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祝你好夢

《貞女傳》一落幕, 臺下主播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趙銳竣本來以為自己會聽不懂，但皮影戲出乎意料地口語化。

他聽懂看懂了，因此受到的沖擊更大, “卧槽尼瑪, 這他媽什麽劇情！！！！”

趙袖棠喃喃道：“我眼睛瞎了耳朵聾了這什麽鬼啊，我想回到沒看過這戲的時候。”

白峰震驚道：“這簡直比我看過最毒的電視劇劇本還毒！？”

“不是, ”趙阮阮忍不住說道，“這個李貞娣圖什麽，那張雲生就是個渣男啊！”

【軟軟說得對, 自己愛人被迫嫁給糟老頭子做妾，張雲生救不了她, 還要罵她？】

【想不通這個女主角，都變成鬼了, 不拳打渣男腳踢仇人，還要去幫渣男升官發財納妾！？】

【這是什麽絕世聖母啊】

溫刑沉吟了一下，委婉道：“你們想想，這折戲的名字。”

“《貞女傳》，貞女。”舒剛扯了扯嘴角, 面色不太好。

趙銳竣茫然道：“什麽意思？”

秦翡撐着俊臉，似笑非笑，“你傻啊, 這劇情就是一些男人眼裏的貞潔啊, 女人被qj那就自殺保清白, 不然就不貞潔，你都不貞潔了，那自然要給自己的丈夫送上其他貞潔的女人了。”

他嗤笑道：“升官發財死老婆，死老婆變成鬼後, 還要一心一意幫他找年輕貌美有錢有勢的新老婆，給他的官路鴻途鋪鋪路，這折戲當真是物盡其用了。”

趙銳竣忍不住道：“這也太不把老婆當人了吧？”

蘇绾清看着謝幕後的戲臺，冷冷道：“因為對于他們來說，女人不是人，只是個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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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生來就為了嫁出去，彩禮是估價手段，生育是确認這交易劃不劃算，從出生到死亡，唯一的價值體現就是她生下的兒子夠不夠有能力。”

“一生無名，死後不過是某氏女，你說，在這些事情裏面，她們像個人嗎？”

白峰撫了撫胸口，“幸好現在新時代，男女平等，沒有這種賣女兒的事情了。”

聽到這麽天真的話，秦翡瞥了他一眼。

白峰被他看得發冷，默默閉嘴，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

【怎麽說呢，白峰是不是有點缺乏常識】

【峰峰哪裏說的不對啦？】

【哦，看來白峰粉也很缺乏常識，多關注一下社會新聞就知道，在現代，賣女兒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情依舊不少】

【看完這個《貞女傳》，我寫了長長一段祖安話，但清清說完後，我全删了，我罵；李貞娣有什麽用，她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貞潔賢淑以夫為天，她能怎麽辦？】

【要祖安就狙這個傻逼張雲生吧，太踏馬惡心到家了，這種人還能名利雙收幸福一生，當真不公】

【可能就應了那句話，殺人放火金腰帶，鋪橋修路無屍骸[1]。】

就在這時，戲幕突然裂開，一群皮影人從破開的戲幕裏飄了出來。

趙銳竣：“……”

趙銳竣目瞪口呆，看了眼三個老手，結巴道：“這、這也是特效？”

古梨也驚到了，不确定道：“應、應該是吧。”

哪怕聽到說是特效，可一堆紙人這樣飄過來，趙銳竣也吓得夠嗆。

他忍不住吐槽道：“這個節目組在哪裏招的特效師，可以沖擊奧斯卡了！”

沒有鋼絲，也沒有看到機器，這皮影人是怎麽飄起來的啊！？

他尾音未落，皮影人的頭、軀幹還有四肢的連接線突然斷掉，如同被肢解了一樣，分崩離析。

衆人：“！！！！”

彈幕：【！！！！】

這些身體部位飄在半空中一動不動，剩下的頭顱包圍了九人，伴随着再度響起的戲曲聲，異口同聲道：“請看官們賞！”

趙銳竣吓得臉色發白：“賞、賞什麽？”

他一說話，那些停滞的肢體就沖着他過來了。

趙銳竣：“卧槽卧槽卧槽！！！！”

“讓你做任務！”趙袖棠拉他一把，咬了咬牙，小聲道，“你他媽還真信這些是特效啊！！！”

