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站在門口的少女，微微仰着頭，那雙清澈澄亮的黑眸，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很認真地在等待着他的問題。

裴以恒安靜地望着她，終于在思慮之後，低聲開口。

“我是……”

一句話只說了兩個字，一串鈴聲打斷了他，顏晗包裏的手機響了，鈴聲很好聽，悠揚地回蕩在走廊裏。

就是這麽正好，估計只有電影裏能拍出來的巧合。

鈴聲恰到正好地打斷了裴以恒的話。

顏晗露出一個歉意地笑容，低頭從包裏拿起自己的手機，随後接通電話。

她往旁邊走了兩步，是邱戈打電話叮囑她拍視頻的事情。其實作為網上最紅的美食博主，顏晗真的挺沒上進心的，要不是邱戈主動給她打電話，她差不多都快把這個經紀人給忘了。

“這個策劃出了大問題，咱們現在得開會，要不然明天我都越好了地方拍攝，這一天好幾萬的，”邱戈似乎生怕她說出不字，提前說道：“我告訴你，你別指望蒙我，今天周末，我知道你沒事。”

邱戈這人跟顏晗合作太久，早已經摸索出一套對付她的辦法。

于是他又說：“大家都等着你呢，你跟我保證，馬上就跟我開會。”

顏晗被他念叨地有點兒無奈，保證道：“我知道了。”

“開會，開會，開會啊……”當顏晗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的時候，邱戈尖銳的聲音簡直是要穿透手機，鑽進她耳朵裏。

果然，顏晗這邊剛挂斷電話，手機裏的微信語音電話已經響了起來。

顏晗輕嘆了一口氣，回頭沖着裴以恒說：“我得回去開會了，待會聊。”

說着，她揮揮手示意再見，轉身進了對面，她自己家裏。

Advertisement

裴以恒關上門的時候，腦海裏依舊還是她剛才眼睛亮晶晶地問他，現在圍棋世界第一是誰啊？

他握着的門把的手掌，微頓。

少女的眼睛又圓又大，一臉期待又認真詢問的模樣，似乎只要他說出一個名字，她都會把眼睛再瞪地更圓，然後說出一句，哇，好厲害呀。

只要想到那雙清澈的眼睛，會迸發出怎樣的光亮，他就覺得有點兒沖動。

明明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的贊嘆，太多的驚呼，他是圍棋神童，他是年紀最小的職業選手，他打破了塵封了多少年的記錄。

可是就在剛才那一刻，他好像特別想要看見，她驚呆到不可思議地模樣。

裴以恒重新回到棋盤旁邊坐下，當他手指撚起一枚黑子的時候，腦海裏的影子依舊還在盤旋，他甚至開始想象她會有的表情。

終于他将棋子重新放回棋罐內，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

房子裏一片安靜，除了不斷跳躍進來的陽光。

終于，他微垂着頭，竟是忍不住笑着嘆了一口氣，确實是帶着笑聲，可是語氣卻是那樣的無奈：“我肯定是瘋了……”

居然那麽想要告訴她，那個圍棋世界第一呢。

就是我呀。

一句待會聊，顏晗有一個星期沒出現。她是真的忙，平時要上課，然後沒上課的時間，都在忙這期視頻的事情。

所以這幾天她去公司的次數，比之前一年都有多。

這不，顏晗剛到公司的時候，正好碰上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姑娘，烈焰紅唇，鉚釘皮衣裏面搭了一條吊帶短裙，前凸後翹，身後跟着一幫人，要多拉風有多拉風。

只不過那張臉，顯然有點兒過度整容的痕跡。

雙眼皮是時下網紅裏格外流行的歐式大雙，紅唇微翹，不張嘴就有點兒嘟嘟的感覺。

顏晗進來之前，特地戴了一頂漁夫帽。

因此跟這行人擦肩的時候，她刻意低下頭。

走過去的林笑笑刻意回頭看了一眼，問自己的助理：“這誰呀？公司簽的新人嗎？”

助理看了一眼，搖頭：“不知道，看起來挺漂亮的。”

只是這句話剛說完，助理整個人一下僵住，一股子冷氣從脊梁骨升起來。誰都知道林笑笑這個人有點兒小氣，最見不得別的漂亮姑娘。每次公司簽了什麽新人，她都要借機大鬧一場。不少新人進來，都被她擠兌過。

這會兒助理當着她的面兒去誇贊別人，簡直是找死。

果然林笑笑一聲輕蔑冷笑：“漂亮啊，要不把你送給她當助理？”

