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日頭正盛,火辣辣的打在人身上,有種灼燒的感覺,白莫愣愣的站在空寂的小巷中,略顯茫然的視線中充盈着随風招搖的青藤——這是一條死巷。
半晌垂下頭,失落的嘆了口氣。
“你在找我?”
一個平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白莫眉心一跳,猛地回頭,才發現他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略過清肅,直愣愣的盯着秦肆,半晌咧開嘴笑了,“大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白莫。”随後似乎覺得自己這麽說有些突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繼而神色有些興奮,“我報了仇了。”
“嗯。”秦肆看了白莫好幾眼,直到看到他燦爛的笑容僵硬了幾分,才朝他點了點頭,道:“恭喜。”
“謝謝你。”白莫手指抖了抖,努力忽視掉清肅身上散發的冷意,将這些年一直別在腰間的小劍小心翼翼的取下,遞給秦肆,“這個還給你。”
那是一柄在秦肆看來除了鋒利外沒有其他任何特色的飛劍,勉強夠得上靈器标準,不過看得出主人很愛惜它,專門給它配了一把劍鞘,或許是長期摩挲的關系,木質劍鞘邊緣十分光滑。
白莫托着劍的雙手微微顫抖,表情雖很平靜,但他眼裏的熾烈卻很好的暴露了他的激動,清肅皺了皺眉,稍稍朝前面走了一步,擋在了秦肆面前,道:“此物就贈與你了。”
白莫被清肅眼中的冷意鎮得後退了一步,臉色有些發白,但仍是固執的舉着手中的劍,繼續看向秦肆。
“既然我當初就把它給你了,它便就是你的。”沒有反駁清肅的話,秦肆淡淡地朝白莫說道,繼而朝清肅笑了笑,“師尊,走吧。”
“好。”見秦肆沒有繼續搭理那人的意思,清肅視線柔和了許多。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眼見二人轉身,白莫連忙開口,他的語速又急又快,眼神忐忑。
“秦肆。”
看着二人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口,白莫低下頭,半垂的眼睑掩住了他的神色,手指收緊,他手中的劍鞘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片刻後他才将手松開,自嘲般的嗤笑了一聲,拍了拍手心的碎渣,小心的将小劍再次別在了腰畔。
走出許遠後,清肅再回想起那人看向秦肆時眼中的神色,那種怪異之感仍揮之不去,“他是什麽人?”
“白莫,白家人,那把劍的确是我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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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當年給白莫的雖算得上是速成功法,能讓人在十幾年內修行到元嬰期甚至更高階段,之後便再無進境,但那功法卻不會損人根基,完全可以推倒重來。
但白莫身上的功法,卻顯然不是他當年給的那種,否則也不會弄得如今油盡燈枯的模樣。
雖然不太清楚對方今日找他是否單純只是道謝,不過兩人因果也只能到這裏了。
論道大會是道修界五十年一次的盛事,也是為了修界年輕弟子武術及術法之間的交流,以達到道修各家之間的互取長短。只要是百歲以下,築基以上的弟子都可參加。
當然,更重要的是,每次論道大會的主辦方都會準備豐厚的獎勵給獲得名次的弟子,這才是衆多大小宗門趨之若鹜的原因。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句話無論是凡世還是修真界都是有道理的。
各門各派摩拳擦掌,紛紛派出适齡弟子往清靈仙宗聚集而去。
“任師兄,呼,我跑不動了。”一個形容狼狽的女子靠在樹皮上喘着氣,原本明豔粉嫩的面龐慘白如鬼,視線模糊的看了眼停下來的兩個男子,她擺了擺手,“不行了,你們先走吧,我實在是跑不動了。”
任青是揚明宗的長老弟子,金丹中期,因着在同門百歲以下修者中修為最高,被指派做領頭人帶着宗門弟子去往清靈仙宗參加論道大會,見時間還早,一行十幾人走走停停,倒也不亦樂乎,哪知樂極生悲,他們竟碰上了兩個元嬰期魔修,二話不說上手就打,他們當然不是對手,那十幾個同門拼了命才将他們三人保下,現在停下豈不是功虧一篑?看着女子,任青咬了咬牙,彎下腰,“曲瑩師妹,上來,我背你。”
“咳咳,謝謝師兄,我還可以自己走。”聽任青這麽說,曲瑩咳嗽了聲,面色微微泛紅,看了看幾人跑來的方向,密密麻麻的樹葉将陽光分成一粒一粒的,不但沒給這森林帶來多少光亮,反倒讓人毛骨悚然了起來,咽了咽口水,撐起身來,“師兄,我們現在……不會跑進沉疊森林了吧?”
此言一出,三人的臉色登時變得格外難看,沉疊森林是什麽地方?這可是吃人的地方。任青心裏苦笑,他們現在是前有猛虎後有追兵,進退兩難了。
“前面有人!”此時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弟子突然開口了。
任青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前方有人來,不由問道:“王誠師弟,你可看清楚了?”
