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節

又說:“你也該學着點做人,心裏想什麽,都別露在面上。”

“我知道了。”秦正語只好乖乖地應他,又見周遭無人,就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然後挨了秦正思輕輕的一記耳光。秦正思被他弄得都沒脾氣了,只能恨恨地說:“你給我等着。”

“知道了,我會乖乖等着的。”秦正語越發恬不知恥。

這時人又都進來了幾個,兄弟倆就此散開,作平常模樣。

老人家的棺木在屋內又停了兩日,才運去火葬場燒了,送回來一壇骨灰盒。衆人将其端放入棺木中,揀了個白亮的晴天,排成短短一列,請了殡喪隊,鋪天蓋地灑紙錢,敲鑼打鼓地送去了小鎮旁邊的山上。山上有塊墓地,據說是秦家的祖墳,秦家爺爺就葬在那處,此次是要将兩人并葬在一起,也好還了夫妻倆陰間團圓。

那日雖說天晴,但地上泥土卻還都軟爛着,白色的紙錢灑在空中,像一對對蝴蝶的翅膀,然而下場也只有落在濕泥上,變得污糟不堪。一衆人看着那小小的棺材被放入土坑中,都默默地低頭垂淚,秦正語本人是沒什麽眼淚可流的,他覺得頗為哀愁的是,無論生前是個什麽樣的人,經歷過什麽樣的事,身後也能只剩一抔灰而已。喜怒哀樂,愛恨嗔癡,及到頭來,萬境歸空。

他偷偷轉頭,看旁邊站着的秦正思。那人低着頭,斂着眉,顯得格外嚴肅。他就想,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黯淡孤獨地死去,才叫世上之最可悲。如果想要自己顯得不那麽可悲,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放下。但放下又談何容易呢……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悲傷悵惘的一口長氣,在肅穆的哀悼逝者的氛圍當中,沒有人會作他想。

37.

那天回去下山的時候,秦正語險些摔了一跤,因為山勢比較陡,泥土也濕滑,幸而秦正思在一旁及時地拉住了他,才沒讓他滾下去。

把老人家葬了之後,衆人開始着手處理遺物,該燒的燒,該留的留,而最大頭的就是遺産分割的問題。老人去世得突然,并未來得及做遺囑公證,只先前略略提過,如今這番事情争論下來,這幾個親戚表面上平靜安然,實則都各懷心事。

秦正語好幾次都聽見他哥和大伯姑姑聊到深夜,他哥不讓他參與,他也就只能站在窗外聽。他這才清楚,姑姑倒是個逆來順受的,自己也認為女兒是潑出去的水,知道兩個老人向來偏心男的,也不敢多要老人什麽,只要妥妥地分到那幾塊地,其他的也就不管了。

他大伯倒是個不依不撓的,先前秦家父母過世是個意外,沒留下遺囑,而作為秦父的兄長,也有一部分的財産繼承權,也因為這事,調唆了他那妹子即秦姑姑,兩人一起來打官司,要分走房産權的一部分。秦家奶奶就是因為這事,跟他們鬧了好一陣子,好說歹說各種相讓才讓他們放手那每人1/10的房産權。

秦正語也弄明白了,他大伯想要他和他哥把老人留下來的那部分積蓄給讓出去,原因是他當初沒要秦家的那部分房産權,按現在房價飛升的市值來說,最起碼也得有個十幾萬,而奶奶留給他的那大部分田地房舍,那本來就該是他這個大兒子的,自然不必說。秦正思雖然嘴上客客氣氣,但其實一點也不讓步,是絕不打算吃這虧的。談到最後,都不歡而散,秦正思只說談不妥就讓法院來照着遺囑談。

秦正語還從話語中聽出來了,他大伯大概是做生意又失敗了,欠了人家錢,現在是見什麽要吞什麽,估計這事他還得鬧上一陣,幸好奶奶是早立了遺囑,按照的也是爺爺早先的意思,要不然還有的他鑽空子的。

這幾日已近春節,各處都熱熱鬧鬧的,小鎮上民風樸素,人們都出來走街串巷放鞭炮。秦家卻因為白事當頭,而不能過于喜慶,只草草地吃了幾餐飯就了事。秦正語因為他哥這幾天都煩累得很,也跟着他煩,兩人就睡在奶奶屋子的隔壁,同一張窄床上,每天晚上都要幫他哥罵這幾個親戚,罵得他哥一邊笑,一邊捏他臉。

大年初二那天晚上,又下起了綿綿冬雨,外頭濕冷,水汽沆瀣,秦正語從街上帶了鹵水鴨回來,就見到屋裏沒有人,只有他的大嬸坐在堂屋裏,正看一本《知音》雜志。他大伯大嬸和堂姐一家本來住在對面的另一間平房裏,離此處隔了中間一條巷子,怎麽突然就來了本宅?他把裝鹵水鴨的袋子放下,過去乖乖地叫人:“嬸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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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擡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說:“我過來拿幾樣東西,我那邊正煮菜呢,發現沒有什麽可以吃的,又懶得上街,你這裏有青菜什麽的麽?”

