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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玉寒山上,大雪紛飛。山腳下,有一書童裝扮的少年正迎着寒風,往山上走來。
他年紀看上去不過十五有六,身子瘦瘦小小的,像随時會被風刮倒,卻仍極為耐性地往前走着。
似乎是因為不識路,走着走着竟迷迷糊糊地走到了斷崖邊,也沒發現。斷崖處是一片白茫的積雪,不仔細看很容易一腳踩上去踏了空。
這少年便着了道。
只見他腳下一空,随着雪塊塌落,整個人就要往懸崖下掉去。他尖叫一聲,正心中大感絕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突然一道白影從眼前掠過,并伸手攬住了他的腰,用力将他往懸崖上帶去。
驚魂未定,待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原地。他大松一口氣,對着這個救他的人說道:“多謝恩公出手相救。”
然後一擡頭,就被眼前的人驚住了。他讷讷道:“仙……仙人……”
仙人聽了,回了句:“嗯?”
這被少年認作仙人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陸焱之。方才陸焱之在崖邊采藥,遇上這位少年失足跌落懸崖,便出手相助了一番。沒成想,竟被認作是仙人。
陸焱之哭笑不得。
這玉寒山已經許久沒有外人來過了,也不知這少年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卻在這時,眼前的少年突然跪地,沖着陸焱之叩起頭來!陸焱之吓了一跳,忙問道:“你這是作甚?”
少年回道:“仙人這般身手又風姿不凡,想必就是那位玉寒山上不出世的毒醫長寧無誤了!”
是來找師父的?他怎麽會知道師父的名號?陸焱之存了個心眼,沒搖頭也未點頭,只是說道:“是或不是,你都不該沖我磕頭,這是在折煞我。”
少年卻恍若未聞,只是俯身又磕了幾個響頭。嘴裏不住央求道:“叨擾仙人了,還請仙人莫要怪罪。小的此次前來,是特意來請仙人出山,救我們家主子一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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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焱之見他年紀小又身子單薄,額頭上更是磕得一片青紫,心中不忍刁難,忙将他拉了起來問道:“有什麽話便好好說,你們家主子是何人?出了何事?”
少年回道:“我們主子乃萬風堡的少堡主萬岳林,前些日子因被邪教魔人所害,中毒昏迷,如今性命垂危,我曾聽一位高人提起過,玉寒山上有位隐世毒醫,解毒之術了得,便尋來此處叨擾仙人的清淨了。”
邪教?陸焱之愣了愣,道:“天魔教不是已經不存在了嗎,又何來的邪教?”
少年道:“這事說來話長,仙人久居玉寒山怕是有所不知,自三年前天魔教覆滅後,江湖本是平靜了一段時日,可就在一年前,遠在七海之上的幽冥邪教卻大舉入侵中原武林,他們不僅作惡多端,還修煉吸食人精血的邪惡功法,凡是被他們擄去的人,皆是全身血液幹涸而死……至此江湖一片人心惶惶。”
少年說着紅了眼,“半月前,我們家少堡主在外出游歷時就被幽冥教的人擄了去,與此同時還有多位武林世家的子弟也被抓去了七海。幽冥教的人向中原下了血帖,說是要救少堡主他們,就必須前去七海幽冥洞,他們在洞府前擺了擂臺,只要擊敗一個幽冥洞的死士,他們就放出一個人……哪裏想到我們好不容易将少堡主救出,人卻是半死不活了。”
“既如此,何不一舉搗了那什麽七海幽冥洞?”陸焱之疑道。
“那七海幽冥洞的死士,各個修煉魔功,功力高深莫測,而幽冥教又位于七海之上,光是前去就已麻煩不已……更別提那關着人的洞府了,幽冥洞深埋地下,機關重重錯綜複雜,貿然前去必死無疑……”
陸焱之聽了,想到以前被關在霧山的歲月,深知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望,心中生出同情之意。本想帶這少年回去見師父,卻聽少年道:“聽說就連前任武林盟主謝連家的那個瞎眼兒子,也被擄了去!”
陸焱之腳步一頓,愣在那兒。
少年奇怪道:“仙人怎麽了?”
謝沉玉半月前回去給謝夫人賀壽,一直未歸,陸焱之當他是要在家中再多呆上些時日,沒成想……他按住少年的手腕,焦急道:“你方才說的那個人是不是謝沉玉?!”
“謝……謝沉玉?好似是叫這麽個名兒……”
陸焱之一聽,心中頓時方寸大亂。
三年來,謝沉玉一直在玉寒山中陪伴陸焱之,二人間早已情深厚誼。如今聽聞謝沉玉出事,陸焱之哪裏還能平靜下來,當即就抱起少年,飛身朝木屋奔去。
長寧推開門時,見着的就是一個滿臉焦急的人,懷裏還攬着一個小少年。他道:“何事這麽匆忙?”
陸焱之進屋,和長寧說了這事。長寧沉吟片刻,将那小屁孩扔出屋外,轉身從抽屜裏拿出好幾袋錦囊來,對着陸焱之道:“我這輩子是不會再離開玉寒山了,你就自個兒下山去救謝沉玉吧。這幾個錦囊裏放着的都是我精心研制的□□,遇到危險時可以用上一用。”
“師父……”聽聞要自己一個人下山,陸焱之有些慌亂。但是一想到謝沉玉的安危,便二話不說地接過錦囊。
謝大哥待他那般好,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見死不救。
當日,陸焱之就随少年下了山。雖然心中焦急,但陸焱之心中也知,憑他一人之力單獨前往七海幽冥洞救人,是萬萬不成的,所以只能先去萬風堡醫了萬少堡主後,再商量救人的對策。
少年名喚江小喜,是少堡主的貼身侍從。因着年紀小長相喜慶,自小幹的又是服侍人的活,一路上将陸焱之伺候得極好。
眼看過了這個樹林,就到中原的地界了,陸焱之坐在馬車裏,想起往事,心中不免難過。如今又要踏足中原,他只盼別再遇到那個人。
卻在這時,馬車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來,陸焱之疑惑地撩開簾子,問道:“怎了?”
