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斯文敗類

蘇绾清反問道：“你讨厭庸俗？”

秦翡啞聲道：“我讨厭。”

蘇绾清：“所以你才會對這部劇不感興趣？”

一針見血。

秦翡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讀誰的心。

只看見眼前的女人，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視着他，仿佛看透了他一樣。

他狼狽地轉移視線，本以為對方會因為猜中自己的心思感到幸災樂禍。

理應如此，他可不招蘇绾清的喜歡。

可當略低的聲音響起時，情緒的另一端傳來的，卻是令人酥麻的憐惜。

就如目睹受傷的幼崽一樣，那種如對待未知的脆弱般，小心翼翼的溫柔。

“能夠庸俗，那說明，可以正常地活着，是件好事。”

“不庸俗的走向，也許是美，也許是孤獨和自毀。”

他被那種溫柔溺住，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所以，庸俗的創作，有資格存在嗎？”

“有的。”

“天才是極少數的，我們現在看的、笑的、哭的，作為精神食糧的，很多都是你所說的俗人創作。”

“硬要說的話，”她笑的時候，無盡的喜悅從心底湧現，“我好奇表演的一切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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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為庸人而歌，還是為天才而頌。

她都想去試一試。

“真像你說的話。”

漂亮又好聽，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形容詞，發自內心。

可偏偏，他聽到後，心底第一反應，竟然是被肯定的幸福。

那種令人戰栗的感覺，像是整個人浸泡在溫水裏一樣。

明明羞恥到極點，但當屬于蘇绾清的情緒包容着他時，他已經如中毒般無力抵抗。

會喜歡庸俗的蘇绾清。

會對他溫柔的蘇绾清。

如果這份溫柔，是獨屬于他的就好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就被他死死壓在心底。

因為這簡直就是命中注定的求不得，他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那樣被動的情況。

所以，不要迷戀上這份感覺。

不過是一點心動罷了，他不該為此動搖。

他就該是個女配，用盡一生去憎惡她。

蘇绾清看向秦翡的方向，總覺得今天的對方有什麽不對勁，從一開始的興奮，到中間的冷嘲熱諷，最後是現在的耳畔通紅，

難道是發熱了？

她讓服務員拿了濕毛巾來，發現男服務員非常主動地把濕毛巾遞過去。

蘇绾清看了眼滿面通紅的他，以及因為解扣子後變成大V領的秦翡，那白皙如玉的肌膚足以黏住大多數人的眼球。

啊，麻煩。

她本來不想管，偏偏秦翡這時候看起來也像在神游，就導致那男服務生眼神一直黏在他胸膛，甚至拿起濕毛巾想要觸碰。

蘇绾清：“……”

這算性騷擾了。

一把按住男服務生即将走向犯罪的手，蘇绾清擡眼看去。

分明是和秦翡不相上下的美人，卻完全是兩個極端。

若說秦翡是那人間富貴花，那她就是高山雪，氣勢如寒霜，光是一個眼神，就把男服務生凍得激靈。

“對、對不起！”

對方“嘭”地一下關上門，落荒而逃。

因這聲響回過神來的秦翡竟然沒有勃然大怒，瞥了蘇绾清一眼後，修長的手指把毛巾随手一丢，靠在椅子上的姿勢顯得那胸膛的流線越發明顯。

性感惑人，光是一個眼神，就能暧昧空氣。

堪稱尤物。

應該讓他穿好衣服。

蘇绾清苦惱地想道，她可不希望被誤會在包廂裏對投資人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秦翡問道：“你要毛巾做什麽？”

蘇绾清：“你看起來臉發紅。”

秦翡咋舌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像不滿。

蘇绾清的情緒低落下去，看來她誤會了。

秦翡突然站起身來，俊美的臉看不清神色。

“我去衛生間。”

“哦。”

他走到門口時，站住停了一會兒，就像在糾結什麽一樣。

最終視線移開，他說了一句“謝了”，接着像屁股後面被狗追一樣離開了包廂。

蘇绾清眨了眨眼，原本低落的心情起來了，就像滿是陰霾的心投入一絲光來。

因為那個秦翡對她說了謝謝。

果然，她還是無法戒掉日常裏對他人認同的過度需求。

真想成為其他人想象中的那個“蘇绾清”，自信又堅強，不需要別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趁着秦翡離開的時候，蘇绾清打開手機，開始搜《只想和你在一起》的原著。

因為讀劇本的時候，她注意到這個電影的原著叫做《馴獸》，聽起來和《只想》完全是兩個畫風。這讓她想起當年《只想》播出後，惡評如潮的同時，也有原著粉認為這完全和原著是兩個故事。

