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吃飯

南堰是一家私家餐館, 主廚郝易的手藝一流，性格同樣鮮明，他定下規矩, 每天只接十桌客人, 全預約制，客人需提前說明自己的忌口食物, 剩下的一切交由主廚把控。

這樣強勢的作風，顯然是因為主廚對自己廚藝的極度自信。

不過有個例外，就是秦翡。

身着唐裝的郝主廚笑得像朵花兒一樣, 對正在看內部菜單的秦翡說道：“少爺好久沒來了，是對本店菜品有哪裏不滿意嗎？”

“上次你做的佛跳牆, 可沒有你在秦宅時的水平，”秦翡點了下菜單, 說道，“原材料品控不行啊。”

郝主廚擦了擦汗，解釋道：“這個，我們也沒辦法，畢竟秦宅的食品是專供的, 我們自己沒渠道拿。”

他本以為秦翡還要挑剔一番，已經做好拿備忘錄記下意見的準備了。

誰讓少爺雖然毒舌了點，但作為食客來說, 他的意見對廚師改良菜品的确非常有用。

可這一次秦翡卻只簡單提了一下, 就直接開始點餐。

郝主廚一看他點的菜, 一臉疑惑，這基本上都是養胃的快手菜，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秦小少爺的風格。

“盡快上菜吧。”秦翡說道。

這同樣和以前不一樣，要知道, 秦小少爺在吃食上從不妥協，願意花大把時間來等待美食。

郝主廚問道：“少爺，您今天胃不舒服？”那他可得和周管家說說。

秦翡挑眉，指了指蘇绾清，“不是我，是她胃不舒服。”

正在發呆的蘇绾清愣了愣，“你怎麽知道？”

誰讓上輩子蘇绾清因胃病進醫院的消息把“她”擠下了熱搜？“她”還因此吐槽蘇绾清的團隊真愛打賣慘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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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翡當然不會說實話，糊弄了過去，“看出來的。”

蘇绾清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她素來不會深究別人的好意，“謝謝了。”

秦翡最不習慣蘇绾清這麽乖巧的樣子，簡直就像在打上輩子自己的臉一樣。

“好歹我花了那麽多錢請你當女主角，”他撇過臉，說道，“要是你身體不行，我就虧了。”

蘇绾清歪了下頭，嚴謹解析了秦翡的微表情和語氣後，才确認秦小少爺又一次鬧別扭了。

雖然不明白表達關心有什麽值得否認的，但出于對“秦翡”的寬容，她決定把對方看作五歲以下兒童。

小朋友的脆弱心理需要好好保護，蘇绾清嚴肅地想道。

郝主廚的眼神在蘇绾清和秦翡兩人之間來來回回，臉上浮現出姨父般的微笑，“請稍等片刻，馬上為你們上菜。”

一退出房間，他就情不自禁摸了摸下巴，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秦少單獨帶人來這個套間吃飯。

在秦宅工作過的人都知道，秦少除了口味刁鑽之外，還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就是無論是家裏還是外面，用餐一定會分私人和公用兩個地方，他的私人用餐處從來不會放其他人進來。

可今天他破例了，居然帶了個女人到自己的私人套間用餐，啧啧啧。

郝主廚決定給周管家悄咪咪傳個訊。

老郝：“老周！”

老周：“？”

老郝：“小少爺好像有女朋友了！！”

老周：“哦。”

周管家格外冷靜，因為小少爺一直格外受歡迎，所以有女朋友他一點兒都不驚訝。

真正讓周管家顧慮的是，小少爺從小到大對他人都興趣缺缺，甚至到了需要用刺激來維持人際關系的地步。

以至于秦家人格外關注秦翡的心理狀态，怕他哪天對人對事完全失去興趣，那就大事不妙了。

郝主廚沒得到周管家的熱烈回應，才發覺自己表述不明，要說女朋友，小少爺的緋聞就沒斷過，一點兒不稀罕。

于是他換了個表達方法。

老郝：“不對，應該說小少爺終于找到真愛了！願意遷就她口味的那種！”