“嗯,我聽到說話聲了。”王誠聽力自小非凡,盡管修為不如任青,但在耳朵方面卻要比他靈敏的多。
任青不由高看了一眼這沉默寡言的同門,随後幾人試探性的朝林深處走去。
應着秦肆要求,清肅用劍一挑,利落的将妖獸體內的內丹剖出來,過了片刻,那熊狀妖獸傷口才慢慢湧出了一絲血,流到地面的枯葉上,順着葉脈,漸漸滲透到土壤裏去。清肅将那顆足有拳頭大小青色內丹遞給秦肆,秦肆熟練地伸手接過來,近期這種動作顯然發生過不少次了,二人早已駕輕就熟,配合得無比默契。
秦肆摩挲着手中還帶着溫度的內丹,唇角散漫的挑起,緊接着便收到了清肅遞過來的完整皮毛。
這只赤熊至少有化神期修為,因為時間緊,秦肆也沒有要求自己出手,他知道清肅在着急什麽,不過對方不催,他也懶得說破,看了眼被清肅刮得幹幹淨淨的熊肉,秦肆突然來了興致,“師尊,我們吃烤熊掌吧。”
“……”
于是揚明宗三人一路忐忑的來到此處,看到的便是師徒二人烤熊掌的模樣,當然,是清肅在烤,秦肆半眯着眼,慵懶的坐在一旁,時不時撥弄一下火堆,讓火焰燃燒得烈一些,其實他剛才烤過一個,不過那個看不出熊樣的黑掌已經被徹底毀屍滅跡了。
清肅火候掌控得很好,熊掌滋滋的往外冒着油星,鮮香的味道着實勾人,饒是這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修者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着清肅手中的熊掌,眼睛亮了亮。
任青很快就反應過來,下意識看了眼離二人不遠處被剝了皮的赤熊屍體,随即才看清二人模樣,又是失神了片刻,半晌才壓下了眼中的驚豔,垂下頭,知道是遇上高人了,恭敬的行禮,“晚輩任青,攜師妹曲瑩,師弟王誠,見過二位前輩。”
秦肆擡頭看了狼狽不堪的三人一眼,随即将視線再次放在了清肅手上,看着他不緊不慢的翻了個面兒,往烤的金黃的熊掌上塗了些靈草粉末,本就濃郁的香味此刻更是宛若實質,心裏不由點點頭,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清肅的确都是個好道侶。他當時承諾也并不是一時沖動,而是考慮良多才做出的決定。
或許是襯着火光,清肅原本清冷凜然五官柔和下來,感覺到秦肆的視線,擡頭朝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個堪稱得上燦爛的笑容,秦肆心中猛地一跳,繼而低下頭去,撥弄了一下火堆,竟是慢慢看着搖擺的橙色火焰出了神。
見被冷落,任青也不生氣,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心道多半是因為這二人,他們三人才得以平平安安的逃到這沉疊森林中央來。另二人見任青如此,也不矯情,安安分分的站在一旁,倒是曲瑩多看了秦肆幾眼。
待到清肅終于将熊掌烤好,遞給秦肆時,已經又過了兩刻鐘,三人本來就靈力耗盡又跑了這麽多路,此刻幾乎快站不穩了,見清肅看向他們,連忙打起了精神。
“揚明宗,論道大會?”
“是的,前輩。”揚明宗雖然是個中等宗派,但在修界這樣的宗派實在太多,倒顯得揚明宗地位有些不尴不尬,也就顯得默默無名了起來,見清肅一口道出自己的門派和此次出行的目的,任青心裏一驚,不過雖有些疑惑,卻也很快作答,“因着經過沉疊森林時被魔修攻擊,才會誤闖進來,幸而在此遇見了二位前輩。”
“嗯,坐罷,明日出林。”說着清肅看向秦肆,“明日回宗,可好?”
看着清肅雖依然面無表情,但那目中掩都掩不住的急切,秦肆挑了挑眉,在對方期待的視線中點了點頭,才望向剛坐定的三人,“你們是回宗還是與我們一同去清靈仙宗?”
“二位是清靈仙宗的前輩?”視線落在秦肆随意別在腰間的清靈仙宗親傳弟子令上,任青神色不由灼熱了許多,難怪在沉疊森林中都如此悠閑,他此刻心中幾乎已經将二人神化了,徹底打消了心中最後一絲疑慮,正襟危坐,答道:“晚輩已經發了傳訊玉簡回宗,可能今晚便能收到回訊,是否繼續去參加論道大會聽從宗門安排。”
秦肆點頭,拿出一把匕首将正熱乎的熊掌削成了均等的兩半,分了一半給清肅。
秦肆一身月白色長衫,白發高高束起,只留下幾縷松散于眼角,半遮住他睜開時有些過于鋒利的眸子,唇角微微挑起的弧度勾得人心肝顫。
作為在場唯一的女子,曲瑩登時面紅耳赤,卻舍不得移開眼去。
清肅面無表情的掃了三人一眼,見三人打了個哆嗦,紛紛低下頭去,才柔和了臉色,接過秦肆遞過來的半只熊掌。
見三人局促,秦肆好心的指了指不遠處樹下那只被割了兩只熊掌的血淋淋的熊屍,“那邊還有肉,若是餓了自己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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