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煲湯

“老師有沒有什麽需要用的東西，我去幫你買。”薛菲看她啃蘋果啃得很香，發此一問。

姜妍想了一想，摸摸肚子，“好像餓了。”

隔壁床的病友呵呵笑了：“旁友，尼似不似搞錯了？這才十二點四十，咱們十二點吃的醫院配送午餐啊。你還說撐死了撐死了，出去要胖三斤。”

姜妍面不改色，目不斜視：“老人家，我不像你。我年輕，消化快。”

薛菲站起來點頭：“正在康複的病人，确實餓得快，老師想吃什麽，我去買。”

“随便什麽。”好像有點太寬泛了，“帶杯咖啡，咖啡瘾犯了。”

薛菲搖頭：“虧你還是我老師，咖_啡因損鈣質，容易造成骨質疏松，你現在的情況，”指指她被綁成大粽子的右小腿，“最好還是暫時別喝了。”頓了一頓，“以後痊愈了，也要少喝，畢竟影響健康。”

姜妍點頭微笑：“你懂得倒挺多，那你看着買吧。”

薛菲出了醫院，在周圍轉了轉，帶回一盒君绮羅手工坊的雪媚娘，還有一杯M記打包的熱牛奶。

牛奶杯小心安放在床頭櫃，點心盒子遞到姜妍手裏：“老師，這個點心你吃吃看，好吃的。”

她一個長期掙紮在溫飽線上的糙漢，原本不懂這些少女的口味，是從靈珊那裏偷師的。靈珊不愛甜食，但這個東西會吃，估計是看顏值賞的面子，薛菲跟着吃過，确定是個美貌與內涵兼具的點心，配被姜老師吃，這才買的。

“熱牛奶當飲料，可以補鈣，趁熱喝了還可以助眠。”頓一頓，“多睡覺，也會恢複得快點。”

姜妍咬着下唇，仰着臉安靜聽着。聽完笑開了，不帶半點妝的臉，卻像一朵盛放的白海棠：“你知道嗎薛菲，這是除了上課回答問題，你和我說話最多的一次耶。”

薛菲撓了撓頭：“我嘴笨，不會說話，所以就悶聲發大財了呗。”咳嗽一聲：“那，老師，我先回去上課了。”

姜妍眼神暗了暗，“不再多坐會兒了？我都沒有人陪。”舉舉手裏的點心，“我還想你一起吃來着。”

略微有點過意不去，再咳嗽一聲：“老師好好休養，我明天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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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姜妍開心得要站起來，結果當然是一連串慘叫。

薛菲聽得起雞皮疙瘩，扶她坐好了，又安撫了一番，叫主治醫師來看過确定沒事，才離開醫院。

出來看了看天，太陽正毒。雙手插在褲袋裏，腦袋無論如何也擡不起來，把一顆石子踢得老遠。

要是姜老師那麽漂亮的臉上留下疤痕，她得自責一輩子。

雖然她也看得出來，對方在盡力為自己開脫了。

姜老師，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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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學校，渾渾噩噩上完下午三節課，好容易等到放學鈴響。薛菲站在樓梯間等，眼見一撥又一撥的人都走完了，靈珊還是沒下來，知道她又要集訓，也不發信息或是打電話去催。

自己安安心心站在樓梯口記單詞。把一本《高考3500詞》記了大半本以後，總算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靈珊，累不累？”她搶上前去。

靈珊面色憔悴，咳嗽了幾聲：“還好。”

薛菲皺眉：“怎麽咳嗽了？”

“有點…感冒。”說着，搖搖的就要倒…

薛菲驚出一身冷汗，一個瞬移，沖上去扶住，“姐姐。”下巴感受到她呼出來的氣息，是那麽那麽的灼熱。

“……姐姐，你也燒起來了。”薛菲擡手摸摸她額頭，詫異。

怎麽最近時氣不好麽。

還是說，自己是個倒黴蛋，與自己扯上關系的人，都不順利？都要生病？

被扶住的那一個，靠在薛菲身上休息了一會兒，才站穩了：“沒事，經常這樣。反射弧太長，昨天着了涼，今天才發作出來。”

