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二度尋覓

西斯穿過庭院的回廊，看向外面的景色。那時正值春日，剛從料峭寒風走出的星球泛着暖意，沉寂了三個月的樹木枝條抽出新芽。

白色石料被精致雕刻，古典風承重柱延伸到盡頭，牆壁上挂着一幅幅偉人畫像。西斯穿着一身黑白色制服，衣服上的校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歡快地走向路的盡頭，腋下夾着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你在這兒！”

西斯轉過一個拐角，看到那個坐在花園長椅上的人。

那人同樣一身黑白色制服，金色短發發絲纖細，頭頂樹蔭籠下一片陰影，他斜倚在靠背上，正低着頭看一本書，輕輕挑起薄如蟬翼的紙張，翻書時無甚響動。

聽到西斯的叫喊，那人才輕輕擡起頭，微微一笑。

開口的聲音溫柔無比：“翹課了？”

被一語道破的西斯表情扭曲一瞬，他支吾兩聲，邊走邊道。

“這不叫翹課，這叫……利用美好時光享受春天，更何況你不也沒上課嗎？”

西斯直接在那人旁邊坐下，還順勢拱了拱他，示意往旁邊靠一靠給他騰個地方。

“我概率統計的學分已經修完了。”

那人瞟了西斯一眼。

言下之意：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

“克維爾……你這樣就無趣了。”

話語尾音拖長，西斯打開自己拿着的筆記本，從上衣兜裏摸出一支黑色水筆，一股腦塞到克維爾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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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維爾看着一懷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向西斯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簽名！”短短兩個字，語氣不容置疑。

“為什麽？”

克維爾問了一句。

“當然是賺錢啊，你想，你現在都這麽厲害，以後肯定更出名。那我要是有一整本全帝國最強哨兵克維爾·瓊斯的簽名，單是賣出去，我下半輩子吃喝就不愁了。再或者以後你發達了要是忘了我，我還能有個字據。簽不簽，給個話。”

西斯說這話時眼睛閃閃亮亮綻放光芒，他心裏想的挺美，看向克維爾的目光多了狡黠，他伸出根手指戳着克維爾，示意他快一點。

“我又不會忘了你，急什麽。”

克維爾一笑，當真動起手來認認真真寫自己的名字。

“你說好了，克維爾。”

……

“克……維爾……”

室內的窗簾露出一條縫隙，陽光猛地透進來，恰好打在西斯的臉上。

向導正窩在床上，被子将他瘦削的身子裹緊，毛茸茸的腦袋露在外面，他眉頭皺緊，口中斷斷續續念叨着克維爾的名字。

在一旁穿衣服的哨兵将最後一粒扣子整齊扣好，意外聽見向導微弱的呼喚聲，當即走到床邊，去看看那人是醒了沒有。

事實上沒醒，但是看起來睡的很不安穩，向導的額頭上有薄汗，精神力隐隐有異動的趨勢。

克維爾看了看時鐘，本來不着急把西斯叫起來，但他改主意了。

“西斯……起床了。”

微微貼近向導，克維爾輕聲喚着。

“起床了……該走了……”

少将伸出手隔着被子輕拍沉睡中的向導，重複了好幾遍。

在第四遍的時候，西斯終于朦朦胧胧睜開惺忪的睡眼，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穿戴整齊的克維爾，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一陣尖銳的疼痛在腦子裏竄過，西斯從被子裏抽出一只手捂着額頭。

疼……

倒吸一口涼氣，西斯覺得自己可能是昨晚沒怎麽睡好，但下一秒，少将的手就覆了上來。

“怎麽了？”

克維爾很擔憂。

“好像是做噩夢了吧……不然就是沒睡好。”

西斯搖了搖頭，他艱難地坐起來，看着同樣坐在一邊的克維爾。

“夢到什麽了？”

克維爾的手輕輕按着西斯的太陽穴，不放心地問道。

“不記得了……”

向導盡力回憶，想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他以前做夢是能記住的，唯獨今天不行。怪也怪在，以前經常重複的那個夢突然消失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克維爾沉默了一會，确定西斯沒事了之後，起身說道：“起床吧，過一會我們走。”

“去哪？”

“霍姆斯度假山莊。”