老周：“？？？”

老郝：“小少爺為了她，願意一餐不吃辣，還為了遷就改變自己的胃口。”

老郝越想越激動，“最重要的是，我看小少爺和那姑娘之間，明顯是那姑娘占上風。”

嗐，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小少爺別扭的樣子！

周管家立刻重視起來。

老周：“老郝，你知道她名字嗎？”

老郝：“我哪敢直接問，這不是指望你嗎？”

老周：“行，那她長什麽樣子？”

老郝：“高冷美人，看起來冷冰冰的樣子，哎，說實話和小少爺還很配。”

老周：“那就好，以後孩子一定好看。”

郝主廚驚了，老周這是直接暢想到三年抱倆了啊。

不過他摸着下巴一想，覺得很有道理，小少爺追姑娘那不是手到擒來？指不定就閃婚閃孕了。

心潮澎湃之下，郝主廚決定要為今天的套餐送上一份愛的助攻。

包廂的裝飾有點像茶室，精致的屏風外有一個向外敞開的陽臺，正對一片小森林，陽臺上的沙發外形就是被掏空了心的巨木，樹枝伸展開來，和窗外的樹木交融在一起，用餐的人如同置身在無盡森林裏。

此刻是傍晚，陽光灑落最後一絲餘晖，落在兩人身上，覆上一片溫暖的色彩。

女服務生上菜的時候，情不自禁多看了兩眼包廂裏的客人。

秦翡她當然認識，娛樂圈有名的顏霸，但坐在他對面的女人卻有着不遜于他的顏值。

她本以為自己在給沈雅服務，見識到所謂“小仙女”的真面目後，就已經對這種小仙女敬謝不敏了。

可見了眼前這人，她才突然明白了真正的仙女該長什麽樣子。

光是坐在那裏，就自帶一種出世的疏離，冷淡的模樣高高在上，偏偏不讓人覺得是氣勢逼人，反而有種遺世獨立的幹淨感。

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蘇绾清看了過去，結果把女服務生看得低下頭。

她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神色局促，但還是下意識地露出一個營業性微笑。

結果女服務生臉一下子紅了，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您好，可以給一個簽名嗎？”

蘇绾清有些驚訝，這個時期的自己并沒有作品，居然也有粉絲嗎。

坐在一旁的秦翡似笑非笑，對女服務生說道：“怎麽，你認識她？”

女服務生臉更紅了，“這個……”

呵呵。

秦翡嘲諷地笑了笑，正準備說話，就見蘇绾清從包裏拿出筆紙，認真簽了名，遞給了服務生。

蘇绾清：“我叫蘇绾清。”

服務生受寵若驚地接過，“謝謝你！”

秦翡扯了下嘴角，看着那服務生離開後，才對蘇绾清說道：“喂，她根本就不認識你，不怕她拿到手後，轉頭就賣了？”

蘇绾清面不改色，“無所謂，她想要，我就給她。”

至于最後去了哪裏，是得到的人決定的，不是給予的人決定的。

秦翡突然發現，其實蘇绾清這個女人相當悲觀，與其說她對什麽都無所謂，不如說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秦翡心裏不是滋味，在打破距離之後，他發現蘇绾清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高高在上。

“吃飯吧，”秦翡說道，“這家店的味道還不錯。”

美食總歸是治愈良藥，蘇绾清喝了口乳白色的湯，表情也松弛了不少。

有一道菜看起來像個鳥巢一樣，上面點綴着金色的蛋殼，蘇绾清好奇地歪了歪頭。

秦翡拿起勺子，輕輕敲了下，蛋殼碎掉後，露出裏面的白色固體。

“這個蛋殼是可食用的金箔。”秦翡解釋道。

蘇绾清嘗了下那白色固體，發現入口即化，檸檬芝士的清香配着魚凍一起滑入食道。

“好吃。”

