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虎口奪食
看一眼商珩離開的方向,方陽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聲音淡下來:“你們沒看見他在跟溫睿昀約會嗎?何必擾人好事。”
方夫人皺了皺眉:“小陽,你和小顧和溫總之間,究竟怎麽回事?去年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麽你剛才說最初見到這位商先生是在小顧身邊,如今他又和溫總走在一起……”
方陽輕輕撫摸着黑馬的鬃毛,嘲弄地笑了笑:“是啊,您二老有所不知,這位商總手段厲害得很,靠着那張臉,就把顧凜和溫睿昀都哄得團團轉,現在連你們也不放過,還想請他吃飯呢。”
“這……”方氏夫婦猶疑着對視一眼,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方陽從中年夫婦身上收回目光,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鬃毛,黑馬吃痛地叫了一聲,方陽從沉思裏回過神,輕輕撫摸着它順滑的毛皮。
“乖乖聽話……”
※※※
衆生公司總裁辦公室,斜切的陽光照亮書桌一角。
商珩伏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埋首處理文件,一杯溫熱的黑咖啡被人擱在桌面,雪白的骨瓷碰撞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還在忙?”
商珩擡頭看見容致一身西裝革履,笑了笑:“在忙二輪融資的事。容律師怎麽幹起秘書的活來了?”
容致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淡淡道:“誰叫這幾天只有秘書能見到你呢。我還以為你在躲我呢。”
他說話時神容平和,唯眼睑下有一痕極淡的倦青,似是撲過粉,看着倒也不明顯。
商珩細看着人,放下手裏的簽字筆,往椅背裏一靠,抹去眼角的疲憊,笑道:“怎麽會?這幾天不是忙上次跟顧凜說好的投資項目,快簽約了,有很多細節還要斟酌。”
容致忽然問:“關于《靈山》這個項目,知道的人有多少?”
商珩蹙眉:“還在保密階段,應該沒幾個。怎麽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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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致搖搖頭,從公文包裏取出一疊照片,擱在對方面前:
“我今天過來就是告訴你,風聲走漏了,懷夢娛樂派人跟制片人和導演接洽,出價很高,現在導演态度暧昧,項目可能會被方陽截胡。”
商珩一張張翻看照片,上面正拍到導演和懷夢娛樂的人勾肩搭背進入高檔會所,還有幾張是制片人谄媚地拉着對面的負責人,雙方氣氛融洽。
容致道:“《靈山》制片人如今得了懷夢的青眼,對我們的态度立刻發生了轉變,要求改變合同分成條款,獅子大開口,擺明了就是想甩開我們,和懷夢達成協議。”
商珩沉默片刻,眉心一點點隆起:“投資《靈山》的事,只有我們幾個和顧凜那邊的高層項目負責人知道,難道是他們出了纰漏?”
他說着,自己又搖搖頭:“不應該,顧凜從懷夢撤資以後,如今手裏就只剩一個不溫不火的娛樂公司,就等着靠《靈山》打一場翻身仗,不可能不重視這個項目,出這種低級錯誤。”
容致:“難道,你懷疑我們之中有人口風不嚴?”
商珩交叉的十指抵着下巴,沉思不語。
容致看了看他的神情,猶疑道:“我倒是聽說,最近天河集團和顧氏集團鬥得厲害,傳聞顧凜從溫睿昀那搶走了一塊重要的地皮,讓天河集團蒙受了巨大損失。”
商珩擡眼掃過去,眸光銳利:“這件事我知道。莫非你覺得……是溫先生為了報複顧凜,從中作梗?”
容致看他片刻,忽而垂眼,舌尖舔過下唇,咀嚼着商珩對溫睿昀的稱呼,笑了笑:
“也不盡然,我只是從天河集團一系列的動作作出推測而已。畢竟顧氏集團在影娛行業,手頭上只有這一張能打的牌,如果我是溫睿昀,下狠手打掉這張牌,讓對手徹底退出這片市場,很劃算。”
“一來打壓競争對手,二來報地皮搶奪之仇,三來嘛……”容致笑看着商珩,意有所指,“我猜,他應該非常不喜看你和顧凜有商業合作吧。”
商珩想起溫睿昀提及過類似的話,眉宇不展:“可他是如何得知的?盛齊雖然單純,但商業機密他不會拎不清。”
容致緩緩靠坐進椅背,推了推眼鏡:
“或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以溫睿昀的能耐,哪怕是和溫盛齊閑談的只言片語,也能猜個□□不離十,更何況,他也是我們的股東之一,想知道這些情報,一點都不難。”
商珩捏了捏眉心:“可他為什麽會透露給方陽……”
容致慢條斯理地道:“方氏集團董事長夫婦回國,很多事不再是方陽主導,多一個潛在合作夥伴,總好過将他們推向顧氏那邊。這也是溫睿昀一貫的手段,不是嗎?”
商珩擡眼看他:“說來說去,你心裏已經認定是他幹的?這些都只是你個人的猜測而已。”
容致平靜地回望他:“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反而相信他。”
商珩放松身體,重新靠回椅子,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這件事我回頭會查的,不過當務之急不是追究此事,既然《靈山》這個項目做不了,我們就不做了。”
容致細細挑起眉梢:“就這樣認輸?不像你的作風啊。”
“呵。”商珩手裏轉着簽字筆,筆尖在照片上戳出一點淺坑,懶洋洋道,“我這輩子最讨厭有人從我嘴裏搶食,以前方陽對我多番打壓,那時我尚無資本對付他,現在還敢故技重施,那就別怪我心狠。”
容致身體微微前傾,嘴角揚起笑意,凝視着商珩的眼神透着溫熱的光:“你打算對他動手了?你想怎麽做?”
