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秘密

楊正安口中的麗娘和蕭衍口中的邢麗春自然是同一個人。

對于蕭衍這句話, 他無法反駁。

其實方才發生的那些事,楊正安遠遠瞧見了。打他們從到得京都後,他便發現麗娘有些古怪, 雖知不妥, 但更怕麗娘有事瞞着他, 因而他今天一路跟着她出門。

麗娘的名字、她父母的事,楊正安多少知道。

他知道其父是沙場殺敵的将軍,卻被奸人所害, 丢了性命。

他也知道, 麗娘一門心思想要為父報仇, 是以不辭辛苦,遠上京都。

獨獨不知……

麗娘心裏認定的殺父仇人是蕭衍。

縱使多年不見,縱使對方臉上戴着面具, 楊正安仍舊認出了他。何況回到京都沒兩天時間,他便耳聞過蕭衍的閻羅名號, 清楚這個人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身份。

楊正安無心随便與蕭衍攀交情, 若非因為他的師妹, 他們恐怕不會認識。

但他可憐邢麗春,不想看她輕易送了命。

邢麗春又哪裏是當真認為自己可以取蕭衍性命呢?

不過心知怎麽樣都是以卵擊石, 才會不管不顧, 求一個你死我活的了斷。

到底是人微言輕。

楊正安明白, 求情也沒有用, 尤其麗娘先動手的事實擺在面前。

“蕭大人……”他皺眉,原本想說些什麽,終究放棄。

楊正安轉而對邢麗春認真道,“麗娘,別怕, 我會想辦法的。”

邢麗春“嗚咽”幾聲,似乎想回楊正安的話。

蕭衍看一眼押着邢麗春的兩名缇騎,示意他們讓她開口。

捂住邢麗春嘴巴的缇騎松了手。

邢麗春立刻怒罵楊正安:“你這個笨蛋能想什麽辦法?我說過不要管我!”

“答應路上與你同行,是因為我沒有盤纏。”

“楊正安,我就是在利用你而已,你看不出來嗎?誰要同你成親!”

一番話使得楊正安僵在原地,耷拉着肩膀,眉頭皺得愈深。

邢麗春又冷笑:“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操閑心。”

楊正安表情變得嚴肅,出聲喊得一聲“麗娘”,想說的話便被邢麗春打斷。

“我們很熟嗎,楊公子?”她不留情面道,“不要亂攀交情。”

楊正安變得沉默。

邢麗春跟着別開臉去,不再多言。

蕭衍見他們如此,淡淡道:“楊公子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倘若沒有,我也該繼續去辦公務了。”

楊正安看一看不理會他的邢麗春,眸光黯淡。

蕭衍沒有和傅新桃打招呼,徑自領着錦衣衛、押着邢麗春先走一步。

·

起初擔心楊正安沖動才從柳樹後走出來的傅新桃,見自個師兄沒有亂來,便沒有繼續上前。這樣複雜的情況,她實在不宜随便摻和進去,尤其邢麗春來路不明。

傅新桃始終站在楊正安的後方,心思都在邢麗春身上的他未發現她的存在。

蕭衍等人離開,他視線依舊追着邢麗春的身影去。

傅新桃走到他身邊,他也沒有注意。

直至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熟悉的“師兄”,楊正安回過神。

“師妹?!”

楊正安臉上滿是詫異,“你怎麽會在這兒?”

傅新桃道:“正巧來附近出診。”

楊正安後知後覺也許方才他師妹就在的,心下吃驚:“師妹是不是……”

明白他想說什麽。

傅新桃颔首肯定楊正安的想法,又問:“師兄怎麽認識那位小娘子的?”

楊正安想起邢麗春那些話,不無失落道:“說來話長。”

“那就慢慢說。”傅新桃看着他,“我們找個地方好好的聊一聊。”

兩個人最後沒去別處。

傅家的馬車停在附近樹下,傅新桃和楊正安上得馬車,丫鬟仆從守在周圍。

相對無言半晌,楊正安還是對他這位師妹說起邢麗春的事。

他認識邢麗春完全是因為一次偶然。

那時,楊正安初到眉州,人生地不熟,正在想辦法找落腳的地方,無意撞見當地一位纨绔公子企圖當街強搶民女。他本打算出手相助,邢麗春卻先出現了。

初初照面,楊正安見識到邢麗春一身好功夫。

那位纨绔公子的打手、随從,統統不是邢麗春的對手。

十幾個人一起上,依舊被她打了個落花流水。

楊正安十分的驚嘆。

他雖然也會點兒拳腳功夫,但實在差得太遠,尤其他發現這個人有傷在身。

作為一個大夫,見到一個好人有傷在身,如何能不幫忙醫治?