助理抿着嘴，拼命搖頭。

林笑笑回頭看了一眼，此時已經看不見人了，可是此刻她臉上已經露出了煩躁。剛才走過去的人，她沒看清楚長相，可就是身上那股子氣質特別突出。

要是她們兩人站在一塊，別人肯定只顧着看她。

此時在電梯裏的闵靜，拍了下胸口，長籲了一口氣：“居然碰到了林笑笑，真吓人。”

顏晗轉頭望着她，輕笑：“她有這麽可怕？”

林笑笑也是個網紅，不過她是直播平臺唱歌起家的，粉絲不少，公司也捧她，現在上了幾個視頻網站的綜藝。

闵靜望向顏晗，低聲說：“老大，你難得來一次公司，當然不知道她的可怕。”

顏晗不置可否，因為她确實很少來公司，也從沒參加過公司的任何線下活動。

其實按着顏晗的性格，她是不喜歡那種生活，只是她之所以還一直在做視頻，維持自己的流量，就是想讓她爺爺知道，她靠自己也絕對不會餓死。

雖然她在警局門口對顏明真說了那樣的話。

可是她對顏家的錢，真的沒什麽太大的執念。

這會兒邱戈在會議室裏等着她，這次是視頻的剪輯，自從上次山莊古風的風格刷新新的熱度，邱戈對她的事情就更加上心了。

只是等視頻看完，也做了最後的讨論之後，邱戈讓其他先出去，自己跟顏晗聊天。

別人一走，邱戈就站起來，低聲說：“顏晗。”

這一句話叫的顏晗額頭微突突。

果然邱戈下一句說道：“最近有個視頻網站的美食節目，其實主要是請明星嘉賓，然後聊天為主，他們那邊來找我，我覺的……”

“不去，”顏晗看着他。

邱戈明知道她的回答，還是不死心地問：“真不想去啊。”

“我不會再公衆面前露臉的，”顏晗斬釘截鐵地說道。

邱戈望着她這模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故意說：“這可說不準，要是你以後找了個有名氣的男朋友，粉絲挖墳都會把你挖出來的。”

顏晗白了他一眼，“我對娛樂圈的小鮮肉可沒什麽興趣”

只是顏晗沒想到，邱戈的烏鴉嘴，真的靈驗了一次。

等下午送她回去的時候，邱戈正好順路辦事，就跟她一塊坐車。在車上的時候，他問道：“你最近還在學棋嗎？”

顏晗被他這麽一問，突然想起裴以恒。

這幾天她太忙，好像一直沒看見他。

于是顏晗摸出手機，找出裴以恒的微信，他的微信還真的像極了他這個人，高冷。

朋友圈一條信息都沒有。

她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之後點擊發送：【如果我想提升棋力的話，有推薦的書嗎？】

那邊，一時沒回複。

顏晗知道他這人沒事就愛下棋，手機總是擺在旁邊，基本不會去看。

于是她打算上網搜索一下，她倒也不是因為鐘琎的幾句話而改變的，只是她想要打敗爺爺，似乎還需要更加努力一點兒啊。

但是她剛打開網頁，有信息回複過來了。

裴以恒：【我在圖書館等你。】

哎，這人……

顏晗望着他回複自己的信息，可還是一下笑了出聲。

等擡頭的時候，她對司機說：“不用送我回家了，送我去我們學校吧。”

邱戈坐在旁邊，詫異地問道：“你去學校幹嘛？”

顏晗下巴微微擡起，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去圖書館。”

“你還去圖書館？”邱戈一臉狐疑。

顏晗一聲輕笑，渾身透着一股我們這種熱愛學習積極上進的人，不跟你這種凡夫俗子一般見識。

其實更多的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跟男生約着去圖書館哎。

顏晗到了圖書館門口的時候，就看見戴着帽子的男生，她一路小跑過去，望着他壓地有些低的帽子，小聲說：“你今天不戴口罩了？”

其實裴以恒今天只有兩節課，本來他已經坐在程津南車上，準備跟他們一起離開學校。

可在收到她短信的一瞬，他立即讓程津南停車。

“沒戴。”其實是他下車的太急，口罩丢在了車上。

顏晗輕聲說：“沒事，大家來圖書館都是認真看書的，沒人會打擾你的。”

既然裴以恒不是因為燒傷才戴口罩的，顏晗就理所當然地覺得，他肯定是因為長得太好看，不堪騷擾才選擇低調的。

當然，這種理所當然地想法，她也從來沒詢問過人家本人。

兩人刷了校園卡進入圖書館之後，他們走到圍棋相關的書架旁。A大不愧是頂尖學府，就連圖書館都有着一個名校該有的水準，反正一排排地藏書看過去，真的格外有震撼感。

圍棋基礎書籍其實挺多的，裴以恒跟顏晗下過棋，知道她最大的問題，就是基礎不紮實。

他沿着書架看了一會兒，終于伸手将其中最厚實的一本書拿了下來。

顏晗壓低聲音說：“這個好厚啊，得看很久吧。”

