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還是在意

去哪裏都好，不要被克維爾找到，為此哪怕是睡在倉庫和走廊也沒關系！

西斯氣沖沖地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希洛號內部的通道錯綜複雜，他還沒有把整個地圖全記下來，走了不久，便發現自己迷路了。

走廊的顏色和标志幾乎一模一樣，轉着轉着就分不清東南西北，西斯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賭氣般坐在地上，将頭埋在膝間，沉默不語。

那雙原本帶着怒意的眸子輕輕閉合，他用胳膊将自己圈住，整個人埋在狹小的黑暗中，以防衛的姿勢将自己保護起來。

克維爾，真的很讨厭。

長嘆一口氣，西斯緊緊咬着自己的下唇，用力之大使得他齒縫中都隐約溢出血腥味，在心裏大罵克維爾幾句，還沒等他調整好情緒，突然聽到身邊滑動門的輕響。

他下意識的向左邊看去，擡起的雙眸對上那個女孩驚訝的目光，他揚起的頭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所有的怒氣都被暫時壓制下去。

薩琳娜內裏穿着一條淡紫色的長裙，款式樸素簡單，外面披着現龍組的制式研究服，胸前的口袋別着一個光感筆，細碎發絲被玫瑰發卡夾住，她略微意外地看着蹲坐在自己研究室門邊，像個喪家的流浪犬一樣，頹廢凄慘又充滿戒備。

她從沒見過西斯這副模樣。

發生了什麽？

“你怎麽會在這裏？”

薩琳娜本來是想去将現龍組成員分析表交到機械室的，但看來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

她自知自己的話對西斯的作用遠遠不足以讓他抛棄心中的芥蒂到現龍組成為克維爾的向導，自然不會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推，那麽西斯現在出現在這裏，恐怕和克維爾有關。

西斯這麽容易就會被老大說動？老大的效率這麽高的嗎？

“你該去問克維爾。”

西斯冷哼一聲，将腦袋扭了過去。一想到這其中說不定薩琳娜還摻了一腳，心中頓時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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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琳娜一向聰明，聯想到自己當時看到那個偷聽的身影定是克維爾無疑，又看到如今在希洛號上似乎是在生氣中的西斯，當即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多半是老大用了不知道什麽手段把人給拐了回來，失策沒有征得人家的同意，結果現在還送不回去，這才鬧的矛盾吧。

薩琳娜看着西斯，居然是輕輕地一笑。

“既然來都來了，你也不能從希洛號上下去，如果你不想見到少将的話，可以在我的研究室呆着。後面有個隔間，一般是用來休息的，就算是少将想進沒我的準許也不行。”

通情達理的姑娘，讓西斯獲得了不少寬慰，薩琳娜托了托手中的文件，詢問道。

橫豎哪裏都去不了，在外面晃還容易被克維爾找到，薩琳娜算是如今整個希洛號上他最信任的人了。

“謝謝。”

西斯站起來，跟着薩琳娜走到研究室裏。

“舉手之勞。”

薩琳娜把文件重新擱回桌子上，轉向櫃子處去沖咖啡。以前經常在一起的時候，西斯總是受不了咖啡的苦味，吵着鬧着死活不喝，可後來倒是漸漸習慣了，大概是時常跟着那個人的緣故吧，就連習慣都變得相像了。

碩大的落地窗用堅硬度最強的材料制成，可以将側面整個星海收入眼底，外面的隕石還在緩緩滑動，閃爍着光芒。灰白色的金屬牆壁前是一個懸浮桌，晶芯片整整齊齊的擺放，整個屋子裏充滿了大小器械，工作感十足。

“你在工作？”西斯問道。

“是啊，可惜被你打斷了。”

薩琳娜揚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剛剛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好在這份文件不是很着急用，略微晚一點送去也不會耽誤，這才使得她有空與西斯在這裏空耗時間。

“抱歉……”

“要是真覺得抱歉的話，就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來補償我吧。”

薩琳娜認真看着西斯，仔細審視着西斯臉上所有的表情變化，像是能夠看穿什麽一樣。

“不然，我幫你計算數據吧。”

想了想薩琳娜現在的工作性質，思來想去她口中‘力所能及的事情’，恐怕只有這一個了吧。

薩琳娜從小就有非常高的精神系研究天賦，她在精神系研究的靈活性與得天獨厚的優勢使得她從學生時代就備受關注，與西斯有着類似的際遇，她自身向導等級只有B級，所以一開始的發展方向便是決定潛心鑽研于向導精神系學科，她在學術上的造詣已經遠遠超過當時許多年長的學者，也正是這份天賦，讓她被現龍軍團錄取。