西斯聽克維爾這麽說着，記憶順利回籠。他翻身下床，開始急速洗漱。

昨晚出現在地下二層的哨兵，其中之一是霍姆斯度假山莊的老板，這關系就很有說道了。哪怕是真正清清白白毫無關系，現龍組也必定要去徹查一番，因為這也算新發現的線索之一，絕對不能讓它斷掉。

克維爾在一邊靜靜地等，他們還沒吃早飯，現在是早晨7：05，集合時間定在上午8：00，照西斯的速度應該來得及。

西斯在刷牙的時候順便點開腕屏，看到克維爾昨晚發的集合通知，算了算時間，才發現那時他好像已經睡覺了。

由于克維爾在身邊，他看通知的次數立即減少，潛意識裏覺得克維爾不會把他丢下。

到達目的地時，西斯才反應過來：度假山莊這名頭，當真不是虛的。

海拔一千五百米，連綿起伏的山脈被蔥綠色覆蓋。巨大的牌匾立于山門，燙金大字潇灑篆刻山莊的名字。夏日清晨的陽光照射下來，蒸幹山間環繞的霧氣。

西斯看到一排古典建築，為首的宮殿豪華氣派，聳立在向陽的坡面，遠遠望去震撼無比。

西斯和克維爾站在一個涼亭邊等着，他看到克維爾發了一條集合信息。

快到8：00的時候，現龍組的成員悉數到齊。

“老大！”

亞力克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就飄了過來，轉眼看去，現龍組一行人都穿着随身的便服，看起來倒真像集體旅游的年輕人。

霍倫面無表情地跟在亞歷克後面，卓克和雷歐并排走着，身高最矮的雷歐整理了一下他的襯衫和背帶褲，潇灑地将握在手裏的帽子扣到頭上。

人都到齊了，具體信息也在集合信息發布前告知所有成員，只剩接下來的任務了。

霍姆斯度假山莊極大，非住宿游客不得入內，那山莊的房費并不便宜。但因為任務賬單公費報銷，現龍組成員沒有過多顧慮，直接辦了入住。

山莊極大，前坡和後山的面積加起來絕不是一組人可以逛完的。克維爾在角落給現龍組的成員們按訓練計劃分組，簡單地分配幾個區域之後，便各自散開了。

西斯自然是和克維爾一組，他一直以為這度假山莊就和在光腦上看的差不多，實際走起來卻發現遠非如此。

整個山莊裝修精致豪華，走廊擺設着名貴花瓶和衆多名畫，西斯邊走邊看，心中突然冒出個疑問。

“王宮會比這裏更漂亮嗎？”

“拉塞爾家族的王宮很簡樸。”克維爾道。

這個答案出乎西斯的意料，他和克維爾一起向前走，自顧自地想象着一個簡樸的王宮會是什麽樣子。

“沒有多餘的裝飾，沒有多少金銀財寶，值錢的是建築材料和防禦武器，皇宮的防禦力堪比最大型的星艦。”克維爾斟酌用詞道。

無需徒有其表的擺件，實打實的財力化為戰力。

他們把前坡的主要建築群都走了一遍，最上層是一個巨大的露天溫泉，下層偏後場有一個巨大的跑馬場，幾匹駿馬奔騰而過，帶起一陣昏天暗地的煙塵，有不少游客在跑馬場游蕩。

機甲比賽場地和哨向比賽場地在五層和六層，都有非常可觀的占地空間，還有無數千奇百怪的游樂設施，就連射擊場都很正規。

他們在哨向比賽場地多逗留了一會，一進去便是湧動着的人群。看臺下方是一個泛着藍光的圓形競技臺，四角擺放着人頭大小散發光芒的藍色水晶石，透明水波将競技臺圍繞。頭頂上方的光束投射下來，直直落在戰鬥場地的中央。