确實很厚，大概看好幾天都看不完。

最好她今天能一直留在圖書館看這本書。

這樣才不會好幾天，看不見人。

裴以恒淡淡道：“你的基礎不紮實，就要先從基礎打起。”

顏晗望着他，此時男人臉上透着一股驕矜淡然的神色，确實是挺有隐士高人的感覺。顏晗又一次想起他把鐘琎吊起來捶的事情，于是認真點頭：“聽你的。”

她伸手接過他手裏的書，錯過了男人臉上略有些恍惚的神情。

兩人随後在圖書館裏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這會兒是剛開學，沒有期末那種恨不得死在圖書館的緊迫感。

他們找了一張還挺空曠的桌子。

午後的圖書館，格外安靜，即便偶爾有人走過，也是蹑手蹑腳。

裴以恒也在看書，只是他看的是高等數學。

都說擅長圍棋的人，學習一定不會差。畢竟這項運動，本身就是高智商的運動，那些在棋盤上的海量計算，以及運籌帷幄的布局。

他身邊是顏晗偶爾翻書的聲音，很輕。

直到她伸手将一個紙條推到他面前，裴以恒望着面前的紙條，微怔了下，還是伸手打開。紙條上只寫了一句，挺簡單的。

‘同學，能把你的微信給我嗎？’

裴以恒望着紙條秀麗的字體，沉默了一會兒，雖然跟着就嘆了一口氣。

可他還是拿起筆，在字條上寫了起來。

待他把紙條推給旁邊的時候，他并沒有刻意去看她。只是眼睛依舊盯着面前的書，思緒卻有些亂。

有點兒想笑，又有點兒被她可愛到。

等紙條再次被推過來的時候，這次裴以恒打開紙條的速度明顯比剛才快，甚至帶着一點兒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迫不及待。

可是在他看完紙條上的字時，他徹底愣住。

一秒鐘後，裴以恒将紙條揉成團，直接握在自己手心，起身離開。

這邊坐着的兩個女生都是一懵。

顏晗轉頭看了一眼長發披肩的女孩，低聲說“你，要不要追上去問一下。”

這個長發女孩是在他們之後，才來這張長條桌坐下的。

她坐下之後，就寫了一張紙條，自己沒好意思給，就請了坐在中間的顏晗遞過去。顏晗當然不好意思拒絕，而且她覺得大學嘛，就是感情悸動的時候。

一個女孩給男生遞小紙條要聯系方式，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所以她當然得幫幫人家。

長發女孩本來滿懷期待，結果看見裴以恒直接走了，心底有些失望。可是顏晗這麽鼓勵的一句話，居然又讓她心底燃起了一點兒希望。

畢竟他回給自己的那句話，那麽親昵。

于是長發女孩再次站起來，還真的追着裴以恒離開的方向去了。

幾分鐘之後，顏晗站在書架旁邊，認真地仰頭看着最上排的書。果然圍棋基礎知識太枯燥了，她偷偷跑到美食圖書區，準備找兩本美食食譜。

她感覺那個高度自己能夠得着，也就沒找圖書館的那種小梯子。

只是顏晗墊起腳尖，試了兩次沒試到的時候，後面伸出一只手，替她取下了這本書。于是她身體跟着半扭回來，可沒想到整個人陷入了男人的懷抱中。

裴以恒把書舉着看了一眼，他手臂就擱在旁邊的書架上。

整個人看起來氣勢太足，有點兒像是要來找事兒的感覺。

顏晗輕咳了一聲，剛準備說話，可是面前的男人已經比她更先開口，他低聲說：“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情。”

“人家請我幫忙，我不好意思拒絕嘛。”

顏晗還挺小聲地給自己找理由。

可是裴以恒這次卻格外堅決，低沉地聲音，帶着幾分危險的氣息道：“那也不可以。”

顏晗覺得他這樣就有點兒過分，低聲說：“可是你不是還給人家回了紙條。”

呵呵。

裴以恒真的是強忍着，才沒把這一聲冷笑溢出來。

他低頭，就這麽直直地望着她。

顏晗這人吧，有時候真的逆反心理挺重，這會兒他望着自己，她幹脆也不避開，迎着他的視線也看過去。

兩人之間，對視了幾秒，真有那麽點兒對峙的感覺。

直到裴以恒慢慢地俯身，一點點地靠近她，在一個近到她能感覺到他微熱氣息的地方停了下來，有種不知道什麽語氣的口吻開口了，“我以為，那是你寫的。”

所以，他才會回那麽一句話。

乖，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