和半路出家轉行精神系的西斯不同，她是真正的學者。

“點一點光腦就能完成的事可不算是力所能及。”

薩琳娜撇了撇嘴，她難得嘲諷了一下西斯，看着西斯臉上微妙的笑，才緩緩說道。

“做什麽我還沒想好，等我想想再。”

這算是暫時放過他了嗎？

西斯心裏一松，他轉過頭去看旁邊的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晶芯片，從外部看不出什麽門道，大概是只有薩琳娜才知道其中的機密。

“那些都是現龍組成員的精神體狀況檔案，你感興趣？”

說不感興趣都無法讓人信服，西斯渴望的雙眼瞟過晶芯片好幾次，才緩緩收回，堅定地說：“沒。”

機密的東西不能随便亂看，不僅是對于他自己，對薩琳娜來說也是有一定風險的，好奇心太豐富了不是一件好事。

但話又說回來，其他人的檔案西斯是沒興趣，可是說到克維爾就另當別論了。

盡管是現在咬牙切齒地讨厭他，卻又不得不在意他的狀況，明明甩手走人就可以，偏偏還在這時突然冒出一個念想，擾得他不能清淨。

只好歸咎為一個醫生對患者負責到底的職業病吧。

我還真是一個好醫生呢。西斯一瞬間贊嘆起自己沒緣由的自戀來。

“那……你就幫我看一下T21號吧，順便說一下感想，拜托咯。”

薩琳娜用勺子攪着咖啡，金屬勺碰撞在陶瓷壁發出清脆的聲音，咖啡磨好，微甜的香氣從遠處飄來。幾秒之後西斯回頭接過薩琳娜遞來的咖啡杯，微微抿下一口，熟悉的液體劃過口腔吞入腹中，咖啡的香氣在唇齒間彌漫，他看着薩琳娜，一時語塞。

那個味道再熟悉不過了，是卡布基諾。

“我知道了。”

把咖啡放在桌子上，西斯找到了T21號晶芯片。

普通的薄薄一張如紙片，邊角被金屬框包圍，防護措施做的很到位，生怕它有一點損傷。西斯從架子上把它抽出來，微透明的晶體上寫着幾個黑色的大字。

“克維爾·瓊斯。”

克維爾的檔案裏面，會有什麽秘密呢？

西斯随手一劃，驚訝裏面居然沒有加文件鎖，随随便便就能夠被打開，彈出的深藍色界面在空中懸浮。文件是非常正規的格式，近似于以前西斯在學校上的實驗課采集數據最後寫成結課論文的報告一樣，從基本信息到常規數據再到分析語句，條理清晰、排版明确，看得一清二楚。

常規數據下列數個單項，最前方的測評估值均是奪目鮮豔的大紅色。

“（1）精神風險系數波動上升，已達臨界值。

（2）α系數重度超标，精神體穩定狀态出現異常。

（3）精神網絡脆弱指數：A，已達最低界限。

（4）精神強度指數：A，已達最高指數。

（5）TT波動危機指數：A，已達最高指數。

…………”

冰冷無情的報告，刻板的字體後是血淋淋的駭人數據，看的西斯脊背發涼。

這已經是最糟糕的狀态了，沒有一項在合格之列。

克維爾就像是在烈風呼嘯的萬丈深淵中，僅靠陡峭山崖壁生長着細瘦樹木上纏繞的細線維持平衡的獨行者，随時都有跌落山崖身骨盡碎的危險。

所有丁點存留在心口的僥幸與自我安慰都灰飛煙滅，留下焦黑的餘灰，用剩下的星火不斷灼燒着西斯的骨骼，疼痛到心底去。

“他會死的，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皇女殿下不是他的向導嗎？”

攥緊的雙拳，指甲嵌進肉裏，西斯回頭看向沉默的薩琳娜。

“A+級的向導再強，對S級的哨兵來說卻只是杯水車薪。”

薩琳娜聳了聳肩，她也很是無奈，從最初得知這份檔案開始，她從未停止尋找解決方法的步伐，可無論怎麽實驗，都逃不過失敗的結局。

跨級疏導，怎麽可能。

西斯愣了一瞬，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那個人也曾經因此發愁，最後卻……

抛去擾人心緒的想法，西斯重新認真地去看克維爾的檔案數據。看了不久，便發現了問題所在。

“應該說不愧是S級哨兵，他的精神強度已經淩駕于所有哨兵之上，但令他發生波動危險的也在于此。自我精神體的混亂與裂縫極為容易發生，對外界向導的精神幹預又有非常強的抵觸情況。同樣由于強大的精神強度，被外界影響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一旦被影響，他的調節能力很弱，傷害就更強……循環往複、不曾間斷。”

