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何人不閃爍

跟随着二年級向導組一大清早就出發的西斯在校用飛船上打着盹,身邊的向導們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都圍繞着各自的四年級哨兵相互攀比談論,西斯打了個哈欠轉頭又要睡。

“西斯,西斯別睡了,跟我們說說,你抽着哪位哨兵了?”左手邊的一個男生在衆人的眼神示意下怼了怼西斯,大聲問道。

緊接着就聽見一群少年少女開始趁亂附和:

“是不是上次在表白牆挂你的那位?”

“要我說啊,最可能是哨兵學生會的紀檢部長!”

“對對對!他上次放話說要一個月追到西斯的!”

“學生會的近水樓臺啊,這随便動動手……嘿嘿嘿”

“排行榜上有名嗎?咱首席的哨兵……哎呦!”

西斯笑鬧着一巴掌拍在左面男生的後背,笑罵道:“什麽學生會,我連名還沒見着呢!”

“不會吧!”

“這麽神秘的?”

“是想給你個驚喜吧?”

“天啊這也太會了啊?!”

此起彼伏的驚嘆,西斯翻了個白眼枕在座椅背上,暗自腹诽:驚吓還差不多。

他們二年級向導組和四年級哨兵組的目的地在校區薩西星的一至四號雪山,薩西星的普遍溫度比首都星要低上許多,開始逐漸回暖的首都星校區綠意叢生,這裏卻仍是白雪一片,寒冬烈風刮在臉上像是要磨透一層皮。

剛從星際站出來的向導們裹着統一的棉外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哆哆嗦嗦的像小鹌鹑一樣登上了懸浮大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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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是這裏的自然環境就成問題,沒走幾步就能喝一嘴風,西斯想。

前往集體安置點的路很短,暖暖的熱風吹在臉上,困意還沒徹底籠罩便到了下車的時間,小鹌鹑們排着隊下去,又被凜冽寒風吹得睡意全無。

所謂的集體安置點其實就是一排排木屋群,落在一片空白的山腳下像撒入白糖罐的黑豆,整整齊齊從南排到北,順着山腳逐漸向上望,便是白雪皚皚的高山。

按照向導排名站隊,西斯帶着一群瑟縮的鹌鹑走在最前頭。他裹緊了外套不敢大喘氣,飛雪被揚起後從晴曠的蒼穹飛轉下落,碎裂的冰花融在西斯的臉上化為水痕流入脖頸,艱難掙動的睫毛沾染白雪的碎屑挂了厚厚一層,又在眨眼時撲簌下落。

穿過最外圍的安置點時,西斯看見了幾幢敗壞的小房,心裏暗暗疑惑了下又向前走,越是往裏看到的越多。

最靠近山裏的小房子,很多房梁上積着厚重的雪,有的房梁屋頂都塌了一半。

這……這四面漏風的房子,真的是集體安置點?這沒法住人的吧?

西斯疑惑地向裏看去,聽見身後排位第二的向導湊近了說道:“聽說這些小房不是給咱們用的,前幾天雪崩了一次,好多房子都壓塌了。”

“不是給我們用的……那我們去哪住?”西斯下意識問道。

“聽說是……山裏。”

西斯:……

“學校對我們還真是放心啊。”西斯回道。

這大冷天自己住在山裏?學校真的不是想一個火箭彈炸山方便把他們全埋在裏面?

又向前走了十米多,戴着學生會肩章的四年級學長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大堆身穿黑白制服的哨兵在空地裏忙碌,正在将各種包裝好的物資搬進屋子裏。

“二年級向導?”那個學長問道。

“是。”西斯回答。

“帶隊老師呢?”學長又問。

“後面。”西斯的目光在學長身上繞了兩圈,飄向遠處。

後面的事就都交給帶隊老師了,他站在一邊裹緊棉衣,目光定格在遠處一間房屋頂上。

那個屋子的房頂被白雪壓塌了一半,另一半看起來也并不是很穩,有個人站在上面。

獵獵勁風裹挾着雪花吹打着他精悍的身軀,黑白制服被純黑大衣攏在裏面,收緊的褲腿盡數塞進铮亮修長的軍靴筒裏。他戴着一個巨大的防風鏡,金綠色的表面将下方西斯的身影折回,哨兵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握着探測儀的手垂在腰邊。

