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射鹿(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垣市讓我藏了這麽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條廢龍呢~哈哈哈哈~
垣市心中并無殺心,舉弦一箭,不過引出心中郁結而已。
绛紅策馬跟上,身後跟了一群小子,展開陣勢去堵,不想蹄聲漸烈,紅旗行列迎面而來,先堵了那公鹿的去勢。
“殿下,平王的親衛來了,再不出手,定然會被搶了先。”绛紅策馬并行,以垣市能聽清的聲音低道。
垣市去了頭盔,長發高束,引箭之勢負手收回,竟是一伏身,貼着馬背催急了馬勢,一路朝身邊親衛圍堵過去的縱向線上阻了過去。
绛紅見垣市誠心要放,甚至不顧場面的阻了自己人,心下一橫,張弓搭箭,遠遠便瞄準了公鹿。豈料她正待發箭,一線赤色尾羽已經激射了出去!
公鹿哀鳴一聲,箭身正中頸項,一頭栽在地上,撲了好幾個跟頭才停下來。跟上的母鹿,本随着公鹿撲勢繼續往前跳,見着公鹿倒下,勢頭一轉,繞了個半圈回來,踢着不安的蹄子在公鹿身旁轉來轉去,不時低頭蹭上公鹿仍在急喘難休的鼻息。
常人圍獵,射一物而倒一物,即便有同伴相随,通常都會自保性命而去,何曾見過眼前此景?一時,諸人都有些驚奇,放緩了馬缰,提溜着馬小轉在原地,并不上前。
母鹿漸有哀鳴,于廣袤盛原之中嘶鳴凄厲,風刮着草盛,一浪一浪地從惶怯無依的母鹿腳邊浪了過去。
垣市勒馬起身,遠遠看着母鹿,那一雙滾墨的瞳子也正好迎上了自己,心底瞬時被什麽給撞上了,還未想個什麽清楚,就已經是空蕩蕩的了。
驀然一聲崩弦松弛之聲,離弦之鳴壓過了風聲,母鹿倒了下去,于風盛草浪之中,抽搐着身體。
“父皇!”
聽到垣祯難掩的興奮之言,垣市惶惶然擡起了頭,才發覺元帝帥着親衛不知何時也到了近前,遠遠看了一眼自己,勒馬轉向走了。
“祯哥哥好本事。”垣市側首,落目自垣祯手中的弓箭上掃了過去,“阿市臂力不及,這就先回去了,您與父皇盡興。”
垣祯正興奮難抑,聽垣市臨陣逃脫之言,那一眼的冷淡霎時将他的興奮澆了個徹骨的凍寒,口中卻哈哈一笑道,“夜間盛會,阿市若拿不出東西,父皇定會失望。來人,把這兩頭鹿,擡了給皇太女送去!”
身後立時有人策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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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市遙遙對垣祯行禮,“那就多謝祯哥哥好意了。”
“客氣什麽,做哥哥的,自然是要照顧妹妹的。”垣祯朗聲笑言,“既然回去,那就順着大路回去,省得再有誤傷了!”
“是阿市不小心,不怪旁人。”垣市知道垣祯指的是自己手下之人對自己的誤傷之事,如此提來,想來是不用擡到臺面上去了。
垣祯點頭,扯開缰繩催馬走了。
绛紅上前,急道,“事情就這麽算了?”
“秋獵本是父皇和一幫軍将老臣見面的歡喜之事,難得放肆高興一回,就不要讓他不開心了。”垣市淡言,“讓小子們再鬧騰一會,你和本宮慢慢回去。”
“明白。”绛紅點頭,策馬跑了一圈,囑咐了安排,重新回到了垣市身邊。
“殿下回到西苑,還是收正心思一些的好,畢竟都是軍部重臣,于他們面前,不比皇上面前。皇上可以不言不說,但他們都是手握重兵的人,一句話,怎麽都要震了小半邊天兒去。您,萬不能失了場面。”绛紅見垣市實在心不在焉,真是急死了她。
垣市勾着缰繩任由馬兒慢走,方才一陣發洩,其實心頭已經緩和,而绛紅一路所提皆是正事,她仔細揣摩了片刻,淡道,“放心,父皇的用心,本宮懂得。”
“殿下明白就好。”绛紅跟在垣市身邊久,對垣市多少有幾分了解,一旦開口肯定,那事情必然有了自己的思量。
又走了一路,身旁不時有士族之戶領着人跑過去,一陣馬蹄之後,垣市忽地開了口。
“尋常女兒家,及笄之後便要嫁人?”