秦正語哦了一聲,又轉身在冰箱裏翻來找去,拎了一捆油麥菜,又兼一尾鯉魚,悉數遞給了她。他看了一眼裏屋,又問:“嬸嬸,我哥哥不在麽?”

“哦,他啊,又跟你大伯上山去了。”

“上山?都這麽晚了,上山去幹什麽?”

“今天你奶奶頭七,得上山燒紙供香,你來的時候他們剛走呢,還叫你快點跟過去。”

“哦,好吧,我知道了。”秦正語點點頭,送她出了門。

他坐在屋裏,看着窗外綿綿冷雨,想到秦正思,終于還是起身穿了雨靴,然後打了一把傘出門。他給秦正思打了個電話,但這處信號不好,他哥的聲音在那頭模模糊糊:“對……在山上,雨這麽大……別過來了吧你。”

秦正語卻沒聽他的,“就是因為雨大我才得去,你下山時候出事了咋辦?”

秦正語在那頭似乎是笑了一聲,然後說了兩句好吧,就把電話挂了。

這山就在幾裏地外,得出了鎮子後再走一段長長的路,兩旁行人寥寥,走到最後就只剩他孤身一人。秦正語一邊走一邊覺得濕冷得厲害,那每滴雨都往自己脖子裏鑽似的,他只能把外衣的帽子立起來蓋在頭上,然後縮了縮脖子,繼續往前走。

一座緩緩的矮坡身後又橫亘着另一座更高一點的山,鎮上人的墳地就在那處。秦正語似乎看到了幾點火光,心裏想,這天氣居然也能點得起火?又想想,那應該是有罩子遮着了。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近,烏漆墨黑的一團中,時不時有樹葉掃過他的臉頰,雨珠打在葉子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連半句蟲鳴也無,就只有這雨聲連綿。

他爬到山的中央地段,心裏覺得發毛得緊,畢竟這地方太靜,有些詭異,他就停下來,打算掏出手機給他哥打個電話,就在這時,他突然被草叢中閃過的一個黑影所吓到,腳下一滑,身體一斜,就摔了下去,打了好幾個滾,跌進旁邊的山溝溝裏。

那山溝裏淌着溪水,冷得侵肌裂骨,他這麽一摔,整個人都泡進這水裏,登時凍得牙關戰戰,勉強爬了起來,又發現自己腳踝好像脫臼了,意識到的那一刻,就疼得五官扭曲,幾欲升天。他喘了一口氣,在水裏摸到了手機,發現它已經不亮了,拼命甩幹水,發現根本開不了機。擡眼望,是漆黑的天,低頭看,是冰冷的水,真是求救無門的境地。

秦正語咬咬牙,終于還是扶着一旁的土壁,爬了起來。他試了試,發現自己應該是爬不上去了,只能繞道走,走回原來的石階底下。他一邊走一邊呻吟,濕的衣服吸了水,重得要命,也冷得他全身發顫。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聽見他哥從上頭傳來的聲音,他在急急地說着什麽,秦正語這才開口嚷:“哥……!我在這!”

他聽見秦正思立刻提高了音量,“你在哪兒?!秦正語!你沒事吧?!”

“我……我在這底下呢……靠,疼死我了……不對,冷死我了……”秦正語說着就有些嗚咽。

他看見一個人影跳下來,朝他奔過來,然後飛快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秦正語一見他就跟見了救命星似的,拉着他手就不放。“怎麽了?哪裏受傷了?”秦正思蹲下來,幫他把衣服脫了,然後把自己的外套給他穿上。

“我腳崴了……”秦正語說着就不争氣地抽噎起來,沒辦法,他在秦正思面前就這幅德行,也不管後邊還有人上來看他丢人現眼,“我剛才走着,突然旁邊閃過什麽東西,我被吓到了,就摔了下來……媽的,誰知道這麽倒黴呢……”

跟在秦正思後頭的是他大伯,他看了看秦正語,就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走走走,趕緊下山去衛生所。”說着就上來要攙秦正語,卻被秦正思一把躲開了,“我扶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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