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十三歲之前的顏晗是個什麽樣子的小女孩呢,漂亮、可愛,眼睛裏滿是天真浪漫。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眸子裏晶亮燦爛。

一看就是那種特別幸福的家庭裏養大的孩子。

顏晗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裏,父母和她,還有遠在另外一座城市的爺爺奶奶和姑姑一家。她很喜歡表哥顏之潤,只可惜每年她只能在過年的時候跟爸爸去一次爺爺家裏,而且連住都沒不能在那裏住。

因為爺爺說他早就把爸爸趕出家門了,要不是奶奶和姑姑求情,而且還看在她也在的份上,她爸連一頓飯都不能在家裏吃。

即便是這樣,顏晗從來沒覺得有什麽關系。

畢竟她跟爺爺一年頂多見一次面,而且爺爺不喜歡爸爸,可是很喜歡她呀。

每次過年的時候,爺爺都會偷偷塞紅包給她,讓她自己偷偷收着,不用上交給爸爸媽媽的那種。

十三歲的時候,以為這樣的生活,就是一輩子。

媽媽依舊跳着她喜歡的舞蹈,爸爸在大學裏當老師,時不時給她們下廚露一手,顏家祖傳的手藝。

可是生活總是這樣,明天和意外,誰會知道她哪個先來呢。

顏晗依舊還記得那天,她明明睡着了,可是門外卻有很大的拍門聲音。

等她穿着睡衣過去開門的時候,就看見爸爸的同事,隔壁的陳教師和他妻子站在門口,兩人一臉緊張,讓她跟着他們一起出去。

顏晗愣了下,她知道媽媽今晚要坐飛機,爸爸去接她了。

下樓之後,她才發現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大雨滂沱,陳叔叔開着的車,即便雨刮器拼命地刮,依舊模糊地什麽都看不清楚。

一旁的阿姨讓他慢點兒、慢點兒。

周圍路燈都照不透那晚的夜幕和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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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跟着他們到了地方,才知道是醫院。沒有會喜歡醫院,特別是這種夜晚裏的醫院,雨水砸在地面的聲音,猶如砸在她的心頭。

顏晗不想要進去,她想回去等爸爸媽媽回家。

可是陳叔叔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掌,直到帶着她來到手術室的外面。

然後,她看見媽媽一身血地坐在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

……

顏晗本來安靜地望着湖面,此刻她微頓了下,轉頭看着身邊的人,時間果然是偉大的,以前連提都不能提的傷口,如今她已經能平靜敘說。

她輕聲說:“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猜到了吧。”

裴以恒溫柔地望着她,他并不是擅長言辭的人,于是他伸手輕撫着她的後背。

男人寬厚的手掌,隔着衣裳依舊透着一股溫柔的力道。

顏晗濃密的眼睫微垂,在開口之前,微顫了下,似乎在竭力克制住自己聲線裏會透出來的情緒,“每次聽到車禍報道的時候,或許那只是新聞上幾個數字,最多就是淡淡地說一句真可憐呀。可是當真的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低聲說:“就會發現,一句節哀,根本無濟于事。”

裴以恒眉頭緊緊皺着。

“那種痛苦會連綿不絕地湧向你,只要一閉上眼睛,只要有了空閑安靜下來,就會不斷不斷地讓你徹底明白,你要失去這個人了,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會成為牆壁上的一張黑白照片,會成為那個小小盒子裏的一撮灰,再也不會活着對你笑,給你起床煎雞蛋,在你不開心的時候逗你笑。”

裴以恒終于忍不住了,他輕聲說:“顏顏,夠了,夠了。”

可是顏晗卻在這一刻緊緊地抓住裴以恒的手臂,她的手指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幾乎是從喉管裏擠出來的聲音,沙啞地帶着哭腔的聲音:“所以,我媽媽才會自殺對吧。”