那比賽和星哨賽的規則相似，民間也有許多這樣的場館，專門用來供結成從結連關系到專屬關系的哨向組合進行娛樂對戰。

對參賽者的要求很低，不僅是從常規的哨向關系、更從時間、賽制等處加以調整，相應降低了殺傷度，以維持和平的社會狀态。

不過總有開地下黑擂靠賠率以賺錢的人存在，而被地下黑擂高額利潤吸引的哨兵和向導也不在少數。

他們選了二樓一個視野比較好的地方，靜靜地看了一分鐘不到，西斯便失了興趣。轉頭看向克維爾，發現他亦是同樣的感覺。

下面的兩隊人一看就都沒經過正統配合訓練，以單方面的哨兵對決為主導，向導完全派不上用場。

哨兵與向導的配合脫節，向導也一味尋求哨兵的庇護，完全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看得西斯憋屈至極。

“戰術失策，配合脫節。”

克維爾輕輕念叨了這八個字，眼眸微斂，再不置一詞。

西斯幹笑了幾聲，心道：算了，這又不是星哨賽，太過挑剔就沒意思了。

先是西斯動的腿，他看了那個比賽場地兩眼，便扯着克維爾離開了。

兩人繼續向外走，轉眼看到一扇磨砂玻璃門。門框鑲嵌着各種銀絲玫瑰與荊棘枝葉，兩邊沒有守衛，把手上挂着一個纏繞着紅玫瑰的牌子，上面寫着：植物園。

這度假山莊裏居然還有植物園？

西斯看着沒有‘閑人免進’的牌子，當即推開門走了進去。

陽光從玻璃棚頂中穿透而過，落在交相掩映的枝葉上。鋪砌圓滑鵝卵石的小路延伸到視野盡頭，到處都是蔥綠生長的樹木和嬌豔綻放的花朵。

整個植物園用玻璃和銀色高強建築金屬構造而成，在保持采光的同時加強了防禦性能。

西斯平時喜歡看百科全書，植物也包括其中，雖然并不是樣樣精通，但是除了極端瀕危物種，其它的都能叫上名字說出點習性來。

西斯和克維爾漫步在植物園裏，有說有笑。

說來這植物園也頗有趣，種着的都是各星球的珍稀品種，嬌生慣養在這裏，日子過得不錯。

不過……大到這度假山莊的占地面積、內裏奢華的裝潢，小到一個普普通通的植物園，都不是随随便便商人的財力能承擔起的，修建并維持一整個度假山莊的運轉并非易事，這背後的主人定很有勢力。

西斯拉着克維爾将那些植物的基本情況一一道來，俨然成為了少将的專屬植物園導游，也不管少将原本知不知道，西斯只想說給他聽。

“那是什麽？紫紋草？”

克維爾面帶微笑聽了許久，突然指着地上的一片小草說道。

西斯轉過頭順着克維爾手指的方向去看，地表覆蓋着一層一模一樣的小草。圓潤飽滿的葉片上還挂着水滴，大概是剛剛自動澆過水後沒有立刻蒸發，厚厚的葉子上蜿蜒着深紫色的紋路，宛若綻放的花朵。

那是幽靈草。

紫紋草和幽靈草的長相極度相似，但差在葉片厚度上，也有許多人會将兩個品種搞混。

“不是，那叫幽靈草，你應該有印象才對，帝國星球的街道、商場、醫院綠化很大部分都靠單獨幽靈草組成綠化模塊，這種植物長得漂亮，而且還有非常實用的功能，可以調和周圍十米的精神力波動，使之趨于平緩，不過缺點就是很耗土壤養分，是很常見的品種，在這裏的話，好像是被用作地表覆蓋……”

說到後面，西斯的語速慢了下來，直到最後他突然一愣，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個植物園的主人會選擇珍稀品種，并為他們選擇最佳生長位置，西斯這個園藝外行人反正是看不出纰漏。那麽這個如此精通園藝的主人，怎麽會不知道幽靈草瘋狂耗養的事實呢？

幽靈草從來都是單獨作為盆景出現，搜索了全部的記憶，西斯也沒發現什麽人用幽靈草做地表覆蓋。

難道是主人也像克維爾一樣把紫紋草和幽靈草搞混了？還是……

西斯在植物園四處走動，專盯着地面的幽靈草看，驚覺整個植物園居然全部覆蓋着幽靈草。而最開始他完全沒感覺不對勁的原因在于：幽靈草實在太過普遍，很容易就讓人忽略。

幽靈草可以緩和波動，也可以掩蓋波動，如果真的不是無意之舉，那麽這個植物園裏，一定有什麽必須要被隐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