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年頭做豬真好

翌日，天邊才剛露出一絲魚肚白，林鳳仙便已經忙碌起來了，鍋裏面煮着粥，她時不時的往竈裏面添兩把柴，一面将她采回來的這些藥草一株株分類好，然後用紙張包裹起來。

家中別的沒有，廢紙還是有不少的，林鳳仙不但将藥草細心的分類好放進筐子裏，還不忘将她在山上采的一些野菜、蘑菇的都帶上，雖然不一定能賣的出去，但萬一有人要呢？

夏淩峰今兒個沒有在院子裏面舉石鎖，倒是用手當扁擔，提着兩桶水進來了，瞧見林鳳仙坐在門檻上，垂着頭認真的幹活，他也沒說什麽，将水倒進缸裏又出去了。

此刻，東屋的方氏跟夏老爺子還在呼呼大睡呢，西廂房的夏江跟夏河兩人也還沒醒，不過林鳳仙也沒叫他們，今天她要去鎮上，沒打算等他們一起吃飯。

大火滾粥熟的很快，林鳳仙将她要帶到鎮上去的東西收拾好後，這粥也熟了，她拿起大鍋鏟熟練的将粥舀出來，又去壇子裏面夾出一塊腌菜頭切碎了當小菜，拿了兩只碗，招呼了夏淩峰一聲，便自顧自的舀了粥喝了起來 。

夏淩峰走過來，跟她相對而坐，見她沒等其他人就開始吃飯，他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但是也沒說什麽。

林鳳仙看到了他的表情，說了句，“讓他們多睡會兒吧，反正他們也不用幹活，不用起那麽早。”

說罷，她便又低頭喝粥，這粥煮的滾燙，她吹吹上面的熱氣，哧溜哧溜的喝着，很不淑女，沒半點形象可言。

這樣的吃東西，該是粗俗的，夏淩峰也覺得她好像小豬吃食一般，不過，他心中竟伸不起半分厭惡，反而覺得有些可愛。

他從前在軍中吃東西也是不注重形象的，然而回家之後，夏老爺子注重體面，若是他吃東西太過粗魯，方氏也該皺眉頭說他了，所以他在家一向是跟他們一樣，抿着嘴細嚼慢咽的吃東西。

可是今天看着她這樣喝粥，好像很香的模樣，他也忍不住端起碗，學着她的樣子來。

然而才剛喝了一口，方氏就披着衣裳從東屋出來了，瞧見他的動作，她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夏淩峰趕緊坐直身子，用勺子一本正經的舀着粥。

林鳳仙依舊是“哧溜哧溜”的喝的暢快，一邊喝，還順便用筷子夾兩根鹹菜，方氏盯着她看了許久，她卻好像沒半點察覺一般，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将一碗粥喝完，才擡起頭來，“咦，娘您起來了？早飯給您留着呢，怕打擾您睡覺，就沒叫您。”

“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規矩，吃個粥跟豬吃潲一般。”方氏冷着臉，面露鄙夷之色，林鳳仙依舊是笑笑，“是啊，這年頭的豬真好，不用幹活，天天只管吃和睡，睡醒了它不高興，還得哼唧叫兩聲呢。”

方氏聞言一張臉登時就黑如鍋底，“你這刁婦，竟然敢辱罵長輩！”

“娘，我說的是豬，又不是您，您生什麽氣嘛。”林鳳仙一臉無辜的看着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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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氏倒是想要反駁兩句，但是她想到她一開口，不就成了豬了嗎？只得恨恨的閉上嘴。

“淩峰，你就看着你媳婦這樣的欺負我？”方氏只将目光放到了夏淩峰的身上，哭訴道：“這些年來，我千辛萬苦将你拉扯大，沒想到竟然養出了一只白眼狼，早知道，我就不該讓老爺子将你抱回家！”

方氏哭訴了起來，她練就了一副好演技，一說這話，眼珠子便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夏淩峰舀着粥的手僵住了，這些年來，這些話他已經聽了無數遍，但凡他做的有一點不順她的心意，她總要說些類似的話，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的恩情他很感激，但他真的有些累了。

林鳳仙本來是想要置身事外看好戲的，但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對夏淩峰也多了一份友情，畢竟他若不是自己的丈夫的話，做朋友還是可以的，自她上次跟他談心之後，家中劈柴、挑水之類的重活都是他幹，甚至連他的衣裳都是自己洗了。

此刻，見到他緊抿着嘴唇，黑漆漆的眸子中，恍如深潭，好似藏着極致的哀傷，讓人看不真切，不由得生出幾分心疼來，只起身打圓場道：“好了，娘，都是我的錯，一大早說豬壞了您的興致，我向您賠罪。”

方氏難得見林鳳仙認錯，自是不依不撓，堂屋吵鬧的聲音将夏老爺子也給吵醒了，他走出門外，瞧見屋中人這臉色，眉頭便鎖了起來，“這又是在鬧什麽？”

他是最愛看家中老小溫情脈脈的場景的，平日裏，大家也都不自覺的捧着他，表演給他看，今日也不例外。

“爹，都是我的錯，我想要在院後養兩頭豬，娘不樂意，便說了我兩句。”林鳳仙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夏老爺子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這養豬的确是臭的很，你娘她素來愛幹淨，爹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不過還是算了吧。”

“我知道了。”林鳳仙順從的點點頭，方氏也抿着唇沒吭聲。

夏老爺子就是這樣，有些個偏聽偏信，即使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衆人不是因為這事而生氣吵鬧，可他卻愣是跟看不出來一樣，林鳳仙有時候想想，或許他不是看不出來，而是懶得理會吧。

他在外面，能夠為別人的家庭調和家事，可回到家中，卻不願意了解自己家中發生的事，他只想要維護家中表面的平和，維護他的臉面。

因為這，她從前受了不少的委屈，但若說怪他倒是談不上，只是她越發覺得夏老爺子并不是個合格家長。

不過這時下的家長大都這樣，能夠做到夏老爺子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反正對于這個家，她只是一個過客。

跟夏老爺子說了一聲，林鳳仙便背着背簍出了門，夏淩峰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快入夏了，白日越發長了，即使早上鬧了這麽一陣，這會兒太陽不過也才剛剛冒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