就是因為這樣,一想到要永遠失去愛着的那個,內心無法承受這個。

這種痛苦并沒有像流沙那樣,随着時間而流逝,而是一點點地沉積在心底,終于在有一天的時候,徹底爆發。

曾經顏晗是真的不能理解,她不明白,為什麽媽媽在她已經沒有了爸爸的情況下,會那麽殘忍地丢下她一個人呢。

直到很久之後,她看到一個新聞,在妻子去世之後,丈夫跟着自殺身亡。

那個丈夫是個孤兒,因為遇到了妻子,重新有了家人,可是随着妻子去世之後,他的信念也跟着崩潰。

顏晗的媽媽齊沅四歲的時候父母雙亡,因為沒有親戚願意收養她。

最後齊沅被送到了孤兒院。

後來她喜歡上跳舞,是孤兒院裏的老院長堅持,讓她學會了跳舞,最終考上了大學。可是老院長卻在她上大學那年病逝了。

在齊沅離給顏晗的那封絕筆信上,她請求顏晗原諒她的懦弱。

她告訴顏晗,自己的一生經歷了太多次的離別,自幼便失去父母,在剛滿十八歲那年又失去了如親生父親一般地院長。

本來她是想要孤獨終老,可是顏晗爸爸像一道光一樣,那樣強勢又不容抗拒地闖入了她的生活。

齊沅在決定嫁給顏晗爸爸的時候,告訴自己,相信一次命運。

相信一次老天爺,終究是憐憫她的。

即便顏家人不接受她,可是顏晗爸爸毫不猶豫地選擇她,讓她堅持她喜歡的跳舞,從始至終地站在她這一邊。

他曾經說過,齊沅誰都沒有,只剩下他了,他得護着她。

這句承諾,他真的說到做到了。

最後,他用命護住了她。

齊沅太幸福了,幸福到她以為她前半生所遭受的一切,會有後半生來彌補。

直到老天爺将她的這份幸福收了回去,她親眼看着她最愛的那個人在她面前死去。

她也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還有一個女兒,她的女兒還小。

可是真的太累了。

太累,太累了。

累到她再也不想掙紮。

裴以恒望着她,明明平日裏那樣鮮活又明朗的少女,此時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平靜地訴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平靜,直到平靜地裴以恒再也不想聽下去任何一句。

陽光尤在,卻照不亮人心。

他終于像是第一次知道了害怕一般,再也克制不住他的理智,伸手将顏晗扯進懷中。

他的動作有點兒粗魯,幾乎是一把将人拽了過來。

裴以恒的下巴緊緊地抵着她的發頂,低聲哄着她一樣:“顏晗,你別怕,別怕。”

他像是懂她的擔憂一樣,輕輕地安撫着她。

顏晗微歪了下自己的臉頰,他的懷抱,真暖呀。

人就是會這樣,明明心底告誡着自己,不要過分貪戀。可是這樣溫暖又寬厚的懷抱,一次又一次,會讓她上瘾吧。

顏晗像是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輕輕地窩在他的懷裏。

就一次,哪怕是貪戀也好,上瘾也好,就這一次吧。

終于許久之後,顏晗低聲說:“有時候我總在想,如果媽媽沒有遇見爸爸的話,或許她就會真的像她自己預想的那樣,成為一個孤獨的藝術家,到了五十歲雖然還孑然一身,可是依舊還有她的舞臺和觀衆。”

可是嘗過這世間最好的愛情之後,就再也忍受不了那樣無邊的寂寞了。

那樣濃烈的愛,那樣全身心的依靠,在爸爸的一瞬,都崩塌了吧。

一直以來顏晗都沒想過談戀愛,因為她不想嘗試那樣濃烈的感情,甜蜜時是幸福,可是當絕望就是徹底的黑暗。

其實她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開心。

她不需要依賴另外一個人是不是。

而當她從裴以恒的懷裏擡起頭,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說:“裴以恒,我,要跟你說對不起了。”

對不起,不要喜歡我了。

到了年底,學校的活動都多了起來,年底各個學院的晚會開始準備排練。

艾雅雅回國之後,簡直是馬不停蹄。她是整個宿舍裏唯一在學生會任職的,不過自從顏晗跟新聞一班把整個傳媒學院搞的灰頭土臉之後,艾雅雅也連帶着不那麽受歡迎了。

上課的時候,她看了一眼群裏的消息,嗤地一聲冷笑。

她轉頭看向陳晨說道:“學生會這是打算搞連坐呢?我們新聞一班的學生只能打雜是吧,什麽重活累活都扔給我們幹。”

陳晨同情地望着她,低聲說:“藍思嘉上次丢了那麽大的臉,本來說她是要公開道歉的,結果後面也不知道找了什麽關系,居然也壓了下來。你看看這才幾天,她尾巴又翹了起來。”

自從艾雅雅回來之後,她們四個人上課都是坐在教室的後排。

此時倪景兮認真聽課,完全不搭理她們的八卦。

倒是艾雅雅往旁邊看了一眼,低聲說:“我怎麽覺得,顏晗同學最近很不對勁啊。”

“原來不是我這個人這麽覺得。”陳晨立即點頭說。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向顏晗。

顏晗倒也沒在玩手機,她就是在看開小差,手上拿着一支筆,撐着腮,眼睛是盯着前面講臺看的,可是一看就知道思緒早飛遠了。

整個人特別蔫巴的那種。

陳晨說:“我怎麽覺得她這樣子,像失戀了。”

艾雅雅的筆帽在書上輕敲了兩下,“我覺得更像是被甩了。”

艾雅雅突然說道:“對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說,咱們顏顏跟我們班那位大佬好像關系不一般嘛。”

“對呀,人家裴大佬可是為了顏顏怒喝三杯白酒的人。”陳晨啧了一聲,有些感慨道:“要是有男生願意這樣對我,我肯定當場以身相許的。”

對于這事兒,艾雅雅回國之後,就聽陳晨說了。

本來她們覺得,沒多久就該等到顏晗請她們整個宿舍吃脫單晚宴了吧。她們兩人連地點都想好了,打算狠狠宰她一頓。

于是陳晨挺好奇地推了下顏晗,問道:“顏顏,你現在跟裴大佬什麽情況?”