南堰是新式私家菜，因此不少新奇又美味的菜式，吃得蘇绾清一愣一愣。

秦翡也一反平日裏的毒舌，認認真真地給她介紹每一道菜。

一頓飯快吃完了，郝主廚上了飯後甜品和飲品。

飲品呈漂亮的粉紅色，底下有琥珀色的珍珠，看起來少女心爆棚。

秦翡皺眉道：“這是？”

郝主廚搓搓手，笑得像菊花一樣，“特地為兩位準備的，名字叫真愛永恒。”

秦翡一臉莫名其妙，真愛永恒？是泰坦o克號看多了？

“謝謝。”蘇绾清朝郝主廚笑了笑，然後喝了一大口。

“……這個，是含酒精的。”郝主廚讷讷道。

不僅含酒精，還是酒精度濃的那種。

蘇绾清只覺得先是果味酒精熏了喉嚨，緊接着琥珀珍珠在口腔炸開，是白蘭地的味道。

幾乎是瞬間，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本來蘇绾清就是冷白皮，所以紅臉格外明顯，秦翡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快燒起來了。

“郝叔！”秦翡咬牙切齒道，“這裏面有什麽？”

郝主廚也慌了神，把材料一說。

全是酒，秦翡不禁捂住額頭。

一看蘇绾清恍惚的樣子，秦翡就明白了，這家夥的酒量估計是一杯倒。

他在她眼前搖了搖手，“蘇绾清？”

蘇绾清捂住臉，“你別搖，頭暈。”

秦翡：“……”

完了，這醉得可真快。

他轉過頭去，讓郝主廚趕快上份解酒湯，結果一回身，就發現蘇绾清已經“咕嚕咕嚕”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了。

秦翡氣笑了，“蘇绾清，你是嫌自己醉得不夠快？”

蘇绾清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好喝，嗝。”

秦翡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嗯，那你繼續。”

反正喝醉了放飛自我的又不是他。

蘇绾清少見喝這麽醉，哪怕是在新人時期，她基本上對酒局都是能拒絕就拒絕，因為她對自己的酒量心知肚明。

一旦喝醉後，她就無法克制。

酒精渲染的情緒突然上湧，導致理性崩塌。

眼前的人在光下扭曲，她盯着俊美的男人看了很久，“秦翡？”

秦翡挑眉，“怎麽？”

“秦翡……”

“秦翡。”

蘇绾清一瞬不瞬地看着秦翡，低聲呢喃，“對不起。”

聞言，秦翡手上的酒杯沒握緊，差點掉到地上，“嗯？”

男人的臉和另一張更加柔美的臉重合在一起，以至于蘇绾清竟覺得，眼前的人就是那個上輩子逝去的秦翡。

蘇绾清茫然地說道：“為什麽要死呢？”

秦翡張了張嘴，心情複雜。

這是把他認成上輩子的秦翡了？

他站起身來，靠近她。

蘇绾清的眼神沒有焦距，暗沉一片，“是我的原因嗎？”

“……”秦翡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不是。”

蘇绾清搖頭，“你又不是秦翡。”

秦翡抓了抓頭發，半蹲在她面前，無奈道：“我是秦翡。”

蘇绾清固執道：“你不是。”

秦翡第一次覺得重生是件麻煩事。

蘇绾清小聲道：“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死了。”

如果沒有她的話，也許不會有那麽多人黑秦翡。

“她”依舊是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明星不過是“她”諸多身份裏的一面罷了，不會有人苛責“她”。

可是因為蘇绾清的存在，讓秦翡成了一個笑話。

“對不起。”

“我會贖罪的。”

蘇绾清把臉埋入掌心。

贖罪？

秦翡完全無法理解，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在自己不小心摔倒重生後，蘇绾清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糟糕的事情。

而且他懷疑，蘇绾清是不是有抑郁症的傾向。

“這關你什麽事？”他煩躁道，“秦翡的死和你沒關系。”

蘇绾清呆呆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秦翡深吸口氣，懶得去想暴露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了，直言不諱，“我就是秦翡。”

“你上輩子唯一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