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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月色下的謝沉玉笑容溫潤,方才的肅殺之氣已然消失不見。他收回長劍,轉身對虛弱無力的陸焱之道:“幸好來得還算及時。”
陸焱之輕聲道:“謝大哥……你又救了我一回。”
謝沉玉看不見陸焱之的樣子,可是只聽聲音,便知這人過得不好。他眉頭一蹙,心中卻是十分疼惜。
自那次中毒後,謝沉玉就一直在卿雲山莊休養。對于陸焱之的不告而別,他心中雖然有些遺憾,卻并未有太多不舍。直到這些日子聽到一些有關陸焱之的傳言,他才方知他解毒的事怕是沒那麽簡單。
後來謝連又在他跟前說起陸焱之在天魔教時的慘狀,謝沉玉聽後心中一緊,便是想也沒想就快馬加鞭趕來秦樓了。
謝沉玉心道,如若那時的毒真是陸焱之解的,那他便是怎麽也不能丢下這人不管。“你無礙便好。”
二人說話間,竟全然無視了一旁的秦章。
秦章冷眼看着這一切,心中竟怒氣大盛。他不知自己是在氣秦樓闖入了外人而自己卻不知曉,還是在氣陸焱之居然敢無視他,在他眼皮子底下與謝沉玉打得火熱!他雙手攥拳,冷聲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聽到秦章的聲音,陸焱之艱難地扭過頭去,見到那個曾讓他日夜思慕的人,在月色下依舊美得宛若天人。
陸焱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終究還是無話可說。
謝沉玉便替他說了,“我倒還想問問秦二公子,這刺客是如何進到秦樓來的,難道秦樓的守衛竟如此松懈?連這種貨色都能輕易進得來!”
面對謝沉玉的質問,秦章心中一沉,他快步走上前去,撩開謝沉玉放在陸焱之身上的手,回道:“有勞謝公子挂心,只是對于謝公子擅闖秦樓一事,秦某也需得讨個說法。”
“二公子真是說笑!若不是謝某及時趕到,陸兄弟豈不是要白白慘死了。”謝沉玉說着,溫潤如玉的面容上已然有了怒意。
“生死各人有命,更何況陸焱之是我秦樓的人,他今日是死是活,謝公子怕是管不着!”秦章語氣冷硬,說話間并不為陸焱之留有情面。
謝沉玉道:“那我偏要管上一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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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謝公子莫要不自量力。”秦章冷笑,對謝沉玉這個手下敗将,他并不放在眼裏。他語氣嘲諷道:“你若真想将人帶走,先打過我再說!”
說罷,他衣袍輕撩,招式運掌而出!
出來時秦章并未帶武器,此時突然朝謝沉玉發難,也是空手出招,雙拳襲上虎虎生風,拳法快猛有力,步伐穩而不亂,一來一往間差些令謝沉玉招架不住。
不過謝沉玉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他手中有劍,面對秦章的空手制敵,還是稍稍占了些上風。
二人鬥得正酣,陸焱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見他們這樣,心中一急,也不知該擔憂誰才好。
直到謝沉玉被秦章打得節節敗退,口吐鮮血後,陸焱之這才艱難地喊道:“謝大哥……!”
秦章動作一滞,收回待要出掌的右手,不滿地轉身看向陸焱之。床上的陸焱之正一臉替謝沉玉擔憂的樣子,秦章見了只覺心中分外不快。尤其是此時陸焱之的臉色并不好看,蒼白得像個鬼似的,血色全無,哪裏還有半點人樣?
也不看看自己成什麽樣了,還有心思關心別人?秦章冷笑,看向謝沉玉的表情愈加陰郁。
謝沉玉手掩胸口,趁着秦章停手的間隙,給自己調息順氣。他自知自己不是秦章的對手,此時便是不能再與他來硬的了。只好好言相勸道:“二公子,焱之于你不過是可有可無,你又何苦要将人困在秦樓?”