顏晗被她推的回過神,想了一下。

什麽情況嗎?

現在的情況就是,她已經快兩周沒見到他了。自從上次在公園分開之後,顏晗打定主意要跟裴以恒劃清界限,可是沒想到她還沒開始行動,就發現裴以恒似乎已經不住在對面了。

本來她也沒确定,直到有一天,她看見一個阿姨上門打掃衛生。

她才知道這裏最近都沒人住。

他走了,顏晗覺得自己應該挺安心的。真的,應該是吧。

畢竟他沒有死纏爛打,讓她很為難。

可是顏晗又有那麽點兒說不出的委屈,不是說好了,比喜歡圍棋還要喜歡她的。他下圍棋都那麽多年了,怎麽到她這裏,一下就放棄了呢。

當然這種想法,最後被顏晗鑒定為極度危險。

畢竟她要是有這種想法,豈不是跟那些傳說中的吊神沒什麽兩樣了,既然不能接受,那就老老實實地說清楚。

“沒什麽情況,我們就是普通的學姐和學弟的關系,你不用再亂猜了。”顏晗無精打采地說道。

陳晨望着她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字的模樣,沉默了幾秒:“為什麽艾雅雅沒能像你這樣,跟人家發展成‘這麽普通’的學姐和學弟的關系啊。”

艾雅雅:“……”她就一定要躺槍嗎?

不過顏晗不願意說,她們也沒好意思問。

下課之後,陳晨提議去外面剛開的那家老北京火鍋店,據說那邊的熱氣羊肉真的特別正宗。

冬天嘛,不就是應該吃羊肉。

顏晗和倪景兮都是無所謂的态度,陳晨說服了艾雅雅之後,四人出了校門準備往外走。

一路上的時候,陳晨刷學校貼吧,突然刷出一條。

她驚呼道:“我去,這誰發的啊,瘋魔了吧?”

“什麽呀?”艾雅雅湊過去。

陳晨略無語地說:“居然說我們裴大佬跟藍思嘉是青梅竹馬,說上次聚餐的事情,是一場誤會。當時大佬在跟藍思嘉鬧誤會,而且說他們兩人目前進展很順利。”

“媽的,這個進展順利是個什麽鬼?”陳晨自從裴以恒給顏晗喝了三杯酒之後,一直覺得他簡直是帥爆了。

她已經把裴以恒奉為了,她心目的男神裴知禮之後的第二男神了。

還曾經感慨到,果然姓裴的男神,都這麽帥。

艾雅雅嫌惡地說道:“這是藍思嘉身邊的狗腿子發的吧,誰會覺得他們之間進展很順利呀。”

“那可未必。”倪景兮突然說了一句,其他兩人唰地一下看向她,就見倪景兮擡了擡下巴,沖着對面說:“看那邊。”

果然兩人就看見學校門口停着一輛賓利,因為這車實在太紮眼了。

但凡往來的學生,都會轉頭看幾眼。

此時車邊站着兩人,穿着淺灰色羊呢大衣的男人,在衣服的映襯下,肩膀寬厚,身材越發高挺。他短發似乎有點兒長了,這會兒正低頭跟面對的人說話。

陳晨和艾雅雅一瞬間閉嘴了,因為她們看見裴以恒上車之後,藍思嘉也跟着坐上了車。

這他媽……什麽情況。

她們三人轉頭看向顏晗,就見面無表情地少女,開口說:“我說,我拒絕了裴以恒,你們信嗎?”

其他三人露出一臉同情地表情。

這孩子,瘋球了。

車上,藍思嘉一臉開心地說:“阿恒,我看了你期中考試的成績,都還不錯哎。她們還說你是特殊入學呢,我就說你一定可以的。”

“你這麽開心嗎?”突然,裴以恒像是忍受不住她的聒噪似得,低聲開口。

藍思嘉愣住。

裴以恒眉頭微蹙,“你不是去看望我媽媽的嗎?她生病了,你只需要關心她就好了。”

這半個月以來,程頤身體又不太好了。之前她就曾經入院治療,最近又有點兒反複,在醫院住了幾天之後,回家繼續修養。

裴以恒之所以回家住,也是想要陪陪她。

“停車。”裴以恒低聲說道,前面的司機透過鏡子看了一眼,還是在路邊停下了車。

裴以恒低聲說:“張叔,你先送她去家裏吧,我待會再回去。”

說完,他推開車門下去。

藍思嘉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門被關上,然後他漸漸消失在路邊。

這裏其實離學校還是挺近的,裴以恒望着路邊的那個7-11,竟是有了點兒印象。

那天他喝酒之後,是不是來過這裏。

于是他走進去,買了一瓶礦泉水,在高腳凳上坐下。對面玻璃窗正準備着馬路,熙熙攘攘盡收他眼底。

終于他拿出手機,打開了他一向很沉默的微信群。

【如果很想一個人,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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