趙銳竣都傻了：“不然呢？”

趙袖棠不禁翻了個白眼。

自從發現姐姐被奪舍後，她就知道這世上肯定有鬼魂存在。

而這些皮影人，一眼可見就是紙做的，靠特效怎麽飛來飛去還能說話？

不是人的話，就只有鬼了。

趙袖棠咬了咬牙，“別管那麽多，快點做你的任務。”

趙銳竣知道自己腦子不好用，也懶得想太多，找了個空地倒立，對着頭顱們視死如歸道：“你們想問什麽，問吧！”

皮影頭越來越近，繞着他走。

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吾是誰？”

趙銳竣一看那頭，呃，看起來就是個女人，信心滿滿道：“你是李貞娣！”

“看官錯了，妾身乃孫氏。”

那頭迅速靠近，一下子貼上了趙銳竣的腿，他頓時覺得上面像坐半個趙袖棠。

趙銳竣：“……卧槽？”

“吾是誰？”

又是一個頭提問。

趙銳竣警惕地看着這個男頭，嗯，書生頭，肯定是渣男！

“張雲生！”

“看官錯了，在下乃張兄同窗。”

趙銳竣：“………………”

你們長得他媽不都是一個樣嗎！？

他覺得自己完了。

就在第三個頭開始提問之際，正廳突然響起了婉轉的唱戲聲。

和原本戲中的柔美不同，這個女聲更加清冷。

第三個女人頭頓了頓，停下了發問，突兀地轉過去，朝唱戲者那裏飄去。

其他頭顯然以她為尊，緊随其後。

趙銳竣落地後，拍了拍胸口，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看見蘇绾清那邊被一群肢解的皮影人圍住了。

密密麻麻的，簡直和喪屍圍城一樣，看得人頭皮發麻。

蘇绾清長年背詞，基本上能過耳不忘。

所以李貞娣的戲詞聽完一遍後，她就能背了。

她上輩子演過一個瞎戲子，遇人不淑，一生飄零，把所有的哀恨都融在了戲中。

所以她唱戲，愛嗔癡恨，句句啼血。

直播間的彈幕飛快飄過。

【我被這些皮影人吓得頭皮發麻】

【清清唱得太棒了吧！！！！】

【感覺比李貞娣的唱腔還要哀傷】

【不不不，重點是那些皮影頭都飛過來了！！】

就連原本聚在其他人身邊的皮影人也被她引了過來。

它們圍着她，叽叽喳喳：“姐姐，我的身體呢？”

“姐姐，我的手呢？”

“姐姐，我的腳呢？”

“姐姐，我的衣服呢？”

“姐姐……”

感受到蘇绾清身上清正的靈氣，這群皮影人反而更饞了。

本以為閉村以後，村裏就沒有術士了，沒想到這裏居然有個落單的。

它們還沒吃過術士呢！

雖然那位不允許随便吃人，可是吸一點靈氣應該沒關系吧？

蘇绾清一邊繼續唱，一邊對着最前的那個女人頭招了招手。

那個頭櫻桃小嘴，面容秀麗，一看就知道是《貞女傳》的女主角李貞娣。

“李貞娣”猶豫了一下，但想到這是在戲院裏，是它們的主場。

哪怕是玄門術士來了，不也被它們趕出去了嗎？

加上她實在是饞蘇绾清身上的靈氣，就飄了過去。

結果當蘇绾清的手抓住她時，“李貞娣”還沒來得及吸點靈氣，就發現自己身上的鬼氣被源源不斷地吸走。

一陣極寒湧來，她震驚地張了張紙做的嘴，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其他鬼附身的皮影頭顯然沒發現她的異常，還在如癡如醉地聽戲。

“李貞娣”：“……”

哪個術士能吸鬼氣？這他媽就不是個術士啊！

一群憨批，還聽什麽戲，跑啊！

蘇绾清顯然沒聽到“李貞娣”的心聲，畢竟現在的她只是個沒法開魂域的【普通人】。

幹一行愛一行，她現在一心做好任務：邊唱戲邊給這群皮影人拼身體。

她目光掃過正廳，一眼鎖定了“李貞娣”的四肢和軀幹，可有點距離。

蘇绾清正準備走過去，就看見那紙做的四肢和軀幹自動飛了過來。

她挑眉，看了眼秦翡。

“既然這群皮影要請人幫忙拼身體，那就自己過來呗。”

