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號人渣(6)
蒼攏山地勢險峻,賊匪橫行,可是它位于西北與東部的交界處,可以說是東西部商隊的必行之路。這般兇險,使得這蒼攏縣的镖局買賣火紅火紅的。
每天進出蒼攏山的商隊多得數不清,因此此時半山腰的一個小商隊并不顯眼。
利源镖局的小子跟猴子似的從遠處的樹上蹦跳而來,落地就是一個抱拳:“二當家的,前面有埋伏,應該是虎頭幫的王八羔子!要不要我帶人去把他們給端了?”
二當家的背對着他擦拭着手裏的大刀,頭也不回地說:“好大的臉,虎頭幫在這片山頭盤踞了這麽些年,豈是你說端就端得的?”
“嘿嘿,我就是說說。那咋辦呢?”
“老規矩,找些弟兄過去摸摸虎須,我們這邊繞道。拖延時間就成,別把自己搭上了。”
“得嘞!”
一個婢女從後頭的馬車下來,打量了一圈後,面露驚喜地往二當家的方向走來。福身後,她問:“二爺,我家小姐遣我來問,為何要拐道?我家老爺病重,實在是耽擱不起,我家小姐想盡快回到裘州侍疾。”
“前面有危險。”
婢女笑道:“二爺武藝高強,哪裏懼怕這些個危險?還是讓人去開道,直接過去吧。”
二當家的不回話,婢女紅潤的面色慢慢褪去,浮起難堪。
“二爺……”
一塊血跡斑駁的汗巾被丢開,二當家的将擦拭得蹭亮的大刀插`進地面,站起來轉身盯着婢女,他的左臉有一道橫貫至嘴角的傷疤,平日裏他笑眯眯的倒不覺得恐怖,反而添上些男子氣概,此時他陰沉着臉,往日的和煦都消失不見,就叫人生出了見到羅剎的驚懼之心來。
婢女也被駭到,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當家的居高臨下地看着婢女:“你家小姐付的镖費,還使喚不了我們弟兄賣命,要真想原路去,镖費翻三倍。”在婢女恐懼的表情裏,他嗤笑一聲,俯身拔起大刀搭上自己的肩,加上一句:“當然,這只是你家小姐一個人的價錢。”
婢女已經說不出話來,四周的利源镖局的人看着這個小插曲,對視一眼,聳聳肩繼續幹活。而馬車上的婢女家的小姐,早就癱倒在座。
“即刻出發!”
一個時辰之後,郁寧看着後頭的蒼攏山,隐約看見山道上幾匹快馬正往這個方向而來,他松了一口氣。飄身跳下樹,坐在裝滿箱籠的馬車頂,他将剛剛随手拔的草根放進嘴裏,晃悠悠地嚼吧嚼吧起來。
草根的苦味在嘴巴裏滿蔓延,郁寧卻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他離開碧峪山莊已經兩年了,因着他所修習的武藝都是碧峪山莊的套路,他輕易不敢使出來,躲躲藏藏了幾個月,風聲淡了之後他才敢冒頭。
好不容易混進了利源镖局,他也不敢用劍,只敢用刀。将在碧峪山莊習得的劍術遮掩混搭着使用,才耍出了自己風格的刀法,混上了二當家的。
直到半年前他在镖局內的地位穩定,他才開始實施計劃。裘州就是第一站。聽到後面馬車上傳來的哭泣聲,他不耐煩地“嘁”了一聲。付那麽一點镖費,一路上嫌東嫌西拖慢了多少進度,那時候怎麽就不擔心她爹在她回去之前就挂了?
他雙手交叉在頸後躺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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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當自己是盤菜了,我碧峪山莊祖上雖與他親近,過了這麽多年,這份基業都是我們自己拼搏來的,他還以為我是他一條狗不成!”風陵掃掉桌上的文書,豔麗的臉龐滿是怒意。
“主子,朝廷是喂不飽的狼,我們應該盡早謀劃出處。那年獻上的秘寶,好在咱們自己截留了一部分。”
風陵聽了右使的話,火氣下了一點,他點點頭:“先生說得是,好在咱們留有後手。早前讓我們尋些奇珍異寶敬獻就算了,現如今還想将碧峪山莊做他的刀去鏟除異己,到時候事情敗露就将罪狀推給我們這些江湖草莽,真是打得好算盤!”
碧峪山莊的青樓開遍全國,消息靈通。這個消息就是一處青樓今早剛傳來的,是今上器重的官員醉酒洩露出來的,十萬分可靠。
“只是民不與官鬥,我們也不好直接跟朝廷撕裂臉面。”
風陵點頭,手指點着桌面:“他讓我們殺,我們就去殺,只是我們畢竟不是專門幹這一行,總會有些疏忽。”
右使愣了一下,接着露出笑容:“您說的是,到時候不小心留下證據,就不好了。”兩人對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屬下這就去安排。”
“等等,不必了。”風陵示意右使将文書撿起來,看着上面的人名,頭一個就是裘州知府。“正好月前岺決觀遞來請柬,邀我出席觀主六十生辰,橫豎我都要去裘州,就順便去料理了。”
等右使退出門,風陵沉吟片刻,喚道:“陸羲。”
一個黑影驟然出現跪倒。“屬下在。”
“你先去裘州摸清情況,能讓今上忌諱的人,不簡單。”
“是。”陸羲應答,就要退下。風陵卻叫住他:“那件事如何了?”