“改得媽都不認識”，當時這句評語還被刷上了熱搜。

當她真的開始看書的時候，才明白，什麽叫做改得媽都不認識了。

真正的，完全是兩個故事。

越是看進去，蘇绾清越是皺眉。

以至于全本書看完，她才驚覺秦翡早就回來，甚至還點了兩份甜品吃了起來。

秦翡一邊暗中觀察蘇绾清，看着她皺眉，一臉嚴肅。

真夠認真的，他不明白，為什麽蘇绾清能對表演有這麽大的熱情，反之，在交際上完全是塊頑石。

說實話，如果她不是女主角，她在娛樂圈肯定生存不下來。

她這種性格，不适合這個浮躁的圈子。

蘇绾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秦翡，你知道這劇本和原著完全是兩個故事嗎？”

秦翡吃了口甜品，嫌棄太膩，放在一邊，“這個劇本是《秘匙》的編劇金誠寫的，他和我說過，原著太陰暗了，不适合我拍，所以改動大。”

蘇绾清明白了，一切改動為了秦翡服務。

她當然知道金誠，曾經寫過不少燒腦片，《秘匙》作為經典諜戰大片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後來封筆了。

“可問題也在于此，”蘇绾清揉了揉太陽穴，“你不知道嗎？金誠最不擅長的就是塑造女角色以及感情戲。”

秦翡聳了聳肩，“可我的團隊……”

蘇绾清不客氣道：“我問的是你，不是你的團隊，秦翡，這是你投資的電影，你還要主演它，可你對它毫不關心，就像對待不知道哪裏黏上的口香糖。”

秦翡嘀咕道：“本來就是口香糖。”他本來的計劃是出演未來一系列爆票房的大片，從此擺脫爛片人設，哪知一來還拿着塊燙手山芋。

不過，他斜睨蘇绾清，那些大片裏，蘇绾清出演了近四分之三，怪不得她號稱“票房女王”，受到廣大導演投資商的歡迎。

她似乎對劇本有種天生的敏銳感，大熱劇本一眼選個準，所以他也不驚訝蘇绾清如此看不順眼《只想》的劇本了。

蘇绾清面無表情地分析道：“講真，既然這個電影的目的是讓你火，那它至少要把男主角塑造好吧。”

“可你的角色完全不像是會吸粉的樣子。”

秦翡咳嗽了一聲，“編劇和導演說現在流行校霸小狼狗。”

蘇绾清面無表情道：“同樣是暴躁校霸小狼狗人設，劇本裏的男主角的暴躁一靠吼二靠強，就算出演的你很帥，也改變不了女觀衆的反感。”

要知道，如果觀衆期待的是霸道暴躁小狼狗，你卻來個家暴預備犯，那就算是秦翡的顏值也救不回來。

蘇绾清接着說道：“相反，原著作者設定就很合理，男主角暴躁歸暴躁，但他正因為這種暴躁，才産生自厭的心理，有了無法克制自身情緒的脆弱，使得這種性格可以令人共鳴。”

秦翡眨了眨眼，感知到蘇绾清的情緒分外複雜。

他是知道，蘇绾清對角色的感知十分敏銳，但敏銳到這種程度，太不正常了吧。

秦翡情不自禁說道：“那原著裏的男主角是怎樣的人設？”

似乎因為他終于對自己的電影有了興趣，蘇绾清提起勁來，“我覺得劇本删掉了原著的核心點，男主角性格缺陷裏的過度暴躁，在原著裏是被女主角拯救了。”

“準确來說，”蘇绾清換了個描述，“女主角是馴化了男主角。”

秦翡挑眉：“就靠女主角的‘嘤嘤嘤’？”

上輩子他演這個女主角的時候，最煩的就是要演出那種清純柔弱來。

蘇绾清：“劇本的女主角和原著的女主角，完全是兩個人。”

秦翡有了興趣，他沒看過這個原著，“哦？”

“劇本裏，女主角才貌雙全卻家境貧寒，導致她的自尊心相當強，一直不接受男主角的示好，但又是典型的乖乖女，所以無法強硬地拒絕男主角。”

秦翡撇了撇嘴，“說到底，不還是一邊說‘不要不要’，一邊接受了嘛。”

他翻了個白眼，想起自己上輩子高中時遇到的一個搞自立人設的綠茶，要包不要人，把華子那蠢貨迷得要死，被劈腿了還跟秦翡解釋“她也不容易”。

最後秦翡帶姐妹團堵住那綠茶，命令她站在校門口，手裏拎着婊來的所有包，以儆效尤。

蘇绾清倒沒有反駁他的話，實際上，秦翡的立場十分接近女性觀衆的立場，雖然苛刻，但不得不說，現代女性觀衆不怎麽吃這種類型的白月光，可以想象，金誠改編女主角人設的時候，絕對是他自己的喜好。

“但相反，原著裏的女主角是個……”蘇绾清想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斯文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