腐敗的木質屋頂上鋪着一層白雪,依稀能見到的一串腳印被風吞沒,那人正低着頭跟下面的人說着什麽,輕啓的薄唇在西斯的視線裏狠狠釘刻下一串痕跡,明亮的發色混着遠處的陽光,如黃金一般耀眼。

“砰砰砰……”清脆的鼓點在西斯胸膛響起。

向導無聲的張了張嘴,呵出一口白氣。

那個人是克維爾。

西斯粘膩在哨兵身上的視線猛然轉移,因為下一秒,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般,克維爾轉頭看了過去。

防風鏡擋住視線,西斯不确定克維爾是不是在看他,畢竟他那個方向有一群人。

可是心裏還是隐隐有那麽一絲感覺:他在看我。

克維爾抿起的唇角在西斯看不見的地方有了一瞬勾動,他跳下房子穩穩落在地上,雙腳嵌進雪地裏留下兩個印記。他将手裏的探測儀放到下面亞力克的手裏,說道:“這間房子的危險系數較高,不适合安置,劃掉吧。”

“好……哎老大,你去哪啊?”亞力克一邊把序號劃掉,本以為克維爾能再跟他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家老大扭頭就走。

“去見一下向導。”克維爾的聲音被冷風吹入亞力克的耳朵裏。

那個光芒萬丈的哨兵雙手插在外衣兜裏,防風鏡被他推到額頭以上,垂下的發絲柔軟細膩,眯縫着的眼睛裹着淺淺的笑。他跋涉過雪地一步步走到西斯面前,身後的腳印深淺不一,淺的最後被風吹平了。

周圍向導叽叽喳喳或疑惑或興奮的叫聲西斯已經聽不見了,或許是風太大了,刮在他耳廓上生疼導致聽力也受了影響,他逐漸由平視到微微仰頭,哨兵與他只有一步之遙。

“早啊,西斯。”克維爾笑了起來。

“早,學長。”西斯的話被堵在風裏。

克維爾的眉挑了一下,從衣兜裏摸出一個熒光簽,那上面寫着克維爾的名字與學號。

“合作愉快。”

被遞到空中任由雪花降落其上的熒光簽在眼前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哨兵的手指夾着其中一角,有點被凍紅的指尖下依稀能看到薄繭,一指多寬的熒光簽就像一座脆弱卻纖長的橋梁橫亘在兩人之間,直到對面的向導禮貌的捏着另一端。

似飛雪勁風般冰涼,似熔岩烈火般滾燙。

……

今年的遠途拉練規則比往年簡單:各組戰鬥方式不限,目标是取回雪山山頂木屋裏的印章,印章有等級分別,等級越高得分越高。每個人都有一個通訊器,實時播報印章獲取信息與位置,晚八點至淩晨五點進入休眠模式。

每個通訊器在教官界面和主控系統的任務是實時監控學生的身體狀态,一旦達到臨界值将會由教官主動将學生帶回,最大程度保證學生的生命安全,拉練時限為五天,在這五天內任何學生不得下山,教官不得給學生提供幫助。

西斯和克維爾他們所在的是二號雪山,有221組哨向。

這也就意味着,一開始就得到高等級的印章并不是勝利,整個拉練是以最後到手并能成功帶下山的印章等級作為評分标準。要求學生不僅能拿到,更要能保住。

而今年橫亘在學生面前最大的障礙不在于天氣的惡劣、地形的險峻,而在于……

兩個榜首為什麽會在一組!!!

學生論壇直接炸鍋:

“蒼天啊!放我們這些貧苦學生一條生路吧!”

“這兩人真的不是串通好的麽?!”

“這什麽神仙緣分?要我們的命?”

“游戲體驗太差!差評!0分!”

“誰分的組出來我不打死你!啊啊啊!”

“嗚嗚嗚我就想畢個業這特麽簡直就是個修羅場!”

“學校日常要我命系列!沒有更狠只有最狠!”