薛菲郁悶極了：“所以還是要晨練，把身體鍛煉得棒棒的。”頓一頓，“書包給我。”

靈珊看着她，目光柔了些，順從地把書包遞給她。

薛菲接過書包，順道拉住她的手，“姐姐，我在想，是不是昨晚，我把病氣過給你了。”

本來沒有那個意思，兩個人卻都想到了那些暧昧細碎的聲音上去，臉上同時一紅。

薛菲舔舔嘴唇，結結巴巴說：“我，我不該一時忍不住，那個，病着就……”還沒說完，心道一聲糟糕，這話題又戳到了靈珊的雷區，果然見她臉色淡了，不比方才和悅，将手從自己的掌握中抽出來，自顧自就下樓走了。

“我靠，薛菲你特麽二百五，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啊啊啊。”她悔得腸子都青了。

一邊自我譴責，一邊追上去，“姐，姐，我跟你說，姜老師出車禍了。”

靈珊聽到這話，果然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臉色已然變了：“哪個姜老師？……那個姜老師？”

“嗯，就是你們參賽的帶隊老師，姜妍啊。”薛菲走過去，神不知鬼不覺抓住她的手，這次倒不是為了什麽親密接觸，而是怕她頭暈摔倒，樓梯上摔下去，不是玩的，“可能是疲勞駕駛，撞樹上了。車都毀了。”

“人還好嗎？”靈珊愣怔怔問，“沒大礙吧？”

“右腿骨折了，臉也受了點傷。”薛菲口氣很是沉痛。

“真是飛來橫禍。”靈珊感慨，瞥一眼薛菲：“我記得，你和她關系不錯，應當去看看。”

薛菲不知道為什麽，沒敢和她說，自己已經去過了。咳嗽一聲：“我其實琢磨着想給她煲點湯。補鈣的，可以讓她好得快點，你說怎麽樣。”

“很好啊。”靈珊簡單地答。

薛菲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解釋：“你看，姜老師她獨自在這裏工作，家人不在身邊，時間短，也沒有交上什麽可靠的朋友，以前健健康康還可以好好照顧自己，現在腿斷了，不方便，很可憐是不是？”

靈珊笑了笑：“所以我說很好啊。”

奇怪，薛菲沒來由覺得後背冷飕飕的。

沒幾步到了每天回家都要經過的那家同R堂大藥房。

“姐姐，等一下。”拉了她讓她在店外的塑膠凳子上坐了，獨自走進藥房去，問值班藥師拿了退燒藥，又同他讨了杯熱開水，端出來，落坐在靈珊旁邊，輕輕吹那杯子裏的熱水，靈珊懶洋洋地看着她。

吹了會兒，覺得可以了，遞過去，呲牙一笑：“好了，姐姐，快吃藥。吃了我們快好起來。”

靈珊擡起一根手指碰了碰那一次性杯子，“還燙。”

薛菲嗯了一聲，繼續呼呼呼吹了十幾下，遞上去：“現在呢？”

靈珊接過藥去，把藥放嘴裏，就着薛菲手裏喝了一口水，輕輕吞了下去。薛菲還自作多情地擡手在她後背拍了拍。

回家就發現有爹媽照顧的好處了。

王可弄了許多菜，在廚房熱火朝天忙着。鄧哲則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看新聞。

靈珊一邊換鞋，一邊道：“爸爸怎麽這樣懶，不去給阿姨幫忙。”

鄧哲愣了一下，笑了：“看看，我這寶貝乖女兒靈珊，才跟薛菲呆了一陣子，也不乖了，學會了批判性思維。都批判到爸爸頭上來了。”

薛菲聽到“跟薛菲呆了一陣子，也不乖了”那裏，心頭狂跳，還以為鄧叔叔目光如炬，已經發現了什麽。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似的，吓得動也不敢動。