聽了謝沉玉這話,秦章目光陰鸷,什麽叫做可有可無?他看向謝沉玉的眼神愈發可怖,似要吃人般。“今日就算是死,他陸焱之也得死在秦樓。”
謝沉玉搖頭,無奈道:“二公子果真是心狠手辣,看來卻是如江湖上所言,你是為了陸兄弟身上的血,才将人困于此……!”
謝沉玉話還未完,卻見秦章右掌襲來,他連忙格劍反擊,只是秦章的掌力太過強勁,竟将長劍一把震碎!
秦章握住斷掉的劍刃,不顧右掌滴落的鮮血,看着謝沉玉狠聲道:“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秦章最恨別人說他觊觎陸焱之身上的血!他厭惡那個醜八怪都來不及,豈會去要那人的血?況且就那家夥的破敗身子,那麽點血還不夠他自己流的……
他皺着眉,回過頭去看了眼陸焱之,竟見床上那人的臉色比之方才更加蒼白黯淡,他心一顫,隐隐約約看見那副幹枯瘦弱的身軀上,胸口滲出了血色……
秦章手一抖,猛地松掉了握住劍刃的手。
斷裂的劍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快步走到床前,隔着單薄的衣衫,俯身将床上的人抱起。勁瘦有力的大手觸摸到懷中人骨瘦如柴的身體,他眉頭緊蹙。心道,這人怎麽瘦成這般模樣了?
被抱起的陸焱之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腦子裏昏昏沉沉。
聽見屋裏的動靜,謝沉玉以為秦章要對陸焱之出手,急道:“你要幹什麽?”
秦章卻不理他,抱着懷中人便朝門口走去。
謝沉玉起身要去阻攔,秦章頭也不回地冷聲道:“謝公子,人要有自知之明,莫要再插手秦某的家務事。”
說罷,屋門嘎吱一聲關上,他抱起陸焱之離開了荒涼的北苑。
謝沉玉沒有再追上去。
秦章又将人帶回了自己的院落。這些天來,自他将陸焱之帶回秦樓後,就再也沒有管過這人的死活。若不是今夜誤打誤撞地去了北苑,恐怕他還不知這人已傷到這種程度。
他喚來簡素,詢問陸焱之的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簡素陰陽怪氣道:“怎麽,又有興致關心起陸焱之的事了,就不怕你家那位蘇公子吃味兒?”
“問你便答,無須多言。”秦章瞪他。
簡素冷笑:“你放心,不過是半只腳踏入閻羅殿的人,随時都能死掉罷了。”
“你說什麽?!”秦章詫異。
“就他這破敗身子,你覺得他還能活到一百歲不成?”說罷,簡素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一眼秦章。
秦章愣了會兒,便是沒有想到會從簡素口中得出這個答案。
“你不是盼着他死嗎?這會兒正不合了你的意。”
“合我的意?”秦章面色複雜地看着床上的陸焱之,心間雜亂如章。确實,他一直盼着陸焱之死,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當真聽到他會死時,竟會有些無法接受……
面前的陸焱之昏睡着,單薄的身子看上去是那麽的弱不禁風,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秦章心頭猛跳,随即轉身奪門而出,不敢再多看陸焱之一眼。
待到陸焱之再次醒來時,屋裏已經沒有了秦章的身影。
之後的幾日裏,陸焱之便呆在這兒養病。丫鬟照料得很細致,簡素也每日過來替他把脈,只是即便如此,陸焱之的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壞。
陸焱之心知自己大限将至,也不強求,只是盼着死前能見秦章最後一眼。
可秦章卻一直未曾出現。
陸焱之不能下床走動,只好讓丫鬟将窗子開着,以便能透過窗子看到秦章的身影。
丫鬟道:“陸公子,簡神醫說了,你不能吹了風,會受涼的。”
陸焱之咳嗽着道:“讓你開……便開……”
丫鬟白了一眼,嘴裏一邊嘀咕着“這醜八怪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一邊前去開了窗子。窗子一開,一陣冷風吹進屋裏,丫鬟打了個哆嗦,道:“這可是你自己要開的,萬一你受寒了,可怨不得我。”
陸焱之由得她念叨,并不搭理,只是一動不動地用死寂般的眼神看着窗外。