垣市的突來之問,讓绛紅心頭忐忑了一下,“好像是的吧,不過也有十二三四便嫁人的。”
“七月初九……”垣市忽地扯緊了缰繩,一鞭子打在了坐下白馬臀上,極快地馳了回去。
绛紅趕緊跟上,心底嘀咕,“不就是滿十三了麽,離及笄還有兩年呢!”
對晏子魚,垣市始終是縱容的,縱容到便是自己,也在晏子魚面前擺作了孩子模樣,但此次晏子魚一傷,垣市似乎…不大願意藏了……
不知道是好是壞了。
绛紅嘆氣。
時是夜間,元帝坐在西苑校場上座的篝火壇後,興致盎然地看着下面的人報上官職家門,報上獵狩之物,各是何物,數目多少。
“好了好了,你們都是大晉的好男兒,下午狩獵,俱都英勇!該賞!便賞你等今日,酒可過三升,放肆痛飲,明日換防将歇,切不可廢了防務!”元帝站起,章公公遞上酒盞,元帝接過,當先飲盡。
“謝皇上,謝皇上!”軍士齊喝。
“這些獵物,除卻挑着頂好兒的,和皇上獵的祭了天,剩下的都還是和往常一樣,賞了分食麽?”章公公低頭問道。
元帝點頭,章公公轉身退下,未走幾步,元帝側首叫住了他,“含章,把阿市呈上來的鹿頭骨留下,回去讓宮裏的巧匠制了三界牌,賜他們一人一個!”
此言,不僅章公公愣了,連伺候兩旁的垣祯和垣市也愣了,慌忙朝元帝跪下謝恩,“謝父皇。”
元帝回座,飲了酒,并未叫兩人起來,而是掃視着列座兩旁案幾之後的玄衣重甲将士。
那為首的是西防營大司馬段正英,其身列而下,是北防營大司馬初十瑞,兩人俱都英武,長須重铠,将氣懾人。
“正英,十瑞,還記得當年北掃青葉的暢快不?”元帝開口豪氣,眸底精銳。
兩人點頭,初十瑞呼高而道,“最是當年暢快!哪像現在,窩在關中,筋骨都要廢了!不是期着每年秋獵,還真是沒什麽盼頭了!哈哈哈!”
“你啊,還不知足?”
段正英笑着,一巴掌拍在初十瑞肩頭,“我們兩個還能在獵場上一見元帝雄風,宴罷飲酒暢飲,別的老兄弟卻沒這般幸事了!”
“這個也是!”初十瑞嘿然做笑,端着酒盞敬向元帝,“垣三哥!啊呸!皇上,往日難聚,今朝有酒,今朝醉!”
元帝縱聲大笑,“好久不曾聽人叫朕垣三哥了!你們兩個,拘了規矩,也都忘了!今日,十瑞你嘴巧,巧得朕歡喜!來,喝酒!”
元帝與兩人暢飲,一時惹得旁人羨煞,不過這些都是戰場上搏命搏來的,任是誰也無法替代。元帝過飲幾盞,似乎才看到了地上仍然跪着的垣市垣祯,放下酒盞,撐着案幾,斜斜看着兩人。
“正英,十瑞,你們幫朕看看這兩個孩子!大的,有本事,小的,也有本事!本事都還不小,各個都拿着刀往朕心底裏戳!”
旁人一聽,這壞了!趕忙兒都放下酒盞,正襟危坐。
段正英和初十瑞互望一眼,段正英道,“皇上,殿下們小,未經世事,您權當是孩子,實在氣不過了,拿着鞭子打上一頓,總長記性的!”
元帝聽來,嘿然一笑,“也是,朕以前不聽話,王姐也是拿鞭子抽的,你們幾個還過來勸,氣得王姐一天沒用膳!皓皇為此找了朕幾個月的不暢快!”