秦翡提着皮影手乖乖找來的毛筆，正在一個安靜如雞的皮影頭上畫畫。

雖然他也開不了魂域，但蠱惑技能還是能用的。

掙紮了一秒後，被他蠱惑的皮影人就唯他是從了。

在“李貞娣”的鬼眼裏的場面，就是自己的四肢和軀幹被兩根藤蔓甩了過來。

而那俊美的男人身旁，紅得如血的巨型玫瑰花詭異地盛開着。

她整個鬼都不好了，所以這群主播裏不但有個外表像術士的怪物，還有個強大的花妖！？

那群死妖怪，居然敢騙鬼！

如果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告訴那位，妖怪撕毀協議了！

一邊唱着李貞娣的戲詞，蘇绾清一邊把“李貞娣”肢解的身體拼好。

附身的皮影人完整後，“李貞娣”松了口氣，這意味着她分散的鬼氣全回來了。

她鬼氣一收，準備跑路。

這個蘇绾清簡直是專業克鬼，比那些術士還過分！

結果“李貞娣”只覺額頭一涼，原來是那外表仙氣十足的女人點住她了額頭。

如水的倦意襲來，她心知不對，卻無法抵抗。

她只感覺漂浮的鬼身如沉入了水中，死後時刻纏繞鬼身的皮肉崩裂之痛一瞬間消失無蹤。

無盡的溫暖包圍了她。

這是她成為鬼之後，極少出現的感覺。

【祝你好夢。】

溫柔的祝福帶來的是藍色的夢境，她墜入藍色的夢境，沒有痛苦和怨恨，這是一場美妙的夢。

讓鬼想要永不醒來。

皮影人不再動彈。

蘇绾清把它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就像對待人一樣，小心放好。

“哼，”秦翡看見她的行為，“你倒是溫柔。”

蘇绾清轉過頭，看見他把Z國古典美的皮影人化出西方的文藝複興感，不禁笑出了聲。

她這一笑，唱戲的聲音就斷了。

【啊啊啊糟糕，清清不要停止唱戲，那群皮影頭過來搶你了！】

【卧槽這特效，真的是特效嗎？？】

【這是鬼吧，撞鬼了嗎，我他媽想報警了，節目組的人呢？？】

【我這麽遲鈍的人，都覺得不對勁了，總之清清快跑！】

蘇绾清的聲音停頓這剎那，皮影頭顱們像解除禁令一樣，迫不及待地想要撲到她身上，把她拖走。

秦翡眼中赤色閃過，被他蠱惑的皮影人瞬間轉過頭，朝自己的同伴撞去。

他俊美的臉上滿是陰鸷，“滾開。”

眼看着皮影人快把自己的同伴撕碎了，蘇绾清心知，再不阻止的話，這些皮影人會厮殺到死為止。

但她想起剛剛對“李貞娣”使用入夢後，自己接觸到的怨恨痛苦情緒，揉了揉額頭。

此間的皮影人，大抵都是鬼，心中皆有怨。

蘇绾清了解那種死都不甘的苦，所以心有不忍。

但秦翡也是為了她才用蠱惑，如果她阻止他的話，他肯定又要超不開心了。

所以蘇绾清直接一口氣對正廳裏的所有皮影人都使用了入夢，把附身在上的鬼都拉入了夢境。

藍色的魂力一瞬間充斥四周，她眨了眨眼，卻發現這場景轉瞬即逝。

或許只差一點，她就能重新開啓魂域了。

伴随着大規模入夢的使用，斷斷續續的強烈情緒一起進入她的大腦。

蘇绾清恍惚間，覺得自己的頸部被勒緊了，無法喘息的窒息感升起。

上輩子感受到的死亡氣息再一次圍繞她身邊。

“救、救我——”

“蘇绾清？”秦翡半蹲在她面前，查看她的狀況，“那些紙人對你做了什麽？”

“它們——她們什麽都沒做。”蘇绾清捂住咽喉，那裏沒有傷，剛剛的窒息感并非是她自己的，而是那些鬼的。

“她們在求救。”

蘇绾清輕聲道：“她們不想死。”

可她們只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