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霎交鋒（下）

……

“我對你來說，是什麽？”

“你是不是後悔了。”

……

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夾雜着被撕裂般的疼痛一齊湧上心頭，如滔天海嘯沖垮西斯所有的防禦。

那個溫柔如水的人聲中帶着揮之不去的悲哀，就好像脆弱的心房被利刃割開一道傷痕，鮮血緩緩流下，染紅了一切最純潔的東西，西斯毫無知覺的哭起來，淚水溢滿眼眶，流過臉上的傷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宛如夢魇般的問句反複在他的腦海中出現，聲音越來越大，五感幾乎被封閉，西斯感覺到自己體內好像住着一個怪獸，肆無忌憚橫沖直撞，快要将他碾碎。那些一直被鎖鏈封住的東西就要破牢而出。

他從心底恐懼，指尖顫抖地覆上臉龐，輕聲啜泣着。

克維爾……救救我……

“別勉強自己。”

一片混沌中，那低沉的聲音伴着一聲震破天地的虎嘯穿透霧霭将他層層包圍，西斯的心微微一顫，接着，整個人被前所未有的溫暖籠罩。

宛如實物的羽毛晶瑩純白，扇動時帶着星點藍光，羽翼輕輕合上，遮擋住了西斯眼前所有的景物。

向導下意識擡頭，下一瞬便感覺到一個極為溫暖的生物親昵地靠在他的脖頸上，龐大的身軀圍着他蹲坐，讓西斯正好被圈在裏面，餘光瞥到的是藍白相間的皮毛。

西斯哽咽起來，還沒等看清眼前的龐然大物，手臂就已經探進翼虎的脖頸，将自己埋進那強勢襲來的溫暖裏去。

這時候的翼虎瞳眸亮晶晶的，可尖利的虎爪不敢擡起，怕不小心就抓傷那個體格小小的向導，只是尾巴輕輕搖晃，看起來很快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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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畫面一轉，所有黑暗統統消失不見，西斯看到身邊蔓延的火焰，自己無意識散發出去的漆黑精神力正随着火焰起舞。黑煙在牆壁上游走，宛如空中飛舞的游魂，突然被煙霧嗆到，西斯重重咳了幾聲，察覺到翼虎動了動，連忙擡頭看去。

透過層層燃燒的火焰、被扭曲的空氣歡樂地跳動着，蕩出層層漣漪。滿目紅光中，克維爾微笑着一步步走來。

西斯的心髒猛然跳動，他的手指微微曲起，不安的在大腿上摩挲，整個世界只剩下他眼前的哨兵。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灼熱襲來，教人甜蜜得不知所措。

西斯忽然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眼中倒映着克維爾的身影，被蠱惑一樣的眼神，向導的指尖越來越燙。

克維爾看着面前越發不對勁的西斯，眸光暗了暗，輕聲道。

“西斯。”

清冷的、不帶任何情欲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炸響，五雷轟頂一般轟的西斯立刻就清醒過來，冷汗瞬間就流下去。

回過神的西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克維爾，兩人間的距離近到只要西斯微微踮腳就能吻到他的哨兵，哪怕在陣陣襲來的熱浪中，西斯都能感受到克維爾灼熱的呼吸。

向導舉起的雙手僵硬地停在克維爾的耳邊，索吻的動作明顯到基本無可隐瞞，西斯笑了一下，他看見克維爾挑了挑眉，第一次眼神變得溫柔又暧昧。

“你頭發上……有東西。”

心跳如擂鼓的向導極為虛假地輕輕觸上克維爾幹淨無比的頭發，捏住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了出去。

克維爾極為配合地說了一句謝謝，大大方方拉着西斯的手，向上方望着。

這麽一折騰，西斯的頭痛是全好了，除了身邊的火焰越來越向他們的方向蔓延之外，沒有讓他感到威脅的事，回過頭去看，發現翼虎在克維爾來的時候就已經自行回到他體內，當克維爾勾住西斯的手指時，那種燥熱再次回籠，卻被西斯狠狠壓下。

你在想什麽？你這是想死啊。

你怎麽有膽子去親克維爾呢？

從未對任何哨兵心動的西斯如今陷入無比尴尬的境地，他從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害怕。

要是下次再來一次，真把克維爾給撲倒了，他會不會死無全屍？

西斯胡思亂想的時候，克維爾憑借相連的手掌很輕易就感受到了西斯心底的掙紮，可少将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什麽都不說。

“隊長，地下星際飛船啓動了！”

雷歐的聲音突然從兩個人的腕屏中同時傳來，吓得西斯精神一凜，他看見克維爾眉頭微皺，握着他的手突然縮緊。

“全員聽令，即刻阻擊，遠離可能的爆破地，後備部隊作戰準備，必須确保地上民衆的安全！”克維爾沉聲道。腕屏中不時傳來現龍組成員的回應聲，西斯暫時抛開腦子裏的不良想法，認真尋找通向上方的路。

西斯懊惱一秒鐘，接着聽到克維爾的話。

“從右上方上去，能做到嗎？”

西斯順着克維爾指出的方向看，路線很危險，用陡峭來形容毫不為過，那甚至都算不上是路，不過是一些突出的鐵鈎夾雜着儀器的邊角組成的通路罷了，這要走上去可是得練就一身雜技般的本領。

這叫什麽來着……哦，障礙越野。

在帝國學院好像有專門的課程，不過比這要簡單一些。

西斯道：“當然能。”

