卧槽!”幾個人驚道:“這真壕啊!”
“而且他是從附中轉來的,工大附中!”猴子大呼小叫道。
“猴子你又瞎幾把滿嘴跑火車了,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從工大附中轉到我們這兒來吧?”
“真的,真的,老段親口說的!”猴子據理力争。
“那他為啥從附中轉來我們這兒?”
猴子神秘一笑:“可能真是腦子被驢踢了吧,附中是那麽好進的嗎,上一屆咱市的中考狀元咱市幾個中學不都搶着要嗎,給了多少錢人家都沒報,直接就奔附中去了,沒準這轉學生是家裏有錢靠錢砸進去的,結果實在太笨讀不下去,就被退貨了呗。”
教室裏關于轉學生的讨論十分激烈,甚至已經談論到轉學生是個智商有問題的二傻子,江厭趴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将耳塞往耳朵裏裏使勁塞了塞。
教室外,段志存将書和保溫杯放在護欄上,看向季澄:“咱學校不能染發燙發,你下午放學把頭發染回去吧。”
季澄一愣:“染什麽?”
段志存一副你小子還嫩的表情:“別以為你染了個不明顯的顏色我就看不出來,我跟你說,你趕緊把頭發染回來。”
季澄恍然:“不是,我沒染,絕對沒染,這我自然發色,我發誓。”
段志存狐疑的看了季澄一眼,季澄頂着一頭栗色的頭發,穿着上面有五顏六色塗鴉的白色短袖,破洞牛仔褲,腳上踩着一雙看着就挺貴的運動鞋,這造型實在不是老段心目中“乖學生”的樣子。
但是季澄單看長相挺乖,唇紅齒白,眉目俊秀,帶着少年人未脫的稚氣和朝氣,一張嘴還隐約可見兩個小虎牙,段志存将信将疑,正式鈴卻響了,段志存拿起書本和杯子道:“頭發後面再說,先進去吧。”
叽叽喳喳如同麻雀一樣的四班學子看到班主任進來,喧鬧聲略小了一點,但卻仍然嘈雜。
段志存将書放到講臺上,用板擦用力拍了幾下桌子:“唱大戲呢?要不要我把講臺讓出來,請你們上來唱?”
教室裏的喧鬧聲逐漸變小,段志存卻仍一臉恨鐵不成鋼道:“你們已經高二了,高二了啊,高二是最重要的時期,上次模考,你們自己說說,成績能拿得出手嗎?你們就要拿這種成績去高考嗎?那我看你們還不如現在就回家去種地,說起種地,我看你們連地都種不了,種地也是要技術的,你們最多也就能去掃個大街…”
段志存洋洋灑灑講了足有五分鐘,似乎才想起季澄來,他用一聲咳嗽來結束這段演講,又擡手指向季澄:“這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叫季澄,季澄同學,你來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
季澄來到講臺前,望向講臺下。
怎麽感覺,這些人眼光怪怪的,像看傻子一樣。
還有那幾個,為什麽盯着自己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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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