丫鬟見他這樣,心下有些怯意,只覺得這人身上怎麽一絲人氣都沒有,簡直就是個活死人。
陸焱之就這樣盯着窗外看了幾天,終是讓他等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那人背對着他站在樹下,懷中還摟着蘇暮白,二人正談笑風生着。陸焱之聽不到秦章在說些什麽,也看不見他面上的神情,卻能清楚地看見他低頭吻了蘇暮白。
那一吻,讓陸焱之的臉色霎時間白了。
他忙喚來丫鬟,讓她将窗子掩上。
他沒看見,待窗子掩上後,秦章松開放在蘇暮白腰間的手,轉身朝這邊看來。
一旁蘇暮白看着他欲言又止。
秦章只是冷然道:“起風了,早些進屋休息,莫着了涼。”
幾日後,秦樓裏又多了許多貌美的人兒,秦章似是将蘇暮白和陸焱之都忘至腦後了,整日裏盡忙着與這些美人飲酒作對、撫琴弄舞。
這日又是喝得酩酊大醉,秦章醉眼朦胧地摟着懷中的美人兒,猛親了一口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嗝……美人兒……我喜歡的是美人兒……又怎麽會對那個醜八怪……動心呢?”
定是那毒的藥性還未完全退去,秦章笑了笑,扔掉手中的酒杯,一頭紮進了美人懷裏。
這時有人走至他面前,一襲白衣勝雪。那人道:“秦章,你這又是何苦?”
來人是被秦章冷落了的蘇暮白。此時的他面容憔悴,眼角下黑了一圈,看樣子是有些日子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他走過去扶起秦章,見這人眉眼緊蹙爛醉如泥的樣子,心裏頭竟是一痛。他本以為秦章将他帶回秦樓,是對他有心,卻沒想秦章不僅一直未曾有表示,還在那日突如其來的一吻後,就再也不曾搭理他。
蘇暮白本來還想不明白,見秦章整日和美人尋歡作樂,以為是這秦二公子花心的老毛病又犯了,直到方才聽見秦章醉酒的自言自語後,才知原來他是對陸焱之餘情未了……
蘇暮白心有不甘,他想不通秦章為何會對陸焱之那個醜八怪念念不忘……論相貌論才華,他哪一點比不上陸焱之?!
心頭冷笑,蘇暮白攥緊了手中的拳頭,看向秦章的眼神晦暗不明。
如今的陸焱之,已是将死之人,要對付他還不容易?
這天夜裏,陸焱之睡得昏昏沉沉,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置身火海中,火海外的秦章冷漠地看着他被大火淹沒……他慘叫一聲醒了過來。
一睜眼,他就看到屋外紅光漫天。
陸焱之差點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
直到濃煙漫進屋裏,嗆得他咳嗽不已時,他才知是真的起火了……
他連忙艱難地起身,想要逃出屋子,卻在坐起身的同時猛地摔倒在床底下。身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忍着痛楚,在地上緩緩爬行着。
此時火勢愈來愈大,已經燒進了室內。陸焱之喘息着,漸漸沒了力氣。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看着火焰離他愈來愈近……
“不好了!二公子,院裏着火了!”下人闖進宴亭閣,跟秦章禀報。秦章這時正左擁右抱,依舊喝得爛醉如泥。
聽了下人的話,他只是挑了個眉,醉醺醺地揮手讓人速去救火。他并沒有意識到,當他酒醒時,會有多後悔這天夜裏做的決定。
這場大火燒了一個多時辰,秦樓的人皆被驚動,忙趕來撲火。起火的是二公子的院落,院子裏人多,有幾個丫鬟家丁甚至沒來得及逃出去,就被吞噬在了這場大火裏。
而最先起火的陸焱之睡的屋子,此時早已燒成了灰燼。
屋裏,除了一具燒得焦黑的屍體外,什麽也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我來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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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