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雖然深淵已經被暫時封印住了,但在這幾百年來多次的擴張之中,範圍仍是廣闊得可怕,就連擎魔宮作為魔宮之首,也難逃深淵的侵襲。魔宮宮門一裏之外,一道巨大的裂縫張狂的張開了利口。翻滾的魔氣像黑霧一般,瘋狂的往外湧,卻在探出深淵的最後一步時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阻撓,它們被擊散後又立刻彙合成更大的黑氣,不斷地朝屏障撞擊,那架勢讓人一眼望去便不禁膽顫。
崖上的風似乎要将人撕裂。
楚揚站在崖上,深吸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原本無論如何也無法沖破屏障的魔氣竟慢慢滲了些出來,漸漸融入了他的體內,聽到系統播報的能量點1的聲音,他眼裏不由露出一絲滿意,片刻後笑了一聲,語氣輕柔的朝秦肆說道:“你說,如果我把你從這裏扔下去,你還能像上次那樣好運活下來嗎?”
盡管看不到周圍如何,但秦肆卻能感覺到,就在楚揚說話之前,他身上的魔氣又重了一分。
沒有指望秦肆回答,楚揚整了整臉上的表情,直到确定自己唇角沒有任何弧度之後,才緩步進入了宮殿之中。或許是太過得意忘形,他并沒有發現遠處山巅上有一個人正看着他。
小師兄怎麽被赤淵帶到了這裏?見到秦肆,戚瑤終于從成袁的打擊中稍微回了點神過來,她記得她剛出宗門時秦肆正好被清肅帶回來,當時并沒有見到他,而現在秦肆的狀況看起來很不好。
是赤淵對他做了什麽嗎?
戚瑤滿心擔憂,到底是沒放心得下,違背了剛剛在心裏發下的決不再踏入擎魔宮一步的誓言。
她只是去看小師兄有沒有事,和魔尊沒有絲毫關系。
擎魔宮。
楚揚一進門便見到那個仍然高高地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離開了這麽久,對方似乎連動也沒有動一下,遠遠望過去,竟是有一種莫名的孤寂之感。
[你說過,只要親手将此人殺死,便離開這個身體。]楚揚腳步頓了頓,在心中說道。
[對。]
[我一會創造機會,到時候放你出來。]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楚揚終于松了口氣,雖然他的力量暫時能壓制赤淵,但随着他的壓制,近些年來對方也越來越強,是以他如今多是以商量的語氣與對方談話,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将身體掌控權拿去。
他讨厭失控的感覺。
也正是這個原因,楚揚才會在抓到秦肆後什麽也沒有做,當然,其中也有他看得出秦肆已經命不久矣的原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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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精神上的交流也不過是一瞬間,表面上楚揚還是穩步的走到成袁面前的階梯底下。
“退後一步。”
楚揚正想開口行禮,卻聽得成袁如此說道,心中不由一驚,連忙低頭退後一步,渾身警惕了起來,難道對方發現了什麽?過了片刻,楚揚才偷偷擡起眼,卻見成袁眼神完全沒有落在他身上,只是盯着他面前的地面發呆,顯然已經不知道做這樣的姿勢多久了,下意識順着對方視線看去,空蕩蕩的暗色地面,什麽也沒有。
沉默了許久,偌大的宮殿中除了淺淺的呼吸聲外靜得可怕。
對于楚揚會将他帶來見成袁,秦肆雖有些意外,卻也不太驚訝,畢竟如今怎麽說楚揚也是這魔宮的少宮主,“聽命”魔尊行事實在再正常不過。
不知楚揚是忘了還是什麽,始終沒有将秦肆放下來,然而既然已經到目的地了,秦肆自然不再願意呆在別人的身上,更何況楚揚還是個不太讓人滿意的代步工具,手肘輕輕在楚揚頸窩敲了敲,示意他将自己放下來。
“……”楚揚嘴角一抽,心中有些惱怒,但還是輕輕将秦肆這個‘病患’放了下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他已經無數次親身驗證過了。
由于長期保持一個姿勢,體內也沒有真元流轉,秦肆身體有些僵硬,甫一落地,還有些搖搖欲墜,不過只是片刻,秦肆便站直了身姿,準确的朝着魔尊的方向點了點頭。
在楚揚放下秦肆的那一刻成袁視線便已經落在他身上了,初時見他幾乎站都快站不穩時正想呵斥楚揚,随即便發現了不對,朝楚揚擺了擺手,“做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是,尊上。”楚揚躬身行禮,退出了宮殿。
秦肆盯着系統界面,自然發現他去了又返,然而他身上似乎有什麽遮掩,讓成袁并沒有發現,而若是沒有系統,他自然也是發現不了任何異常的。
又是沉默了半晌,成袁才再次動作,他揮了揮手,便見一張椅子出現在秦肆身後,“之前的事情我在此先向你道一聲抱歉,另外,此次以這種方式請你前來,實在迫不得已,還請海涵。”