西斯的聲調很低沉，極為凝重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研究室裏。

“果然沒什麽差別……”

薩琳娜看着西斯，肯定地說道。

他們這群研究員針對克維爾的數據進行了無數研究，現在算是某些方面透徹至極，在其他地方卻毫無進展，永遠鬼打牆一樣在迷宮裏團團轉，始終無法有實質性的突破。

“可是克維爾的精神體真的有這麽強的抵抗性……”

西斯下意識地去問，從數據上來看是這樣，可根據他的感知，卻完全不一樣。

如果真的那麽抵觸向導的精神滲透，為什麽對他有着明顯的包容度呢。

聯想到先前無比配合的少将，西斯心底更加疑惑。

難道是非得要被暴力征服一次才肯乖乖聽話？

想到第一次見面兩人赤手空拳打的那個血腥慘狀，西斯就覺得脊背發涼。

順着時間線回憶，那個殘酷強大的翼虎突然浮現在他的眼前。

現行的最有說服力的理論表示：哨兵、向導的精神向導是能力者心理形态的體現，精神向導的特性與表現是能力者真實心理的反應，而精神向導的出現與隐藏随能力者控制，同樣精神向導可以輔助戰鬥，但會從能力者身上分散一部分精神力。

所以那個翼虎，是克維爾的心理形态？

“外表可以改變，內心卻不能隐藏，怎麽能相信他的外表呢？”

薩琳娜想到自家那個總是挂着笑面面具的老大，也是很無奈地說。

“也對，畢竟是翼虎，我還真的沒見過這樣強的精神向導。”

西斯滿是驚嘆，從心底覺得克維爾強大的令人佩服，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在薩琳娜的耳朵裏卻是一個重磅驚雷，炸的世界四處開花。

“你看見了？”

察覺到薩琳娜劇烈的情緒波動，他茫然地點了點頭。

他看見了女孩眼中滿滿的震驚，想了想自己剛才說的，好像也沒什麽錯。

“雖然我知道精神體的顯現是有等級限制的，但是處于暴走狀态的哨兵會散發精神力場，在力場裏的向導接受信號，有一定概率受到同化從而見到哨兵的精神體……雖然這是理論我以前還不太信，但是确實是看到了……就在他暴走的那次。”

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西斯開口說出了他們在學校時學過的理論課。

雖然算是個巧合吧，但事實如此。

“老大的情況比較特殊，很久之前的時候，他刻意削弱了自己的精神體外放程度，使得許多A+級哨兵和向導可以看到他的精神體，但後來，他的狀況越來越惡化，就沒有餘力進行這種照顧他人心情的舉動了，所以再也沒有人見到過。”

照顧他人心情的舉動？照顧誰的心情？

很久之前？多久之前？

西斯心中冒起了許多個小問號，正當他脫口而出想要接着詢問的時候，他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猛地扭頭看向門口。

這一次，那人沒有任何停頓，似乎極為篤定的知道他在這裏，在‘滴’的一聲響過後，人工智能的聲音異常清楚。

“蘇茜報告，克維爾·瓊斯少将來訪，準許通過。”

無措而心虛地将手中的晶芯片收起捂在身後，心底的怒氣早已煙消雲散，克維爾就好像沒有看到旁邊的薩琳娜一樣，徑直走進來，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雙瞳緊緊地盯着西斯，看到西斯的樣子還算正常，在心底偷偷的松了一口氣，說道。

“我想和你談一談。”

他側過身去，示意西斯到門外去。

“這裏談就行。”

西斯警惕地看着他，不想有半分移動。

克維爾瞬間就妥協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薩琳娜，沒有讓她回避，他想說的也不是什麽需要回避的事情，便開口道。

“我不會強求你做任何事，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便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可以就當做在飛船上休假，基本生活和其他成員待遇相同，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物品也在那裏。”

小心翼翼給炸了毛的貓咪順毛，克維爾這番話在來時就反複想了好久，說出口之後還滿心緊張，他不知道西斯會不會原諒他，如果不答應，他又該怎麽辦呢？

西斯看了克維爾好久，他也在掙紮，掙紮到最後已經無力反駁。

算了……真是服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