“王女與皓皇都是為了皇上着想,皇上如今不也是想了透徹?哪還有什麽計較。”段正英賠笑道,“兩位殿下聰慧,定會明白皇上用心的。”
“我看定不是這樣!”
初十瑞忽地跳出來,大聲大氣道,“皇上未醉酒,卻是說了醉話,顯然兩位殿下做錯了事,氣得皇上暈了酒!這鞭子,皇上心疼殿下舍不得,我初十瑞卻也心疼皇上受氣,他打不得,我來打!”
“果真十瑞比正英護朕!”元帝再笑,眼看初十瑞取了鞭子,也不阻止。
“父皇要罰兒臣,權且說個兒臣錯在何處!如今百臣俱在,任由臣下打了鞭子,兒臣往後,如何立威,如何立信!”垣祯搶先擡頭,義正言辭。
垣祯說了話,元帝便也伸手阻止了拎着馬鞭上前的初十瑞,眸眼冷冽地盯着垣祯,輕道,“還不知錯?”
“兒臣确實不知錯在何處!”垣祯铿锵不知。
元帝怒氣暗壓,“帶上來!”
不消片刻,元帝的親衛押着一人跪在了篝火壇之下,那人跪在地上,死命解釋。
“皇上,皇太女殿下,臣下确實是失手,并非旁心,還請皇上,殿下不要有疑平王殿下!平王殿下,臣失職,臣有罪,連累殿下,臣罪該萬死!”
垣祯白了臉,埋頭一想,梗直脊背道,“此事兒臣處理是有過失!但今日之事,确實誤會一場,若為人挑撥利用,兒臣則萬死難辨!還請父皇明辨!”
“哼!”元帝冷道,“既是誤會,還要遮掩,這本就是失信之事!難道你就不明白!”
“垣市!你就沒有話說?”
面對元帝的鋒芒突轉,垣市不緊不慢,擡眉迎着元帝道,“兒臣今日無心狩獵,是對天地不尊,對王室宗親的誠心不尊,應當受罰。但此事,确實與祯哥哥無關,他一時慌亂,情理當中。兒臣答應祯哥哥遮掩此事,本是不想壞了父皇難得與兩位大司馬的重聚興致,現下看來,父皇生氣,還是垣市之錯,兒臣認罰之二。認罰之三,請父皇寬宥此人,他本無心之失,亦是誠心獵狩,若以此誠心反而招來禍事,那今日在場萬人,豈不是俱都要寒了心?秋獵本是喜事,自該以喜為慶,兒臣有過,害父皇傷心,兒臣認罰之四。”
垣市說完,叩首伏地,靜待不語。
一時場面俱靜,只聽篝火壇中的柴火噼啪之聲。
垣祯聽完垣市一席話,心中不僅震驚,更是駭然,垣市比他小十歲,然而卻比他懂得太多。他慌忙一叩首,“兒臣知錯,兒臣認罰。”
元帝不語,段正英扯了一下初十瑞的袖子,初十瑞了然,打着哈哈道,“孩子嘛,既然認了錯,領了罰就行了!今日秋獵,該熱鬧,該喜慶,皇上您也就別繃着個臉!我和正英好容易見您一次,您總不該一直擺個冷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不受您待見呢!”
元帝借了機,當然下得臺來,冷哼道,“三界牌,當年是朕和你們幾個叔伯戰場上扒來敵方馬骨所制,記的就是彼此的生死情誼。朕與他們尚無血緣,而你們兩個,皆是朕的子嗣,今時無戰,以鹿為牌,還望你們兩個,當惜手足之情!都起來罷!”
“謝父皇,兒臣定當銘記!”
垣祯起身,垣市卻并未直接起來,而是挺直身背與元帝行禮道,“兒臣壞了父皇,及今日辛勞之人的興致,自當賠罪,此有一舞,還請父皇準允,許兒臣賠罪。”
元帝凜眉,“何舞?”
“北上軍陣行。”
元帝未應,倒是初十瑞先咋呼出了聲,“想不到自皓皇以後,還能再見如此絕妙的劍舞麽?”
段正英一肘子撞在了初十瑞腰上,惹得他一陣痛呼,元帝斜眼看來,段正英只好裝傻地笑了笑。
“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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