楊正安想幫她看傷,可邢麗春很快不見蹤影。

原想既然無緣無分不如就此算了。

結果,找到落腳的地方後,楊正安又一次見到邢麗春,且兩個人做了鄰居。

他還是幫邢麗春治好了傷。

一來二去,至少在楊正安的眼裏,他們慢慢變得熟悉。

楊正安口中的邢麗春,和今天想殺蕭衍的這位,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和這位邢小娘子的初次見面實在太過“驚險刺激”,一時之間,傅新桃也不知如何評判她,尤其加上她在面對蕭衍時的那些話。

認定蕭衍是殺父仇人,所以想要殺了蕭衍報仇。

在邢麗春的立場上這或許理所當然。

選擇白天動手,看似莽撞的背後又似有幾分光明磊落,像不屑其他手段。

哪怕曉得,她贏不了蕭衍。

邢麗春總不會以為可以在京都這般輕易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的性命?

倒更像別無選擇,是以明知會輸,依然橫下心這麽做。

但傅新桃尚無法判斷真相為何。

是蕭衍當真做過對不起邢家的事情,抑或這些其實是一場誤會?

記起楊正安之前對邢麗春說過他會想辦法,傅新桃問:“師兄什麽打算?”

“你說的想辦法,是準備怎麽做?”

楊正安被傅新桃問住了。

他哪有辦法?哪怕想找人幫忙,在這京都也沒有可找的人。

傅新桃和蕭衍熟悉歸熟悉,卻不可能用這種事麻煩她,讓她為難。

楊正安沉默半晌,說:“我确實無能。”

邢麗春當街刺殺蕭衍的行為顯然對楊正安造成不小的打擊。只因她這麽做,必然是沒有考慮過別的,沒有想過自己倘若出事,會有人傷心難過、不安害怕。

這個人并不太在乎他。

何況還有那麽許多不留情面的話。

傅新桃感覺得出來楊正安情緒異常低落,便說:“換做別人遇到這種事就有辦法了嗎?是要闖去北鎮撫司搶人,還是威逼利誘一個錦衣衛指揮使把人交出來?”

“她與蕭衍之間的事,我不明真相,暫不多言。”

“但是,她今天這般行徑,無論如何都沒有報仇成功的可能。”

頓一頓,傅新桃又說:“她若本就抱着不報仇不罷休的決心拼上性命,師兄哪怕有能力救得了她一次,她依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那是不可能救得過來的。”

楊正安長嘆一氣:“麗娘是個可憐人。”

傅新桃垂眼,低聲道:“師兄,你知道的,蕭衍他也早就沒有親人了。”

·

送楊正安回東梁河的宅子後,傅新桃方乘馬車回傅家。

一路上,她因為邢麗春的事情心思沉沉,回府之後一個人悶在書房。

傅新桃并不打算去盤問蕭衍什麽。

如果只是誤會,相信即使邢麗春今日有這些舉動,蕭衍亦不會記恨于心。

但又如果……

這些事情不是誤會呢?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事事叫人覺得亂糟糟。

也正因為這樣,傅新桃想,在真相明朗之前,她不該武斷認為蕭衍錯了。

師兄偏向邢麗春、可憐邢麗春,她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她不能也像她師兄一樣。

傅新桃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個深夜,蕭衍帶她去看夜景、故意逗弄她,他們嬉嬉笑笑,像極小時候無憂無慮的兩個人。擡眼之間,她瞥見書桌上蕭衍送的墨錠。

心情忽而間變得平靜下來。

傅新桃深吸一氣,開始梳理腦海裏堆着的這些事,一并梳理自己的心情。

從蕭衍回來京都、他們重逢,一直到今天,所有的種種,她都一點一滴理順。于此期間,一些被她多少忽視的事情和今天的事聯系在一起,組成一種新的可能。

那種可能逐漸變得清晰,傅新桃亦心跳如鼓。

她感覺自己一不小心窺知到蕭衍的秘密,也許是蕭衍并不想叫她知道的事。

會不會呢……

在蕭衍回來京都的最初,她便懷疑過蕭衍有秘密。

如今無端端冒出來一個認定蕭衍是殺父仇人的邢麗春,卻似乎佐證這一點。

假使,是邢麗春誤會了、弄錯了,謀害她父親的人并不是蕭衍。

這其中多半有人作梗。

蕭衍會不會也在追查一些事情?

所以他選擇接任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畢竟這個身份可以提供許多的方便。

還有他的臉。

如若是中毒所致,恐怕也一樣為人所害。

思及此,傅新桃搭在書案上的手輕輕顫了顫。這和蕭衍已經變成了奸惡之人近乎是兩個極端,而那樣一種可能的背後,意味着蕭衍經歷過不知凡幾她不清楚、清楚也無能為力的事情。

傅新桃只覺得不敢去想——

假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連她也誤會蕭衍、不相信他,他該有多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第一更

so……蕭大人你有什麽小秘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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