克維爾輕輕拍了拍西斯的手背，猛一助跑，将向導甩在身後，雙腿微蹲後悍然發力，右手抓住一個伸出的鐵鈎，将自己蕩到第二級的平臺上。克維爾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還在下面的西斯，給他傳遞了一個‘跟上’的眼神。

克維爾那流暢的動作像極了在叢林中穿梭的猿猴。

西斯覺得克維爾以後要是退役了，也絕不會失業。

不過只顧着調侃克維爾的西斯好像忘記了自己在帝國學院時，也是被同級生如此評價的。

興奮地搓了搓手，西斯眼中流露着星星般閃閃亮亮的光芒，他不甘示弱，幾乎是瞬間就有所動作。

“老大，攔不住。”

亞力克通過公共頻道說了一句，示意他那邊已經無力支援克維爾，身後兵兵乓乓的聲音傳來，子彈嵌入鐵管的聲音響亮，亞力克的呼吸不穩，時輕時重，最後的話都成了虛音。

那句話完畢後，藥液煉制廠的正中大平臺突然發出‘咯吱’的聲音，整個實驗室開始劇烈的顫抖，像地震一般吓人。

西斯剛邁上中間部位的橫梯，便在震蕩下向右倒去，他趕緊扶住已經生鏽的扶手，勉強穩住身形向下看去。

碩大的平臺突然在中間凹陷，從地底深處湧出的狂風向上席卷而去，像刀子一般鋒利，西斯臉部的肌肉都在抽搐，呼吸有些困難，在狂風之中他聽見巨大的轟鳴聲。

兩只巨大的深藍色光圈出現在黑暗的裂縫中，像是海底深處的怪物，所有的光芒一下被吸進那兩個光圈之中，刺眼的光芒一瞬間直通雲霄。

跟随那兩個‘大眼睛’一同出現的是表面漆黑的飛船外殼，光滑的外殼看不見拼接處，幽幽冷光令人毛骨悚然，平臺的裂縫越來越大，不斷向下伸展的結果就是星際飛船向上不斷傳遞，露出他本來的面目。

看體量是比希洛號小上一些，被改裝過的飛船西斯看不出型號，飛船的翼翅折疊在兩邊，它的下方是一個緩緩向上的運輸臺，經由中通的路線直直向上。

耳邊的電流聲吵得西斯不得安寧，整個空間嗡嗡作響讓向導的心情越發暴躁起來，還沒等西斯适應那突如其來的狂風，便看見那飛船上方出現一個乳白色的屏障。

從最上方開始，像極了被緩慢澆上酸奶的蛋糕，整個飛船籠罩在溫柔的白光中，顏色隔絕甚至讓西斯逐漸看不清裏面的東西，眼見着那飛船上升的速度絲毫沒有減少，照着路線看，它很快就要撞上西斯不遠處的一個大型煉制爐。

爐中翻滾着綠色的液體，像被勺子攪拌着的面粥，西斯心中警鈴大作，他下意識向後面閃躲。

這是要暴力開辟通路？

西斯猜的準極了，當乳白色屏障碰撞到煉制爐的時候，沒有西斯預想到爆炸出現，他眼見着那屏障上波紋湧動，散發着扭曲的光芒，看似溫柔實則殘忍的迅速吞噬着堅硬的煉制爐底，白煙四溢，難聞的味道從中心散發開來，飄散不遠盡數湧入西斯的鼻腔，讓他連連作嘔。

爐底滲漏後，那些綠色的液體順着開口瘋狂向下湧流，被紮破一個洞的煉制爐随着飛船的上升被不斷侵蝕消失，精神體影響劑流淌在屏障上發出‘嗤’的聲音，大量蒸發後散發白色的氣霧，一下子迷蒙了西斯的視線。

飛船還在繼續向上。

有如傘蓋一樣的屏障擋住傾盆而下的液體，從平臺邊角流淌下去，盡數落入深淵之中，西斯費力的站起來，聽見霧氣中有繩索劃過的聲音。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黑影便出現在他身側，西斯心底一動，伸出手去。

克維爾沒有在那裏停下，單手控制着滑行索，右手在經過西斯時用力一拉，便将西斯帶到懷裏，語氣有點冷。

“愣在那裏幹什麽？”

兩個人飛出煙霧，克維爾手臂上的滑行索微微一頓，借着蕩起的空檔迅速收回，而後再次探出，利用本來的沖勁延伸向上。

這道具克維爾身上原先沒有，西斯是肯定的，大概是在他倆分開的時候，去某位成員那裏順走的吧？

他們在空中劃出一道彎曲的弧線，繩索倒鈎的銀光在黝黑的牆壁上格外顯眼，西斯看着下方上升的飛船，心中一凝。

地獄之眼恐怕是要等飛船上升到最上方後飛離這個星球，布萊亞應該就在最上面的平臺上，只要去那裏就能阻止他們。

西斯當時的境況是腦子動身體卻不敢動，他怕掉下去只得緊緊摟住克維爾的肩膀，而少将環着他腰身的手臂也不敢有絲毫放松。

兩個人靠的非常近，西斯的眼睛烏溜溜地轉啊轉，卻是怎麽也不敢去看克維爾的臉，他單是壓下那股莫名的躁動就已經拼盡全力了，哪裏還敢給自己尋多餘的煩惱。

簡直度秒如年。

克維爾手臂微縮，借着最後的力穩穩落在上方的高臺上，西斯站住之後擡眼去看，看到遠處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