“毫無線索。”
“真是詭谲,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就那麽不見了……你繼續留意吧。”
“是。”
陸羲退出,來到自己房間收拾好東西後,坐在榻上從隐蔽的地方摸出了一個小匣子。他也不打開,只是沉默地摩挲。
“他現在又溜達去哪兒了?”
【叮!鎖定人物坐标裘州,小範圍活動中。】
陸羲眉心一跳,忽然就笑了。這兩年來他雖然掌握着郁寧的坐标,卻從來沒有去見過他。而風陵不知是否因為那一年硬到一半身下的人突然消失而不甘,竟然對郁寧戀戀不忘起來。這都兩年了,他記着呢。
想到後院那幾個男寵,他的臉色陰沉。
他逼過郁寧一次,不敢再逼第二次。果然,時間到那人自己就冒出來了。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得到的消息說風陵會去裘州,巴巴地過去守株待兔了。
陸羲眼底浮現出溫柔,自己卻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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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郁寧揉揉鼻子,緊了緊領子。
大當家的好笑地看着他:“才幾月份,你就穿成這樣了,你才是什麽歲數就這麽畏寒,跟老人家似的。”
郁寧瞥他:“反正比你年輕。”大當家石輝噎了一下,哼了一聲,摸出一個錢袋子丢給他:“這是你這一次任務的分紅,拿着去添些衣服。你說你就單身一人,賺那麽多都不知道花哪兒去了,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
接過錢袋子,郁寧就走人。石輝什麽都好,具備了一個領導人的好品質,唯一不好的就是太會念叨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為了買消息,錢花得跟流水似的也是沒辦法的事。
回到房間,郁寧關緊房門。拿出一個瓷瓶,倒出裏面的液體潤濕毛巾,對着鏡子擦拭自己的臉,不一會就撕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臉蒼白色澤暗淡,雖然沒有假臉上那麽嚴重的傷疤,卻在左邊眼睛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塊指甲大的傷疤。
郁寧摸自己的臉,勾起一個蒼白的笑意。
他換了衣服,避開人離開镖局。他早就摸清楚門路,因此徑直往花街走去。
推開門一扇不起眼的門,掀開幕離,俊秀的臉從帽下擡起,蒼白的膚色在陰暗的房間裏宛如鬼魂。他丢下一個錢袋子,大咧咧地坐下,挑眉指着自己的眼角:“給爺刺朵花,能成嗎?”
給郁寧勇氣以這張臉到風陵面前的理由只有一個:這兩年,風陵添了幾個男寵,裏邊幾個長得都極為相像,當然,更像陳苗。
他無法分析風陵這種詭異的心理,卻也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他在心裏構造了數個身份、多個理由給風陵,只等見面那一刻尋機而動,看哪個更加好使罷了。
閉着眼睛,郁寧能夠感覺到眼角的刺痛,密密麻麻地錐入人心,他放緩呼吸平緩臉上的肌肉,就怕刺毀了。
似乎有一陣涼風吹來,他瑟縮了一下。這具身體小的時候經過大旱熬壞了底子,那一晚逃離山莊、之後的躲避也給身體落下病根,為了在镖局立足他也是拼命……內裏虛耗,也使得他較為畏寒。
走神片刻,他才發覺紋身師傅的動作停了下來,剛想睜開眼,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随即一塊布蒙了下來。刺痛傳來,紋身師傅又繼續刺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針才停下。郁寧坐起來,一面鏡子遞到他眼前,他接過觀察自己的臉。
一朵只有指甲蓋大的豔紅花朵繁複奢靡地盛開在他的眼角,他微微一笑,花朵像活了一樣顫動,竟讓他蒼白俊秀的臉顯出妖豔來。
“手藝不錯。”郁寧滿意地點頭,“有機會給你介紹生意啊。”他拿起幕離剛要帶上,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低笑,那笑從胸腔發出,沉悶低啞,郁寧卻如當頭棒喝般愣住了。手指抓緊,幕離在他的手中被攪成一團。
“不回頭看一看嗎?”
郁寧回神,表情空白地轉身,擡頭看着背後人的臉。
比兩年前更加高大,也更加英俊了。
“陸羲。”他喊出這個名字,緩慢地,似乎要将這個名字嚼碎嚼爛。
陸羲壓下心中的歡喜,沉聲喚:“郁寧。”然後,陸羲就看到郁寧的臉開始變化。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眼角豔紅的花朵搖曳,露出一個極其妖異的魅惑笑容。
明明不是豔麗的五官,卻能顯出這樣的氣質,讓陸羲愣住了。
他這麽看我,是因為也想我嗎?陸羲眼睛露出沉迷、狂熱與欲`望,只是郁寧的下一句話就像冷水一樣兜頭澆來。
“你是想來阻擋我第二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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