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 噩耗
我現在的樣子,想想都有些不好意思。未纏緊的繃帶松松垮垮,加上面前的人本來就陌生,我勉強擡了擡手,但還是有點痛。
“聽小影說你不想待着?”他竟是坐下來,靠得更近,我說:“是啊,只怕家中父母惦記。”
他的眼神很幽深,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心中所想。
“哦,這倒是容易得很。我不怕麻煩,就是把二老都接過來住,我也可以做到。你身子不好,恐怕鞍馬勞頓可不是好事。”
“哪需要如此麻煩?我只要寫封書信報個平安就好了。”我糊塗起來,這人到底存了什麽心思?難道說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想用我來要挾洛中流?這樣一想,我的心仿佛沉入谷底。
他沒有說話,只是放下一個瓷瓶:“每日一粒,不需 三月便可痊愈,到時候你想去哪...都随便你。至于你覺得欠我什麽的話,那倒是最好。”他低頭扣住我的下巴,“以身相許,如何?”
我心中不啻雷霆之擊:“鬼宿大人,莫拿小人說笑,而且我家裏早已有了妻室,龍陽之好若是傳出去,對大人的名聲也是不好的。”我身陷囹圄,只能撒個小謊。
他看着我,勾了勾嘴角:“那我買你的一千金,你打算用什麽還?”
“一...一千金?”我滿嘴的苦澀,那群禽獸,那麽貴都賣的出手?不過也幸好有人要,也不知他到底看中了我什麽。
“至于妻室什麽的,休了不就好了?”我也算是服了她,“休了”這兩個字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是理所當然一般。我壓住胸膛中的怒火,算是為一個從來不曾存在過的女人:“在裕地可不同于火奴,若是女子被夫家所休,那她就無處可去。所以鬼宿大人這個無理的要求,我是不會答應的。”
“是這樣嗎?”他冷冷地說,“我的忍耐力度是有限的,若是你沒想清的話,那我估計我會忍不住殺掉她。”
“你...”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他倒是看上去很像是整天把殺戮挂在嘴邊的人,我不便勾起他的怒火,只好乖乖閉嘴。不過他倒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從那以後,雖然他每天會過來,但說的話也不多。尤其是關于戰事,根本是只字不提。我心裏悶得厲害,只得照他所說的,吃藥,安安分分的。盼着自己的傷能快點好。
那藥果然有用,不出一個月,身上的傷就好得差不多,甚至可以下床走動。連大夫都對那藥贊不絕口,問我拿了那藥,寫下方子。整個院子裏,只有小影一個人陪我。不過若是白朔來了,心裏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躲開。
出征時是七月流火之時,到如今已入秋。席子都已經撤下,院子裏的梧桐樹葉子掉得厲害。沒事的時候,練練字,再把梧桐葉子洗幹淨,夾進紙張裏。我心裏盼着洛中流早日攻進花鎖城,這樣我就算是熬到出頭之日了。到時候一定要把那個白朔抓起來,抽幾十鞭子。但還是放走他吧,我默默想,畢竟他是救過我的人啊,雖然他一直關着我,但倒沒做什麽失禮之事。而且每次帶給我的珍玩,都夠我還他幾輩子的了,但我還是覺得揪心。都一個月了,洛中流他們肯定以為我死了吧?畢竟那麽深的坑,掉進去八成是粉身碎骨,幸好底下是暗河,才算保住我的小命。
一切都仿佛如常,但是,總有一天會打破這個安靜的平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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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照常給我研墨,我剛剛寫了幾個字,就被按住了手。
我奇怪地擡頭,是白朔。
我放下筆:“什麽事?”
他笑着看我,他仿佛從來沒有對我笑過。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我覺得你一定有興趣。”
“什麽?”我饒有興趣地看他。
他倒是每次過來都會給我說些裕地的事兒,這回八成也差不多,我沒多想。
“裕地的主将,喚作洛中流的,是嗎?”
我一怔,心跳漏了半拍。瞳孔倏忽地睜大:“你在說什麽?”
“這幾日我們火奴的王親自出馬,單挑了那個洛中流。你猜...結果是什麽?”
我呼吸都差點忘了,喉頭滾了滾:“你...說。”
“我可是一直在邊上看呢,那個洛中流,倒是有一手,竟然連王的殺手锏都給攔下了。”
我心頭一緩,幸好,不過他平日都不曾和我說過戰事,今日怎會如此反常?
“可惜,他縱然是個将才,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中了火奴最毒的蠱,估計是三天內必死無疑。”
“而且,我無意之中,知道了他的字是元朗。”
“我倒不必親手殺掉你的‘嬌妻’,反正三日後他必死無疑。”
我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原來白朔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我瞪大了眼睛:“無藥可醫?”
“當然,如果你想見他最後一眼,我倒可以成全你...”
他說了什麽我再也沒聽清楚,只是覺得耳朵一直嗡嗡嗡地響,擾得我想不清楚事情,難道那個晚上便是生離死別了嗎?我還來不及教他圍棋如何收盤,還來不及謝他送我碎血,還來不及說喜歡他...
我推開椅子站起,無神地看了看白朔,手伸向小指。卻一把被他截住手腕,狠狠地推到在床沿上。他束起我的雙手,接着沉重的身子壓上來,炙熱的鼻息快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咬牙切齒地說:“你想強來嗎?”
“若是你要這般想,那我也沒有辦法。”
那一瞬間我真的已經絕望了,從來沒有下定決心赴死,這一刻卻是如此堅定。我指尾的那枚玉扳指,名叫“玉相纏”,別人除非剁掉我的手指,不然都休想除下,能拿下它來的只有我,但若是除下,它便再也護不住我的心脈。與其在這裏做別人的禁脔,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不再抵抗,反而順從他的動作。他果然手下一松,我趁機用盡全力,拔下了陪了我十餘年的玉扳指。它倒是應了主人的心思,黑暗襲來之前,我看見了白朔那張驚慌措的臉,他,也會驚慌失措嗎?但我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地了。
一睡仿佛千年。
但我沒想到竟然還會醒過來,而且看見的第一個人還是白朔時,我還是認命了。他也許是看我神情淡淡的,便叫小影過來陪我。倒是識時務者。
小影還是照常拿了粥過來,我雖然不想喝,但還是勉強咽下一些。
“從來沒見過主子對一個人那麽好。”小影呆呆看我,像是回想起什麽,“你知道主子把你弄到府裏的時候,你是一副什麽鬼樣子?”
“可是主子抱着你,像是抱着一個稀世的珍寶,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認真的神情。你這一暈倒好,可不知府上被攪成什麽樣子。主子還張榜求天下名醫,你可費了他不少心思。雖說做奴婢的說這些話是有些僭越了,但還請公子三思,莫負了眼前人。”
我一心求死,他倒好,給我整出一個什麽名醫。我愣了一會兒,白朔他對我,也真的是傾盡心思,但是我怕我自己承受不了那麽多。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小影也無話可說,但是恕小影不會放公子離開。”她堅定地看我一眼:“逝者已逝,倒還不如接受現在,便權當重活一世。”
這姑娘,也還不是無藥可醫。我想起身走走,卻看見門倏忽間打開了。小影的眼睛亮了:“原來是神醫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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