窩在牆角的亞力克趁着最後的時間刷學校論壇,笑的賊兮兮。

“走了。”霍倫眉頭微皺,看着表情肌抽搐的亞力克。

“來啦。”亞力克咳了一聲,把屏幕關閉後跑過來攬着霍倫的肩膀,小聲說道:“我有個主意……”

……

考試時個人光腦一律屏蔽信號,西斯将自己的通訊器手環戴上後将學校發放的統一物資揣進衣兜,雖說是統一物資但其實不過是兩支營養液與兩塊巧克力味壓縮餅幹,正常情況下可以撐兩天。

但就他們而言,劇烈的打鬥和惡劣的環境使得體力消耗比正常情況要大許多,這些物資也就能夠一天使用,估計到明天晚上就該有饑餓感了。

被呈環狀分布的各組成員之間相距很遠,中午十二點時一聲令下都匆忙上了山,最開始大家誰都沒有印章實在沒什麽好打的。克維爾和西斯的機動性高,行進速度非常快,但饒是這樣,他們還是在夜晚降臨時找了個山洞匆匆吃了點壓縮餅幹就又再次上路。淩晨三點時,他們在刺骨夜風中找到了那個山頂小木屋。

普通的木屋被周圍三百六十度的包圍的鐳射燈照的一點陰影也沒有,熾烈的白光下站着兩個人影。

西斯站在克維爾的身邊,呼呼作響的衣扣擊打在袖口的鐵片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哨兵高大的身影在逆光處略微黑暗,西斯擡起的目光穿過十幾米的空白落到了那兩個站在木屋門口的人身上。

“好巧呀老大,你也來拿印章?”亞力克裹着外衣笑了一下,他的手臂不自覺地将向導摟在懷裏。

歡快自如散漫的像是旅行途中巧遇,西斯發覺對面那兩個人是自己在抽簽臺遇到的情侶,看這熟絡程度,似乎還是克維爾認識的人。

西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克維爾。

好巧?……似乎不怎麽巧呢。

“現在我們不是戰友。”克維爾笑着說道。

他的意思是:我想要你手裏的印章。

他們兩個榜首的目标先來是最高等級的印章,這點在來時的路上便讨論過了,尤其是亞力克将手中的印章拿出後,那個赤裸裸的數字1更是成為了這場戰鬥的導火索。

不知道是誰先出手的,反正就是打起來了。

西斯在地上劃過的腿撩起地面的雪生猛揚起,他翻身一拳打在霍倫的小臂上,對面一陣悶哼後,漆黑的雙眼對上漆黑的槍口。

“咻!”淩厲的破空聲混在自然風中聽不真切,西斯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貼着他的臉頰沒入雪地中,燒出一個小洞。

西斯猛然想起:信息部的學生為了彌補戰力的不足是可以使用自制的機械,在殺傷能力允許範圍內可以被帶入考場。可是……可是這場遠途拉練應該是戰備部的比賽啊?他一個信息部的學長為什麽會在這裏?

熱武器的逼迫力對西斯來說比冷兵器不知強了多少倍,他跟霍倫周旋了一陣發現這人難纏的很。體術一般卻将機械使用的出神入化,封住他的進攻方向與退路不說,還阻礙他向克維爾的方向移動。

另一邊的亞力克和克維爾打的不可開交,克維爾的經驗與戰力都在亞力克之上。一邊倒的戰況和亞力克唇角仍不消的笑意讓熟悉自己這位朋友的克維爾隐隐有了一個奇怪的預感,在一個鞭腿落空之後,局勢突然改變。

西斯弓起脊背宛如某種大型貓科動物,他的瞳眸顏色變深,蹬出的雙腿肌肉緊繃,退避兩步後感覺到身後勁風來襲。

不同于自然風的……危險氣息。

轉身、格擋、悶痛、後退、機械上膛、火星四濺,全部在一瞬間。

轟!

耀眼的爆炸光芒在西斯眼前乍現,思維一瞬空白的西斯愣了一下,整個人被寒風加熱浪推了出去。

唉?

落地時被積雪頂托的身體沒有過分的疼痛,可意想不到的是,那邊是一個斜坡,一路貼地滑行的西斯眨了眨眼,咻地被推下了山崖……夜空之下,雪山之巅,一團漆黑的東西飛出山崖揚起一串顆粒物,順着斜坡撲簌滾落下去,壓斷了無數枯枝爛葉。

克維爾的瞳孔在西斯消失的一瞬緊縮,身體快于意識,幾乎是在下一秒就跟着跳了下去。

先前還熱鬧無比的山頂小屋一時間只剩下兩個人驀然站立,亞力克走近霍倫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下,愉快道:“我們走吧。”

孤山獨雪揚沙萬裏,有人身懷軟玉怡然自得,有人墜落冰洞抱團取暖。

不過風水輪流轉,下一刻,誰又會出局?

“你就不怕老大回來收拾你?”霍倫冷冷出聲。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亞力克笑的張揚了,“欺負老大這種事,一輩子能有一次就足夠吹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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