只見鄧哲接着拍着靈珊肩膀，讨好地說：“哎呀，老爸和你阿姨是分工合作的，比如她做飯，我就洗碗，我再拖地。總之我和阿姨在家的日子，不用你和薛菲忙家務，免除你們生活上的後顧之憂。”

靈珊抿嘴笑：“這還差不多。”

“薛菲。”鄧哲見她還背着兩個書包站在旁邊傻愣着，叫她。

“嗯……”忐忑不安，忐忑不安。岳父大人的召喚。

“過來陪叔叔一起看新聞。”

薛菲哦了一聲。走過去坐下。

靈珊噗嗤一笑：“呆子，你也先把書包取下來啊。”走過去替她把肩膀上兩個負重卸下來，拿去兩人的房間放着。

“……”女人心，海底針。薛菲認識靈珊以後，才算對這句話有了體會。不過她笑了，總歸是好的。還有家裏熱鬧，也總歸不賴。對比獨自在醫院住院的姜老師，自己如果還不知足，還敢唧唧歪歪什麽二人世界遭到了破壞，只怕天理難容，要挨雷劈。

王可打開廚房的玻璃門，招呼一聲：“全員洗手，開飯！”

一家子圍坐在一起，頓時顯得像一個營那麽熱鬧。講實在的，薛菲長這麽大，和這麽多人同桌吃飯只在食堂有過。

桌上的菜有松鼠黃魚，糖醋裏脊，清炒蘆筍，青椒皮蛋，外帶開胃菜醋黃瓜。

王可首先用公筷夾起一筷子魚給靈珊，“珊珊，來，嘗嘗阿姨的手藝。我可是給薛菲做飯都很少做這道拿手菜，十幾年了，只做過一兩次。”

薛菲連忙攔截：“媽，姐姐吃不得魚，她也感冒了。”

王可疑惑：“你也……感冒了？珊珊？”

靈珊點點頭：“嗯，下午是有點不舒服。”對關切望過來的爸爸說：“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薛菲補一句：“但是最好還是吃清淡一點，好消化，減輕身體負擔。”說着給她夾了一筷子蘆筍。

王可唉了一聲：“怎麽這樣，薛菲也吃不得，我不愛吃魚，那不是又便宜你爸爸一個人。話說回來，你怎麽也感冒？不是薛菲傳染你的吧？你別和她共用杯子啊，她一個行走的病毒攜帶體。”

病毒攜帶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喃喃說了句：“倒不是共用杯子的緣故……"

靈珊的臉倏地飛紅了，咳嗽了好半天，歇口氣才說：“謝謝阿姨，我知道了。”

鄧哲一個人在那邊埋頭苦吃，這個也贊好，那個也贊好。王可橫他一眼：“你悠着點，看看你那肚腩長的。”又問薛菲：“你讓我買的排骨，我給你買了，放在冰箱。你要做什麽？”

薛菲放下筷子：“我們有個待人很好的老師，出了車禍，住院了，我想給她做點湯送過去。”

“車禍！”王可拍着胸口，“真是可憐。沒什麽大問題吧？”

薛菲嗯了一聲：“就是腿斷了。”

王可一把拍她頭上：“兔崽子，腿斷了還叫沒大問題？”

鄧哲稱贊：“薛菲是個好學生啊。飲水思源，很不錯。別擔心，大難之後必有後福，你老師很快就會好的。”想起來什麽似的：“咦，珊珊，我記得你最愛喝排骨湯。明天讓薛菲多煮一點，你也……”

靈珊咬斷一根蘆筍：“爸你記錯了。我最讨厭喝那個。”

鄧哲愣了一下：“我沒記錯啊。不可能記錯的。明明那時候……”

靈珊淡淡的截斷話頭：“你記錯了。”

鄧哲疑惑了，陷入自我懷疑之中：“是嗎……人老起來真是快啊……”

王可吩咐薛菲：“你記得加點醋進去，補鈣效果更好。”

完了，薛菲的脊背又發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頂鍋蓋修個錯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