江小喜聲音顫抖地指着前面不遠處道:“……那邊在打架呢,我們繞路吧。”
陸焱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樹林裏,一群身着奇裝異服的人,正對一個年輕人痛下殺手,且招招狠辣直取性命。
“是幽冥教的人啊,千萬莫被他們發現了,我們快走。”江小喜壓低聲音說着,駕着馬車就要調轉方向。
陸焱之卻在看了那一眼後,當即愣住了。
只因為那個被人圍殺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秦越!
秦越!是秦越!陸焱之忙坐回馬車裏,一動也不敢動。沒想到這還沒到中原,就讓他碰上了秦家人……這是不是說明,秦章也在此處?!
陸焱之頓時坐立難安,只想快點離開這片樹林。
可偏偏老天不讓他如願,一把利劍破空朝馬車劈來,陸焱之忙抽劍飛身躍出,一面格開利劍,一面抱走江小喜。
他兩腳點地,墨發飛舞,白衣翩然,雖心中緊張面上卻裝作一片氣定神閑。江小喜見了,忙大喊:“仙人……仙人……”
方才那身姿仿若游龍,面容又是清冷俊秀,卻有仙人之範。
而那柄被格開的利劍,正穩穩地插在一旁的樹幹上,劍柄上刻了一個“秦”字。
那柄劍卻是秦越故意朝這邊刺來的。秦越受幽冥教之人圍堵大半日,早已力不從心,好不容易盼着人路過,自然是不能放過這個保命的機會。
只見秦越一面躲,一面退,嘴裏還喊着:“救命啊!大俠快救我!!”
秦越手中沒了武器,躲得煞是狼狽。陸焱之本是打算轉身就走,可是見秦越那狼狽的樣子,心中又是不忍。
畢竟當年,秦越是救過他許多次的……
就當是還了當年的恩情吧!
陸焱之咬牙,手持長劍踏着步子迎了上去。
陸焱之修煉心絕大法多年,卻只是在山中與謝沉玉或長寧拆過招,還從未像現在這般手起劍落,白衣沾血。殺掉第一個人時,陸焱之握劍的手是抖的,當溫熱的血噴到他臉上時,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裏蔓延,他吓得差點丢掉長劍。
一旁秦越轉身替他擋下一招:“當心啊!”
陸焱之這才回過神來,不再心神不寧,只是将在這三年裏所學到的劍招,一一招呼在這群惡鬼身上。
待到将人盡數斬殺殆盡時,天色已黑。
秦越累得癱坐在地,“走了一個天魔教,又來一個幽冥教,江湖真是太不安穩了。”
忽然聽到“天魔教”三字,陸焱之身子一抖,他默不作聲地将劍收回劍鞘裏,轉身就要帶着一旁已經吓傻了的江小喜離開。
這時秦越卻道:“這位恩人,天色已晚,要不随我去客棧裏歇息一晚?”
“不用了。”陸焱之不想與秦家人再有瓜葛,當即就拒絕了。
三年來,修煉心絕大法,使得他的聲音也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所以陸焱之并不擔心會被秦越認出來。
果然,秦越見到陸焱之時,也未從他身上有過半絲他就是當年那個醜八怪的聯想。
“恩人別跟我客氣,還未知恩人的名號呢!我姓秦單名一個越字,敢問恩人的名諱是?”
“在下……長寧。”陸焱之猶豫道。
“長寧兄,見你年紀輕輕,武功卻如此了得,是師出何門呀?”
秦越這麽些年了,性子還如以前那般未曾變過,武功也未有半點長進。
陸焱之看到他,總是會想起那個人,想到他,胸口處的傷還會隐隐作痛。陸焱之便冷着臉,轉身就要離開。
江小喜卻道:“仙人,不如我們先去客棧歇息吧,反正這裏離小鎮也不遠了。”
“是啊。”秦越點點頭。
說着也不管陸焱之願意不願意,拉起人就要走了。陸焱之想拒絕,卻見江小喜走得比他還快,只得無奈地跟上。
罷了罷了,反正秦章又不在,去客棧住上一晚,也不會如何。
到了鎮上的客棧後,秦越朝掌櫃的拍出一錠銀子,要了三間上房。江小喜武功低微,這麽些天的趕路,早就累得不行,這會兒聽說有上房可以住,樂得不行,跟着就要和秦越上樓。
陸焱之只好硬着頭皮跟在後頭。
他沒有發現,就在他進客棧後,有人也跟在他的身後進來。
那人凝視着陸焱之的背影片刻,随後快步走上前去,一手按在陸焱之的右肩上,聲音裏帶着驚喜和不敢置信,只聽他念道:“陸……陸焱之?!”
聽着這聲音,陸焱之渾身僵硬在原地,他緩緩轉過身來,入眼的就是那張記憶裏熟悉的面龐。還是那般耀眼奪目,恍若真正的天神下凡。
是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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