商珩從老板椅裏起身,緩緩踱到落地窗前,澄明如鏡的玻璃窗,映照出一截線條流暢的下颔,和一抹和煦的微笑:“我要幫方陽,炒高懷夢的股價。”
容致一愣,眉頭皺起複又松開:“你想做空懷夢?光憑我們一己之力操縱股價,這幾乎不可能做到,除非……你有把握他會受到重創。”
商珩笑了笑,沒有多說,話鋒一轉:“有件事,我很疑惑,希望你能幫我查一查。”
“什麽?”
“方陽當初恨我,是因為他誤會我和顧凜在一起,可是現在他還一直針對我,甚至不惜以給《靈山》的制片人讓利的方式排除掉我和顧凜,損人不利已,你不覺得很沒邏輯嗎?”
容致:“你在懷疑他什麽?”
商珩一攤手:“我就是不知道,才希望你幫我查一查。對了,我的養父母後來還聯系過你要錢嗎?”
容致搖搖頭:“沒有。”
商珩摩挲着下巴,這就怪了,那一家子不工作光吃喝嫖賭,還有個嬌生慣養的兒子,自己如今發達了竟忍得住不來訛錢,難道真是被溫睿昀吓怕了?
恰在此時,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
“請進。”
溫盛齊笑容洋溢地推開門:“商哥,我大哥請你晚上過去吃飯。”
商珩一怔,見容致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他遲疑片刻,移開眼光,淡淡道:“回去跟你大哥說聲抱歉,我晚上有事要忙,就不去了。”
“哦。”溫盛齊失望地點了點頭,默默拉上了房門。
容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晚上有事?”
商珩低頭看一眼腕表,道:“是真的有事,林予情做完整形手術了,我晚上要去看他。”
容致哦了一聲,随即道:“我也跟你一起去。不論如何,他是為了保護你受的傷,說起來,我還要好生謝他。”
商珩眼神複雜地望着他,換做別人經過拒絕後要麽避而不見,要麽知難而退,而容致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仿佛那天晚上什麽也沒發生過,連尴尬的情緒都不存在。
容致神色自若端起咖啡抿一口:“怎麽了?如果你不希望我去,那麽我就不去了。”
商珩:“我沒有這個意思。”
“商珩。”容致輕巧地打斷了他,嗓音輕柔,像片随風而卷的落葉飄飄蕩蕩,“你希望我退一步,我就退一步,希望我退兩步,我就退兩步,無論是朋友,同事,亦或者鄰居都好。”
他的眼鏡被咖啡升騰的白氣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鏡片後的瞳孔顯得越發幽深。
“就算,我站在懸崖邊上。”
說完,容致便起身離開辦公室,留下商珩怔忪在原地。
他絞盡腦汁去回憶當初從容致包裏掉落的那張照片,上面的人像是高中時的自己,但是自己卻對對方毫無印象,可就算他們高中時認識,容致竟然可以把照片帶進書裏?
想不通。
商珩揉着太陽穴,手機屏幕亮起林予情發來的信息,他看一眼,拎起外套前去赴約。
※※※
傍晚時分,依舊是當初那間花期餐廳。這裏環境清幽,鮮花四季盛開,夏日的薔薇換成了冬日的山茶,在暖金色的斜陽下綻放。
靠窗的座位,林予情攪拌着咖啡,側邊臉孔沐浴在夕陽裏,目光從容致挪到商珩,笑了笑:“是不是我不給你發消息,你就把我忘了?”
還帶了個電燈泡。
他原本半長的發蓄得更長了,鬓發正好遮住臉頰術後的痕跡,外擴的造型有股不羁的雅痞。
商珩好笑道:“我可是把手上的工作都推了,立刻趕過來的。”
幾人說說笑笑,容致的視線不期然掃過窗外,細不可查地抿出一絲笑。
※※※
彼時,一輛黑色的賓利停泊在花期餐廳的巷口。
半透明的黑色車窗裏,一身深色西裝的溫睿昀端坐于後座上,靜靜望着餐廳的方向,面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手機屏幕上閃爍着溫盛齊發來的簡訊,他翻來覆去把“有事要忙”那四個字看了幾次,眼底是霜凍得化不開的濃墨。
令人陌生的灼燒感,燒在臉上卻凝結成了冰。
商珩不是沒有拒絕過他,但此刻卻尤其令他難以忍受。
直到有人輕輕叩響車窗,黑色玻璃降下,溫睿昀對上容致意味深長的視線,眯了眯眼。
“溫總,怎麽來了?要不要我去叫商珩出來?”容致溫和地笑了笑,“不過他和林老師正在裏面,一時半會恐怕抽不開身來見你。”
溫睿昀沒有說話,視線卻如利劍一般筆直地近乎穿透對方的頭顱。
沉默是無聲的攻擊,他倏爾笑了,眼角眯起一弧笑紋,深黑的眸子泛着一絲暗紅:“是你透過盛齊故意洩露了商珩的行蹤給我,然後在這裏等着我?我小看了你。”
容致直起身,兩人一個站在車門外,一個坐在車裏。
他垂眼俯視溫睿昀:“我可從來沒有小看你呢,溫總。”
溫睿昀唇邊泛着冷笑,一言不發,擡手隔空點了點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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