秦肆掌着椅子扶手坐下,面上一派從容,聽得成袁說完,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成袁所說的之前的事,除了墜崖之前的忽然進攻,或許還有在底部時忽然沖進傳送陣之事。
“在傳送陣中我曾與清肅有過接觸,發覺他竟是修成了元嬰,我想知道,你是用什麽辦法将清肅的魂魄補齊的?”并不在意秦肆的沉默,成袁繼續說道,“實不相瞞,魂魄之事對我影響實在太大,又加之深淵魔氣的影響,很多時候我都無法控制自己。”成袁深吸了口氣,“以前我并不太在意此事,但如今……”
手不自禁伸入胸前衣襟,玉扣清涼的觸感讓他猛然回神,眼神誠摯的看向秦肆,“請一定告訴我。”
大費周章将他綁來就是為了這個?秦肆怔了怔,思索了片刻,從乾坤戒中拿出了一枚玉簡。
這是他整理持雲記憶的時候摘出來的,關于補齊魂魄的記載,由于是禁術,施展條件也十分嚴苛,不僅需要施術方完全自願分裂靈魂,還要被施術方極度虛弱或者有魂引的情況下才能進行。
前世持雲已經死得只剩下魂魄,自然是虛弱得很,池禹才能那麽順利。而今生,秦肆送與清肅的不覆劍,便是他精心準備的魂引,然而在深淵下的突發狀況下,似乎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秦肆腦中将這些事回轉了一圈,成袁已經将玉簡看了一遍,他低着頭,扯了扯唇角,似乎想露出個笑容,但到底是沒有成功,“你眼睛不方便,我送你出去,到時候……應該有人接你。”說到最後一句時,成袁喉嚨裏有些苦澀。
對于成袁口中的那個人,秦肆望了望目标列表,點頭起身,拒絕了成袁遞過來的衣袖,穩步走在了他後面。
初時成袁還往身後看一眼秦肆有無跟上,但幾次之後,他似乎又再次沉入了自己思緒之中,好在腳下步子不快,秦肆還能跟上。
約莫一刻鐘,二人便出了擎魔宮,來自深淵的風撲面而來,将二人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
“我知道你在這裏。”成袁面朝着深淵,語氣平平,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先前在你身上見到清靈仙宗的弟子令,這位是你同宗之人,想必你認識,出來将他帶回去。”
知道自己的隐藏不可能瞞過身為魔尊的成袁的眼睛,聽得成袁說知道她在時,戚瑤心裏一緊,心跳不禁快了幾分,難道他終于承認認出她了?但緊接着從他口中吐出的話卻是讓她心如至谷底,手指覆上腰間不甚明顯的弟子令。
而楚揚站在戚瑤藏身的岩石左側不遠處的石頭後面,看着她糾結的模樣,眼裏頗有些興致,對于這二人的糾糾纏纏,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了,他倒是沒有想到當年拼了命也要逃離魔尊的女人今日竟然會主動來擎魔宮。
楚揚眯了眯眼,腦海中拂過當年在清靈仙宗時對戚瑤那絲淺薄的印象,小胖子變瘦之後長得倒是不錯,可惜了,竟然跟了魔尊,而他穿來這世界這麽久了,除了最初的雲冉曾經親親摸摸過,竟是連童子身都沒來得及破。
[閉嘴。]
腦海中忽然傳來的聲音讓楚揚一驚,他這才發現自己方才心中的想法似乎一點不落的‘說’了出來,全被赤淵聽了去,饒是他自認心性強大也忍不住有些羞赧。
“再不出來我就将他扔下去。”成袁緩慢将視線落到戚瑤藏身的那塊石頭上。
“……”這已經是今日極短時間內聽到兩個人這麽說了,聽得成袁所言,秦肆頗有興致的挑高了眉梢,神色間原本因為過于虛弱而淺淡了一些的顏色變得極為懾人。
本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戚瑤視線突然觸及秦肆的笑,面色紅了紅,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小師兄變得更勾人了。這想法不過一閃而逝,再次看向成袁,戚瑤深吸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下唇竟是被咬破了,血珠入口,滿嘴血腥,滑入喉中卻是苦楚,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平靜,走出藏身的岩石。
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再次走到成袁面前的,回過神來,她只聽見自己說:“小師兄,我們走吧。”
戚瑤視線出來便落在了秦肆身上,是以并沒有看到成袁正深深地看着她,那雙眼中滿是能讓人溺斃的痛苦與掙紮,在戚瑤轉過來時再次恢複了冷漠,視線卻是在秦肆身上,“告辭。”
見二人轉身,成袁指關節慘白,手背上青筋畢露,死死的捏着那枚玉簡,仿佛最後一根稻草斷了般,面上不由露出了一分絕望,随即臉一白,竟是沒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與之前鮮紅的血不同,成袁此時吐出來的血呈紫紅色,在淺褐色的泥土上顯得格外詭異,他半低着頭,面上竟是有一分油盡燈枯之相。
而此時,在不遠處窺伺許久的敵人終于露出了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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